齐溪这次跟进的这个案子原本已经山穷水尽,她努力找了新的补充证据,但并不确定能不能得到认可,这次抱了试一试的态度,没想到竟然迎来了柳暗花明,虽然没正式再进入庭审,但对接的法官看了证据觉得效力应当是会得到支持的。
这简直是太好了!
齐溪怀着激动的心情从法官办公室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拿出手机,点到了顾衍的微信页面,想要和顾衍分享这个好消息。
字打了一行,她才突然意识到不妥。
齐溪抿着唇,一个字一个字删掉了回答框里的话,在这一刻,齐溪的心里对顾衍是带了点怨恨的,也对自己带了点恨铁不成钢――明明说了要远离顾衍的,明明心里这么劝说自己往前看去认识新的人,去忘记顾衍,然而一遇到开心的事,第一反应还是,如果顾衍知道就好了。
她坐在法院等候区的公共座椅上,望着法院中庭里的小花园发呆,阳光此时透过落地窗,散满了半个法院的走廊。
然后齐溪接到了顾衍的微信――
《法官已成高危职业,基层法官频遭报复》
《因判决离婚,法官被男当事人当庭刺死》
《嫁给法官,你要学会一个人玩耍》
《男法官的二十个缺点》
……
顾衍发来了一连串的链接。
齐溪盯着手机屏幕发了很久的呆,虽然阳光很好,但她突然有点丧气。
顾衍,顾衍。
她有点想哭,他怎么可以这样子。
就在她那么努力做心理建设放弃他的时候,给她发这种充满暧昧暗示意味的东西。
他是什么意思呢?
叫自己不要和法官在一起,不要找法官男朋友吗?
那找什么样的男朋友?
但反正不能找他,找什么样的,又有什么区别?难道他还想着坐享齐人之福?
齐溪赌气地关掉了手机,她决定不再理睬顾衍,然后整理了下情绪,去赴刘真的约。
只是因为顾衍的插曲,齐溪整顿饭吃的有些魂不守舍,她明明对刘真笑着,也能附和他的话题,正常地讨论一些法律问题,然而齐溪知道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心不在焉。
一顿饭毕,刘真要赶回去办案,齐溪便和他分别。
她有些慢悠悠地往法院大门口前的打车点走,然后看到了顾衍。
可他的案子应该早在两小时前就结束了。
顾衍站在只要是想离开法院就毕经的路口,因为上庭,他穿着笔挺的黑西装,头发简单打理过,变得比平日要成熟和稳重,人很高大,腿非常长,整个人比例完美到像找不到缺点,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得打在他英俊的眉眼间,然而他的表情淡淡的,像是无法被暖阳融化,带了点冷质,此刻他像是正在和谁电话的样子。
等看到齐溪,他摘了耳机,把电话挂了,然后朝齐溪走了过去。
“手机怎么关机了?”
“饭吃好了吗?”
顾衍的问题很简洁,像是也没有在期待齐溪的答案,他问完,垂下视线:“走吧,一起打车回去。”
齐溪的心突然又快速跳动起来。
这是非常平常的对话。
然而顾衍像是齐溪的过敏原,即便是沾染上一点点,她就会产生各种奇怪的副作用反应――她变得脑袋发热,心里有一堆情绪想要发作,又不知道如何发作。
齐溪没有走,她固执地站在原地,瞪着顾衍:“你吃午饭了吗?”
顾衍的表情看不真切,他很快移开了视线,声音有些低沉:“没有。”
“为什么不吃?”
“吃不下。”
齐溪知道自己不应该再问下去了,成熟的人应该笑着打哈哈让顾衍快点去吃饭然后安全地结束这个话题,但齐溪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好像是非要一个答案一样。
她盯着顾衍,有些咄咄逼人:“那为什么吃不下啊?”
