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掌柜和店小二都不在,那四个中年男子和妇女闻言却一股脑冲了过来,其中一个白衣女子边哭边怒吼:“你这个妖怪!还我儿子命来!”
灼华轻松躲过那女子乱锤的手,不满地看着他们,她是妖,若不收敛气息,自会让凡人觉得胆战心惊,哭啼的中年妇女被另一个中年男子拉住,四人都战战兢兢地看着灼华,圆慧上前一步,挡在他们面前,直视灼华:“陶姑娘,既然你长居桃夭山,想必对之前发生的事情也有耳闻。”
灼华还未开口,那白衣妇人又道:“圆慧大师,你与她这么客气做什么?!既然你已感觉到了她身上的气息和山上的妖气一样,和我们家丁碰到的妖物的气息也相近,除了她还能有谁?!”
说罢又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他才中了秀才,前途无量啊!怎么就被这妖女给害死了!”
圆慧无奈地道:“张夫人,她……”
“你们在说什么啊?!”灼华刚被天律抢了酒,又没找到自己的相公,显然已憋了一肚子气,现在看着这几人,更是没有好脸色,“知道我是妖怪还不避开些?一口一个妖女的,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送你和你那短命儿子去陪葬?”
我一惊,说:“灼华,这话别乱说,你身上并没有戾气。”
灼华根本没有害过人,这样说却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而那白衣妇人闻言果然认定了她是什么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一般,哭号着朝前扑来,另外三个人也仇恨地盯着灼华,圆慧伸手欲拦,灼华已极其不耐烦地从发间摘下一根桃花木簪,那木簪上的桃栩栩如生,在她手上更是逐渐迸发出浅粉色光芒,顷刻之间桃花瓣纷飞,萦绕住那几个中年人。
原本还满腔怒火的白衣妇人如此近距离看到了妖女施法,自是瞠目结舌,害怕的浑身发抖,圆慧眉头一皱:“姑娘,你从未伤人,何必如此。”
灼华冷笑一声:“我不伤人,那是因为我住在山上,那些凡人连见也见不着我,更别提惹怒我,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指责,倒是头一遭,横竖我相公这世也与我有缘无分了,我何必再忍着!”
她手指一挥,那些桃花瓣便纷纷异动起来,圆慧叹了口气,手中佛珠在空中显形,散发着金光朝灼华袭去,这金光一闪,我和碧落又头疼起来,灼华更是脸色大变:“臭和尚,你!”
圆慧道:“姑娘,你且收了那桃花簪,我并不欲伤你。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灼华咬牙道:“我才不收!”
圆慧越是威胁她,灼华越是不肯,反而催动桃花瓣去攻击那几个人,圆慧一边分神保护他们,一边禁锢着灼华,我与碧落有心劝架,奈何自己也头疼的不得了,我勉强出声:“圆慧大师,你这光也忒强劲了。”
“这……”圆慧像是才意识到我们也是妖怪一样,无奈至极地道,“罢了,姑娘,我们都停手吧。”
灼华双唇紧闭,并不肯妥协。
这僵持之际,忽然一道强劲魔气自门外击入,这魔气显然自远处而来,却十分精准且不容反抗地击中了圆慧,圆慧当即喷了一口血,扶着被魔气击伤的胸口向后退了三步。
那四个中年人自然看不见魔气,认为是灼华动的手,当即吓的尖叫连连,灼华挥手将桃花簪收了起来,没好气地道:“闭嘴!再吵我就真把你们杀了!”
她伸脚去踢圆慧:“臭和尚,你这么弱?”
圆慧的金光消失,我与碧落也可正常活动了,那魔气老实说有几分熟悉,我与碧落伸手去探圆慧鼻息,他双眼紧闭,鼻息也十分微弱,碧落道:“这魔气是……”
我也发现了,是晏安的。
下一刻,晏安的声音就传了进来:“阿若。”
晏安的声音先到,他自己也随后赶到,进来先上下扫了我几眼,我拉住他:“我没事,但他……”
晏安看向地上的圆慧:“他没伤着你吧?”
