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狗不语。
丘平很是恼火:“你这么干,不就是要我承认我是嘎乐吗?你想把我拴在这里!雷狗你真他妈太能装了,我把你当朋友,你在后面算计我。”
“你把我当朋友。”
丘平有点心虚,雷狗为他付出多少他门儿清,要不是为了他,雷狗不会离开市区,重启这棘手的圣母院。结果丘平一甩脸奔赴自己前程去了,把圣母院和雷狗晾在半道,这事儿确实干得太不地道。丘平嘴硬道:“不然呢?雷子,这钱是我的救命钱,我找到工作了,只要脸治好,就可以赚钱养活自己。你放过我,让我走行吗?”
雷狗冷冷道:“你弄错了,我不想拴住你,你要走就走。我要的是钱。”
雷狗的神色不像开玩笑。丘平感到凉意从脚底冒升,他以为雷狗是守护的龙,绝对不会染指财宝――他错了?
雷狗道:“你可以报警,或许现在的技术发达,可以查出谁拿了钱。”
“查个狗屁!”丘平大怒。他在路上就想明白了,雷狗有嘎乐的手机,或许就是他在林里丢失的那台,嘎乐母亲生病时,他帮嘎乐汇过钱,自然知道密码;用嘎乐的手机、正确的密码转账,再把现金取出来,放进圣母院的底座也好,给康康存储也好,哪有那么容易证明钱不是丘平自己取的?
“你……你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丘平束手无策,对雷狗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能揍他,骂他也无动于衷,从丘平自己回来圣母院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输定了。丘平深深吸几口气:“行,我认栽,钱送给你!咱俩一刀……一刀……”这话实在很难说出口。丘平转身,打算把这人和圣母院永远忘掉!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可以重新奋斗,一步一脚印,走出自己的新天地。
快走到门口,雷狗还是没有叫住他。丘平的步履沉重无比,只是想,新天地在哪里?是那个乱糟糟的蔬菜仓库吗?还是路边的煎饼摊,餐馆后面的洗碗间?他这模样,拿着毫无用处的高学历,一只腿还是假的,在这社会寸步难行。现实一层层地披在他身上,每走一步,腿就越沉。
门槛在眼前,丘平一只腿伸了出去,顿了顿,他转过身来。
他走到雷狗身边,很难堪,很丢脸。声音像过筛的沙子似的轻飘飘,他对雷狗说:“对不起,我错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
“钱你不会还我了?”
“嗯。”
丘平感觉要溺水了,临死之前,他抓住最后一根浮木。“我没了这些钱,在市里无依无靠,很难过下去。我能留在这里吗?”
雷狗不答。
丘平鼓起最后的勇气,抬眼看雷狗:“能不能?说句话。”
“你要留在这里工作?”
丘平点点头。雷狗冷淡地说:“工资没多少。”
丘平低声道:“管吃住就行。”
“好,我们签份合约。”
“签约?”丘平很吃惊:“卖身契吗?”
“雇用合同,一年一签,按市场规矩办事。”
“你还怕我会走?不是,我在外面没地儿去了,才来投靠你。你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雷狗静默了几秒,道:“没有。你要是不愿意,可以不签。”
丘平感到屈辱之极,从来都是雷狗把他当大爷伺候,现在大爷沦落成丫鬟,而且还是合同制的,大爷的脸又酸又疼。他痛心道:“雷子,你还在生气。我们俩的关系不至于到这地步。”
“我没生气。你对我怎样,我都没真的生过气,你可以随便欺负我,把我当球踢,你还可以打我。我不还手,”雷狗的声调略略提高,眼神是从所未见的高傲:“但你只可以打一次。”
丘平愣愣地看着他。这是两人在床上说过的话,当时以为是玩闹,没想到雷狗真这么想。
丘平缓缓低头,道:“我签。现在就签。”
“好,”雷狗简短回答。这交涉就算结束了,雷狗转过身,全身的肌肉终于放松下来。他发现两手都是冷汗,赶紧不动声色地把手插进口袋里。
丘平签了“劳动合同”,而且还是自己写的,在他看来跟丧权辱国的条款没多大差别。在白纸上,他签上自己的名字,嘎乐。清清楚楚的两个字,童叟无欺。
他在圣母院沦为一个工人,职衔是经营助理,至于有没有“经营主管”,丘平不知道,或许整个圣母院只有他这一个正式岗位。换言之,他是唯一的打工人,唯一的丫鬟,听候全院大爷大奶奶们的差遣。
但他的回归受到了热烈欢迎。小武见到他笑逐颜开,冲上去就是一个大熊抱:“嘎子哥你回来啦!我好想你啊。”
“太夸张了吧兄弟。”丘平拍拍他后背,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下一个来找他的是聋婆。她用力拍了拍丘平的胸膛,丘平站稳了,做出个大力士的动作。聋婆笑着给他塞了一样东西,摊开一看,是个绣得非常艳丽的肚兜。聋婆摆了个大力士姿势,示意他穿上。丘平给她做了个丧气的脸,用唇语说:拿我取乐呢。
丘平收下了这件礼物。聋婆做的编织品非常符合丘平审美,但老太太闲着没事,干嘛给男人缝肚兜?她的爱好也是个谜。丘平感慨万千地想,圣母院的人精神多少有点毛病。
他退了刚租没多久的房,拿着同样的行李和丑陋的黑猫,灰溜溜回到圣母院。湖景房自然没了,他被分配到温泉阶梯旁的小房间居住,仓库一样的房间低矮昏暗,只有a4纸大的小窗和一窝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