顾衍的样子看起来有些烦躁,他像是不想回答,但最终还是回答了:“你手机关机了。”
“所以你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嗯。”
这不是齐溪想要听到的任何一个回答。
她希望顾衍告诉她,他没吃饭是因为不舒服吃不下,和齐溪无关;他在这里等待也只是因为有别的事,也和齐溪一点关系也没有。
齐溪希望顾衍的回答能让自己死心,然而顾衍没有。
齐溪觉得自己像一只傻乎乎的狐狸,而顾衍像个兜售葡萄的奸诈商人,明明葡萄已经早被别的卖家预定走,不会再卖给齐溪,但这可恶的奸诈商人还要变着法子拉着大幅广告跑来齐溪的面前耀武扬威,澄清自己的葡萄一点也不酸,宣扬着自己的葡萄是多么甜美多汁,然而当齐溪想要伸出手去尝尝的时候,这个奸诈的商人把葡萄收走,非常没品又理直气壮地告诉齐溪不卖,这些这么好的葡萄早就被预定走有主人了。
虽然知道这很矫情,但齐溪一瞬间还是难受的有点想哭。
该死的顾衍,就不能放过自己吗?
自己真的,再也再也不想看见顾衍了。
他就像橱窗里陈列着的光鲜奢侈品,齐溪像个口袋里根本没有钱购买的人,如果不路过橱窗的话,那种想要的渴求和得不到的难受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而现实一次次地不断提醒齐溪这个事实。
和顾衍的话题还没得以继续,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顾衍微微皱了皱眉,接起来。
虽然听不清楚在讲什么,但齐溪还是从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听出了来电的人是顾衍的新晋女友,那位住在楼下的女邻居――顾衍的正牌女友。
周围明明艳阳高照,但齐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被困在了一场暴雨中,周围都是互相搂着撑伞的人,只有她是没有伞的,然而茫然地想去找人分享雨伞,却发现每个人都已经有了自己分享雨伞的对象。
光是每天看到顾衍,已经让齐溪生出很多不应该的心思和难受,而看到顾衍不经意间和自己女友联系,齐溪就觉得更喘不过气来了。
齐溪觉得,与其在违反道德的边缘反复横跳,还不如彻底戒断。
自己需要离开竞合了。
第三十九章 “所以你还是别走。”……
齐溪的心情很恍惚,因此甚至不记得最后是在什么样沉默和尴尬的气氛里,和顾衍一起打车回到竞合的。
不知道是不是人的情绪多少会影响身体健康,回到所里后,齐溪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像是吃坏了东西。
顾衍和顾雪涵去和客户开会的时候,齐溪实在难受,发微信和顾雪涵请了半天假。
回家后没多久,齐溪收到了顾衍发来的微信,他先是询问齐溪怎么请假了,然后五分钟后询问她身体哪里不舒服,大概是因为齐溪没有回复,半小时后,他又留言,问齐溪是否要紧。
齐溪其实已经感觉大好,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不知道用什么情绪和顾衍说话,心里乱糟糟的根本没整理好,因此鸵鸟一样选择了把头埋进沙子里,没有回复顾衍的信息。
她开始坐在电脑前,开始去每个大所的招聘页查看是否有招聘信息,把几家方向和团队她有兴趣的大所和简历投递邮箱记下来后,齐溪开始对应修改润色自己的简历。
门铃响起的时候齐溪以为是赵依然,然而等她开门一看,才发现来的竟然是顾衍。
这男人手里提着个袋子,还穿着西装,站在门口,像是有些局促,因为没料到齐溪开门开那么快,仿佛还没调整好情绪。
但见了齐溪,他很快皱了皱眉:“怎么开门都不看一下门外是谁?”顾衍的唇角很平,“万一门外不是我,又是乱七八糟的人怎么办。”
齐溪也知道自己大意了,但她已经无力和顾衍讨论这种话题,于是佯装没听见,问着顾衍“你怎么来了”,顺利地转移了话题,然后装成姿态自然地把人让进了屋里。
“你不是不舒服吗?”顾衍的语气看起来有些不自然,他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了齐溪,“我正好出来办事,顺路想起来,带给你。”
齐溪有些讶异地接过袋子:“这是什么啊?”