我摇摇头:“他不是要对付我们,只是在保护那几个人。”
晏安扭头,看向那四个中年人,他们却因为晏安毫不抑制的魔气与压力,早已直接晕了过去。
晏安这才缓缓收了身上的威慑力,瞥了眼灼华,又看了眼地上的圆慧:“怎么好端端的,有个和尚?”
我道:“他勉强算我和碧落的朋友。”
晏安挑眉:“朋友?这么看来我却是下错手了?”
晏安好心干坏事已是第二回,我不敢指责他,只能说:“他还有救吗?”
晏安看了我一眼:“你想他活着?好。”
他蹲下身子,要伸手,却又顿住:“阿若,你先转头。”
我晓得他是要扒这和尚衣服了,只能转头不看,过了一会儿,晏安似乎在给他运气,灼华也站在我身边,她看了几眼晏安,大约能猜出晏安身份不一般,低声道:“碧落姑娘,阿若姑娘,我先回房了。”
我与碧落对她点了点头,灼华抬脚要离开,却又忽然顿住脚步,惊声道:“这两个都是魔气留下的印记吗?”
晏安道:“他胸前的桃花不是。”
灼华脸色煞白,向后退了几步,忽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相公!”
我呆了呆,回头去看晏安和圆慧,却见灼华已奔至圆慧身边,也不敢碰他,只拽着他一个衣角,哭哭啼啼道:“相公!我怎么没认出你!呜呜呜相公……”
圆慧双目紧闭,自然听不到灼华的话,晏安正坐在他身侧为他运气,圆慧胸口处有两个痕迹,一个是一团黑气,正逐渐消散,另一个则是个疤一般印在胸口的图案,乍一看确实有些像桃花。
晏安道:“回头做什么?不准看。”
我只好又将脑袋调了回去:“圆慧竟就是灼华在找的那个相公。”
碧落呆呆道:“难怪天律说他们有缘无分。”
我:“……”
她怎么还在想着天律。
那边晏安大约是治好了圆慧,灼华低声对晏安道了谢,用桃花瓣运着圆慧上楼了,晏安道:“灼华。”
灼华愣了愣,晏安道:“你的梦千年可否给我一坛?你要什么都行。”
灼华道:“可以,我什么都不用,你救了我相公,我愿意报答你,但这梦千年还没酿成,要等几天,等出来,我一定给你。”
晏安点头,目送灼华和圆慧上楼了,这才走到我们身边,他伸手抱住我,摸了摸我头发:“好久没见了,阿若。”
也才几天而已。
我从他怀里撤出来,却听见他说:“你们刚刚说天律?”
我顿了顿,碧落却趁机道:“是,我们遇见了天律神尊,他似乎也是来讨酒的。柳公子,为什么天律和流梭长的一模一样?”
晏安并不惊讶:“因为流梭的脸是我给的。”
碧落一愣。
我也惊呆了。
给身边人换上一张天律的脸,难道晏安的真爱竟是天律不成?
晏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阿若在想些什么?”
我摇头:“什么也没想。”
晏安轻笑一声:“流梭是意外化形为魔的,他为魔以后边待在我身边,却不能化出自己的脸,只好由我给了他一张脸。我在天庭时与天律曾是旧友,记忆中他的脸还算好看,便造了张与天律相似的脸给流梭。”
碧落愣愣道:“原来如此,还有这样的术法?”
晏安淡淡道:“跟某位学的。不过天律也见到你们了?”
