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中的常曦把剩下一百两银子揣到袖袋里,在她看来这银钱并不多,她对金钱的渴望可不绝于此。
悲春伤秋没有必要,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缅怀上辈子,过去了就过去了,展望未来更重要。
这一路,她也没有闭目养神,而是掀起轿上窗帘的一角,看外面的街景繁华,看从中有没有商机可寻,钱能生钱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正暗暗盘算着,她却突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牵着一个同样穿得破烂的小女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人的表情都很木然,与周围穿梭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两人在她记忆里还真有,就是赵婆口中那个典给卢老爷生儿子的张家儿媳妇的孩子。
兄妹俩没有母亲照拂过得那是猪狗不如,常曦对此深有体会,上辈子母亲死后,别人以为她没了倚仗就都冲上来企图踩一脚,那段时间她没少收拾不长眼睛的人。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还没有成人身板的少年郎背影单薄,但那牵着妹妹的手却是抓得很紧,那就说明这是个有温度的少年。
人还有温度,那就不算是行尸走肉。
正好她现在也无人可用,或者这少年能成为她的耳目,不然进了解府,她就更难了解的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那可不行。
她低头看了看袖袋中的银两,她当时掂了掂,一个约莫有二十两重,所以不能拿这银元宝扔给那少年郎,太多钱对他来说非幸事,他应该还没有本事护住天降之财。
她的手往头上摸了摸,当时没有细看解家都给她戴了什么头饰,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子,她忙拿下来细看。
这簪子很细,并不重,做工也不精致,搜索了记忆,方才知道这是原主刚结婚时,许大郎送她的,当时许大郎对她还不算差。
没想到解家的侍女给她梳妆时,还把它也插了回去。
行了,就它吧,反正对于原主来说,这也没有什么纪念价值。
她看了眼那解家迎亲的嬷嬷,只见她两眼前视,显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瞅准时机,把那根细簪子朝那少年郎砸去。
一砸就中,很好,她的准头一如既往。
那走在路上的少年郎感觉有东西砸到自己,当即转头怒止而视,对上的正是常曦的笑脸,顿时被激得怒火上升,有病啊这女人?
气不过的他低头捡起那砸向他的东西就想砸回去,哪知手却被踮起脚尖的妹妹抱住,小声喊,“哥,哥,别砸,这是银簪子……”
什么,银簪子?
少年郎错愕地看着手中抓着的东西,真的是银簪子,那女人拿银簪子砸他?
他怎么感觉那么魔幻?
哪有人会拿银簪子砸人?要开玩笑也不会拿银簪子。
就在他愣神之际,那花轿已经越过了他们兄妹往前抬了,拉着妹妹他就追了上去,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追了上去,可看到花轿旁边的嬷嬷丫鬟,他又不敢真去拦下花轿问个明白。
这个女人他还真认识,街尾那许家从乡下娶回来的婆娘,长得很好看,听说姓常,毕竟他常听人提起她就唤常氏。
这也是个跟他娘一样的可怜人,许家将她典出去给解九爷生孩子了。
就因为母亲被典卖出去了,家里的爷奶和父亲一提起母亲就会骂个不停,继而连他们兄妹都厌恶上,压根不记得他们能吃上肉花的都是母亲的卖身钱。
常曦看到少年拉着妹妹执着地追着花轿,她的嘴角就含了抹笑意,看来她看人还是那么准。
若这少年是个贪心的人,这会儿早拿着银簪子去换钱买吃的了,看他兄妹俩的样子肯定是没有饱饭吃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是收买人心的上好机会。
她朝那兄妹俩比划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然后用手指了指那银簪子。
少年一下子就明白了常曦的意思,这是让他拿银簪子换钱买东西吃。
这根细细的银簪子瞬间在他手中份量大增,那发烫的感觉犹如一颗心被置放在火炉里一样,炽热得让人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常氏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兄妹,但这份善意却让他眼眶含泪。
自从母亲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感受到外界给予他的温暖,就在这一刻之前,他甚至想过就算用偷用抢的,他也要养活他跟妹妹两人,等他长大成人,再向那些害了他娘的人报仇。
甚至他还想过到时候揣着一把刀把仇人杀个干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意恩仇莫过于如此。
可是手中簪子的份量却让他犹豫了,这份善意让他想走歪门斜道的心瞬间冷却。
“哥,哥……那花轿要进解家门了……我们还要跟吗?”