顾衍言简意赅道:“药。”
齐溪知道是药,但这是什么药竟然装满了整整一袋子啊。
她把袋子打开,才发现几乎是包罗万象――有感冒药、退烧药、胃药、咳嗽药、抗过敏药、哮喘药,除了药以外,还有很多保健药品,比如钙片、综合维生素甚至还有叶黄素花青素……
面对齐溪震惊的目光,顾衍倒是挺镇定:“你没回我,也不知道你什么病,所以把药都买来了,你自己看着吃吧,需要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医院。需要带你去吗?”
齐溪连连摆手:“不、不需要了。”
齐溪很想把顾衍赶出去,因为他这样一来,齐溪那种脑子一热的感觉又来了。
顾衍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照理说他应该走了,然而这男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愣是坐着,像是不想走的样子,和齐溪颇有些大眼瞪小眼的尴尬气氛。
好在最后大概是顾衍有点吃不消这个气氛,他随便扫了眼齐溪放在餐桌上的电脑和散落在周围的文件,像是想拼命找话题一般道:“你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加班了,如果有紧急的工作可以给我做,我……”
大概是想帮齐溪整理,顾衍拿起了齐溪桌上的纸张,他无意见瞟了一眼,然后有些愣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着纸张上齐溪记下的别的大所的招聘邮箱,然后看向了齐溪:“你想跳槽?”
齐溪没料到会被顾衍撞破,有些心虚又紧张地快速从顾衍手里抽走了纸:“我、我就看看。”
可惜顾衍紧追不放:“现在你的实习期一年还没到,你是打算满一年挂出了律师证跳槽?”
顾衍确实说中了,这确实是齐溪的计划――等再熬几个月拿到律师证,就一不做二不休离开竞合。
实习律师需要实习满一年才能得到律师执业证书,而没有律师执业证之前,可以说是比较难流通的,尤其没拿到执业证之前,一旦跳槽,此前的实习期就作废了,在新的律所必须重新计算一年的实习期,重新排队,因此很多实习律师即便所里待遇不好或者非常厌恶所里的气氛,也会熬过实习期的第一年,因为一旦有了律师证,学校履历背景又足够好,英文也优秀的话,是非常好跳槽的。
只是,一拿到律师证就走虽然是行业内的常规操作,但也是非常被带教律师讨厌的行为,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刚出师拿到证就跑路,颇有一种投资打水漂的感觉。
顾衍毕竟是顾雪涵的弟弟,几乎是看到齐溪那张纸的瞬间开始,他脸上的表情就飞速的冷却了下去。
齐溪也知道此举对不起顾雪涵,但……要是她有办法控制住她的心她的眼睛,她也不想离开竞合,只是顾衍像个毒力强劲的新型毒品,齐溪根本招架不住。
她的道德感让她无法去做插足的第三者,而她也无法忍受每天忍耐自己痛苦的慢性折磨。
顾衍像是想要一个答案,他死死盯着齐溪,仿佛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她回答里的细枝末节,这男人用一种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目光看向齐溪:“为什么?你对我姐或者我有什么意见吗?”
此情此景,齐溪尴尬又惶恐,她难受又无助得想哭。
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
可齐溪根本没法说出口,因此她只能故作镇定和自然地撒谎:“我对你姐姐和你,还有整个团队没有任何意见,我觉得你们都很好,相处也很愉快,你姐水平也很高,让人能学到很多。”
顾衍皱着眉,唇角是一个难以取悦的弧度。
齐溪避开了直视顾衍的目光,她看向了窗台上的绿植,开始胡诌:“我考虑跳槽,单纯是觉得竞合所的配套福利待遇有点跟不上,你看我入职以来,也没有什么团建活动,没有组织过旅游,总之,这块是有点薄弱的,我看人家大金所,前几天刚去迪拜旅游呢;还有成轩所,也有团建经费,定期都会出去吃一顿休闲娱乐下,上礼拜刚泡温泉回来呢。”
顾衍听完,显然有些愣:“就因为这个吗?”
他顿了顿,然后垂下了视线:“所以之前突然要搬工位走楼梯,这么明显地回避我,是因为想跳槽,觉得和我太熟悉了不好意思,所以想要在跳槽之前保持距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