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宁长得很白,唇色偏艳,粉嫩的嘟嘟唇,让人总要在她身上不经意地展望一下二次元少女风。
所以她走画画这条路,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但是陈安宁没有祝清燃的天资,也没有叶迦言的聪敏。
她的每一条路,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实打实走出来的,摸不到捷径。
在医院赶稿子,画到12点钟,极度疲惫。
陈安宁没了灵感,趴在床头柜上玩橡皮。
这只橡皮,还是当年她向祝清燃拜师的时候,他送给她的。
祝清燃让她画100张草莓图,说是有大礼物要送给她。陈安宁为了他的大礼,累死累活赶了三天,终于赶完了。
100张草莓,100种画法。
最后她得到一个孔庙祈福的橡皮。
陈安宁想到往事,勾了勾嘴角。
那头陈鸣翻了个身,醒了。
“爸爸。”
他傻兮兮地笑:“喝水。”
陈安宁去拎来水瓶,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
陈鸣喝水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看着他。
“爸爸,你没有弄死别人的小鸡/吧?”
陈鸣抬头看了她一眼,扭着眉毛,然后又低下头去喝水。
・
叶迦言去楼下给陈安宁买红珠鸡,碰到老熟人。
李言蹊刚刚下班,从住院部大楼走出来。风尘仆仆的,还是一如既往利落的短发,像个老干部。
她看到叶迦言的时候,虽然不少时候没见,也没表现得多惊讶,只是笑着点点头:“探病?”
叶迦言说:“嗯,你下班还挺晚。”
她点点头:“今天加班,做了两台手术。”
叶迦言笑了笑。
擦肩走过,挺正常的老同学寒暄。
走出去三四米,李言蹊却突然停下了,叫住叶迦言:“那个,渚青最近还好吗?”
叶迦言眨眨眼睛:“你们?”
“这几天她一直不接我电话,我也没空去找她。”
“我今天早上看见她来着,不过……”
叶迦言突然想起程渚青脸上的伤的事情,不知道该不该提。
他知道李言蹊和程渚青关系一直挺暧昧的,也知道李言蹊对程渚青的感情多深,但是程渚青这个人,他琢磨了这么多年也没琢磨透。
李言蹊见叶迦言欲言又止的,估摸出个七八分,说:“你不会以为我打她吧?”
叶迦言挑眉,不置可否。
李言蹊苦笑:“她可能有喜欢的人了,现在都不管我要钱了。你要是真觉得我对她怎么了我也没办法,但我还真没怎么。”
她顿了顿,又说:“她外面的男人没准还挺危险的。”
李言蹊这人很精明,好像天生长了一对侦探眼,她用“没准”这样的字眼,基本就是“肯定”了。
叶迦言觉得纳闷,他挺直的一男孩子,莫名其妙都快变成妇女之友。
李言蹊又说:“你帮帮她。”还十分诚恳的样子。
叶迦言转移话题:“上次撞我车的是你吗?”
李言蹊想了想,说:“嗯,我撞的。我看到你,跟陈安宁在一起了?”
叶迦言说:“还没。”
李言蹊歪了一下嘴角:“加把油,如愿以偿。”
叶迦言笑笑:“未必。”
李言蹊沉默一下,然后缓缓道:“叶迦言,你这几年过得挺辛苦的吧,当年程渚青太任性了,我也不懂事,所以一直让你背那么多……”
叶迦言打断她:“别说了你。”
……
叶迦言回到病房,陈安宁已经在小躺椅上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把红珠鸡放在桌子上,手指捏了一下陈安宁盖在身上的毯子。很薄。
旁边一个空床位,按理是不能睡人的。叶迦言私心,把被子抱过去给陈安宁盖上了。
他蹲在躺椅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看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陈安宁的小脸蛋儿。
她皱起眉毛,晃着脑袋,嘟了一下嘴巴。
涓涓愁思揉进一缕拨不开的眉纹,款款流入他的心窝。
叶迦言笑起来。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一层薄薄的温情,笼着冰凉的夜。
陈安宁缓缓睁开眼睛,漆黑一片的病房里,隐约能辨别出叶迦言的身影。
他冰凉的手指靠在她温热的脸颊上,陈安宁下意识地把脑袋往旁边缩了缩。
叶迦言把手拿开。
他低声说:“醒了?”
“没醒。”
叶迦言笑:“梦游?”
陈安宁说:“梦游遇到了叶迦言。”
“帅吗?”
“跟以前一样帅。”
陈安宁翻了个身,面朝他。
两个人,近到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他拿出一个牛奶味的果冻,放在她嘴边:“吃吗?”
陈安宁点点头。
叶迦言说:“夸我。”
陈安宁把脸埋在枕头里,想了想,却突然问他:“你为什么回来找我?”
“你说呢?”
陈安宁想了想,“你是因为没有跟我上床,所以很失望吧。”
叶迦言愣了一下,苦笑:“我倒是想睡了你,也没那个胆儿啊。”
她突然一惊,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一直以来都憋在心底的话,她的委屈和不甘心。十年前都说不出口的话,居然借着梦呓的契机,那么直截了当,变成伤人的利器,毫不留情地插/进了他的心坎。
陈安宁彻底醒了。
叶迦言起身:“走了。”
陈安宁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追着他出去,叶迦言走的太快,等她赶过去的时候,他乘的那一班电梯已经往下运行。
她走楼梯,终于在医院大门口追上他。
陈安宁气喘吁吁,拉住叶迦言:“对不起,我刚刚睡蒙了,所以说了一些失礼的话。真的对不起。”
叶迦言说:“你不用道歉。”然后笑了笑:“你也没说错。”
陈安宁缓了口气,有点不知所措,僵持几秒钟,突然给他鞠下一躬。
她单薄的小小身躯,好像一折就会断掉。
叶迦言哑然失笑:“起来吧,用不着。”
陈安宁觉得挺难过的。
叶迦言拍拍她的肩膀:“赶紧回去睡觉,我也要早点回家。”
“你别生我气。”
“不生气。”
陈安宁转身离开,叶迦言又跟过去。
他把羽绒服盖在她的头上:“别冻坏了。”
陈安宁静静地站了几秒钟,擦掉眼眶里面溢出来的眼泪,说了一句:“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会再见到你。”
叶迦言沉默一会儿,手塞进裤兜。雪花落在他的毛衣上,方生方灭。
他说:“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牵你的手吗?”
陈安宁哆嗦着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有人说,牵手的意义要大过于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自以为是,就是你以为你们可以心照不宣。
你不知道一旦产生这样的依赖,最有可能的不是坐拥惺惺相惜的默契,而是自己一个人去面对那么赤/裸裸的失望。
这是叶迦言的“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