碧落道:“见到了。只是抢了灼华的醉伶仃便跑了。”
她没有提起自己似乎认识天律,我自然也不会提,晏安闻言嗤笑一声:“他还是那样。”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6k~
过一个小时继续更一章5k+的gt.lt
☆、花灯
他走到柜台前, 敲了敲桌面:“掌柜的呢?我要两间上房。”
那掌柜的终于慢吞吞从厨房走出来, 声音都发着抖:“好的,您随便挑。我, 我不收钱。”
他大约已刚刚悄然目睹一切了,晏安挑眉,伸手快如闪电在那掌柜眉心弹了一下, 我立刻想张嘴让他住手,那掌柜却已软绵绵地倒下了, 晏安回头看我:“放心,他只是昏过去了,醒来后不该记得都不会记得。”
他方才一直没回头, 却已晓得我的担忧,我尴尬地道:“嗯。”
碧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约是想问天律的事情, 我暗暗在她手上掐了掐, 碧落会意地看我一眼,有些失落地道:“我有点困了, 先去休息了,就不打扰你们相亲相爱了。”
她上了楼, 这这一层便只剩下我与晏安, 还有地上昏着的掌柜与四个中年人, 晏安走到我身边,牵住我的手:“走。”
我茫然地望着他:“去哪儿?”
晏安道:“去相亲相爱。”
我:“……”
晏安牵着我一路往桃夭山走,我磕磕巴巴地道:“这山有阵法。”
晏安道:“拦得住我吗?”
我说:“容易出现幻觉。”
晏安仍不在意:“骗的了我吗?”
他还真是对自己信心十足。
不曾想这桃夭山还当真为晏安敞开大门, 既没有阵法也没有幻象,他牵着我走了一会儿,又召出诉铃轿,那诉铃轿变了个形状,像一块铺着厚毯子的平板,横在空中,两旁是淡紫色的轻纱如瀑布泄下,在这寂寂夜风中轻飘,晏安拉着我,足尖一点,便入了那轻纱之内,里面居然还有一张小桌,桌上放着一壶茶,两个茶杯。
我道:“诉铃轿果然是个神器,居然还能这样用。”
掀开紫纱,往外看去,我们此刻本就在山腰,又坐在浮于空中的诉铃轿上,仰头望去,满月当空,而低头则可看见桃云客栈的灯火,四下无人无妖,只有些微蝉鸣。
晏安手指轻动,诉铃轿不断往高处升,我有些不安地往里缩了缩,晏安却握住我的手:“不必害怕,我在呢。”
我看他一眼,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诉铃终于停下来,晏安道:“往外看。”
他这样说了,我也只能慢慢往前挪了一些,重新掀了紫纱,顺着晏安目光看去,却见远方灯火如织,无数灯火形成的交错纵横的图案,犹如发光夺目的银河倒映在了凡世,间或有光体流转,缓慢前行,一切美的极不真切,犹如萤火做作之画卷。
“这是?”我惊叹地望着那些光亮。
晏安道:“是百花镇。我回来前听说百花镇没找到犯人,又平安了许多日,将那拖延的花灯节重新开了起来。咱们不必回百花镇,在这里看,也别有一番风味——总算和你过了个花灯节了。”
我望着百花镇的方向,忍不住道:“为什么你这么执着花灯节?”
晏安伸手轻轻摸着我的头发:“你不记得了。当时我有事外出,正是花灯节前几日,说好回来陪你看花灯节的,可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已不在了。”
柳若和晏安的回忆实在很多,大多又似乎很悲情,我想了想,道:“你与天律是朋友,莫非和寒崚也曾认识?毕竟他们同为神尊。”
晏安看着我:“怎么忽然提起他?太扫兴了。”
我心虚地说:“因为看到百花镇,想到你和他曾在那儿打斗,关系应该很差,可刚刚你提起天律,语气却不错,还愿意给每天都要见面的流梭用他的脸。”
晏安笑了起来:“阿若果然很聪明。我与天律关系确实不错,直到我入魔,我们也只是断了联系,不算交恶。至于寒崚……”
他神色阴冷了一些:“他曾当过我一段时间的师父。”
“师父?”
晏安没有仔细说这件事,只沉声道:“但我与寒崚不对付,乃是因为当年天帝下令要你死,去执行的正是寒崚。他本有许多机会阻止的,他是神尊之首,天帝素来对他尊敬有加,可他一言不发,直接下凡,不但杀了你,还让你神识俱灭,不入轮回。”
我愣愣地看着晏安,他伸手轻抚我背:“怎么了?被吓着了?”
我摇头,晏安轻叹:“从前我的疏漏太多,你也受了太多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