妹妹喘息的声音让少年自那种滚烫的情绪中抽出来,解家的大门比卢大户家的门还要难进,毕竟一个是书香门第,家中子侄大多能出仕为官;一个是商户,两者天差地别。
“我叫张英达——”
少年嘶吼的声音隔空传来,常曦没有回头去看,嘴角那抹笑意怎么也下不去。
真是个单纯的少年啊,殊不知每样礼物都会暗中标好价格。
她果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常曦自嘲。
接下来就得看他有没有悟性和恒心了,毕竟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收到门下的。
解家迎亲的嬷嬷倒是回头看向那站在大门外大喊大叫的兄妹俩,眉头又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她以为这兄妹俩是看到府里办喜事想要讨点吃的,最后到底是让人拿了点吃食出去打发这兄妹俩走人。
一路上坐着花轿被晃得头更晕的常曦,对于那迎亲嬷嬷的举动不予评价,直到花轿落下,她被扶了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这跟正常的成亲是有区别的,仪式简陋了许多,东拜拜西拜拜后,她就被送进了所谓的喜房。
一坐到床上,她这才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方才有心思打量这所谓喜房的布置。
第5章 借势立威
常曦身下坐着的是上好红木做的拔步床,外面那层放着同材质的梳妆台与洗脸架,上面物品一应齐全,而床上的被子等物什也没缺少,看得出来布置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上好的红绡帐,一脸的若有所思,对解家的心思有了更深的了解。
解家对她有所期待,所以各方待遇应该不会低。
直到一声肚鸣传来,她这才发觉她一天都没有进食,之前忙着斗这个斗那个的,倒是留意到身体对食物的需求。
既然没人进来,她就起身主动出击。
果然,大户人家的屋子外面是有侍女守着的。
这俩侍女的年纪都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左右,梳着双丫髻,上身是嫩绿的比甲,下身却是一条桃红色的裙子,腰间系一条杏色带子,与之前给她梳妆的侍女穿着一样,但很明显这是两拔人。
有点可惜,她对那帮给她梳妆的侍女还挺有好感的,毕竟话少认真干活的人谁不爱啊?
“你们去厨房端点吃食来。”
她并不挑食,上辈子做为上位者,她从来不会给机会让人揣测她的喜好,杜绝了别人投她所好的机会。
俩侍女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应声,依旧站在那儿不动,连个眼神也不屑于给她。
常曦看到她们的态度,不由得笑了,果然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俩人肯定不是侍候解家主子的人,不然不会这么没有眼界力。
主子希望达成的事情,做为下人揣摩到之后,肯定会拼尽全力为主子分忧,这样才有机会让主子看到自己的能力,职位方能得到上升。
譬如之前那位迎亲的嬷嬷就是个聪明人,为难她毫无意义,更会凸显自己办事不力,以后主子有重要事情都不交给自己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看到常曦的笑容,那俩侍女内心有点不安,但两人还是不肯搭理一句。
“既然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那也好办,待会你们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时,我再问一问她,解家是不是打算饿死我?”
这话一出,俩侍女脸色当即一变。
她们不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一等大丫鬟,哪里能跟夫人身边的钟嬷嬷搭得上话?但这所谓的喜房却是钟嬷嬷带着人来布置的,而且前去迎亲的也是钟嬷嬷,等会儿要是钟嬷嬷真过来了,会不会责怪她们办事不力?
常曦这会儿不着急了,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扉上看着这两人打眉眼官司,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借势立威,想想就令人不爽。
你堕落了,常曦。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其中一个圆脸的侍女首先招架不住,她脸色有些不安地看向常曦,“常娘子稍等……”
“小桃,你这是要干啥?”另一个尖脸的侍女忙拉着小伙伴,低声斥道,“你忘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了……”
小桃使劲抽出被同伴拉着的手臂,同样低声回了一句,“若是钟嬷嬷知道我们怠慢了她,那到时候可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就算是蕉杏姐姐也保不住我们。”
能守在门口已是府里的二等丫鬟了,比她们之前当三等的粗使丫头要好得多,她可不想丢了这份差事。
“哎,小桃……”
尖脸侍女看到同伴真的去厨房端吃食了,忙追了上去。
常曦看着这俩侍女一前一后急匆匆的离开,显然那个叫小桃的侍女并不听尖脸侍女的劝说,往厨房的方向走得更快。
没有好戏看了,她有些悻悻地转身坐到八仙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摇了摇,果然没有茶水,看来那个叫蕉杏的侍女背后没少下功夫嘛。
等吃的时间过于无聊,她在心里分析着刚才那俩人争执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蕉杏这个侍女在下人中似乎有点威信,但又比不上钟嬷嬷这类夫人的亲信,那这个人就值得研究一二。
从安排了守门侍女这点就可以看出来,解家是给她安排了近身侍女的,但现在一个也没有现身,显然也是那个叫蕉杏的侍女在背后搞鬼。
人家为什么要为难她?无非就是她挡了人家的道。
古代丫头想要爬床上位当姨娘?
不对,依她记忆里对解家的了解,解家是没有妾室的,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宁可花钱典妻也不直接向许家买了她来当妾,别说许家舍不得卖妻,那是不存在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真是个操蛋的时代。
一想到自己没有人身自由的权利,甚至连财产权都没有,常曦修养再好也会忍不住骂粗口。
在她眼里,别的都可以没有,自由和钱一样都不能少。
既然蕉杏没有机会爬床上位当姨娘,那她所求又是什么?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点着八仙桌的桌面,或者蕉杏背后有人不希望她得好。
思及此,她又笑了,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下子,她对解九爷倒是有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对他势在必得?
一个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真那么抢手?
呵呵,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开始有点期待与那位解九爷会面了,不知道他是有好的皮嚢呢?还是有有趣的灵魂?
当然对于挖出蕉杏背后之人,她有点兴趣缺缺,毕竟这点手段还是不够瞧。
若是这人能光明正大嫁进解家,那就不会有她的事,可现在毕竟是她身在解家,那就说明她没法嫁进来,那再如何折腾也是枉然。
或者逆向思维思考一下,或者与这人合作,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现在不是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