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视线中消失不见,俞皇后先是目光转冷,眸色凛冽地朝着静雪宫的方向遥遥看了眼,而后轻轻一叹。
“我觉得,我不该这样下去。”她侧首与段嬷嬷道:“即便此病无药可救,我也得寻了法子来好好活着才成。不然的话,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
段嬷嬷眼中泪光闪现,“是的娘娘。您就该好好的,就为了殿下,您也得好好的。”
许久后,俞皇后几不可见地轻点了下头。
阿音年纪小,用的东西也都是小一些的,虽然多,倒是没有太占空。不过七八个箱子装起来就已经是在宫里的全部家当了。径山云峰喊了十几个小太监,又寻了几辆马车,没多久就把东西尽数从清澜小筑给拉到了景华宫。
玉芽生病的事情是遮不住的。冀行箴就让万嬷嬷对外放出话来,说玉芽是感染了风寒,故而暂时挪到了清澜小筑后面的院子里去住。由径山遣了几名可靠的小太监专门照顾。
至于阿音,一来是怕染上病症,二来是在清澜小筑了发现了老鼠,小姑娘怕小老鼠,故而逃到景华宫里来住着。
对于这两个理由,阿音都十分地瞧不上眼。
染上病症……
想当初太子殿下染了风寒的时候她都凑过来了,怎地这个时候还要离得远远地躲着?再说了,为什么是她躲开,而不是把玉芽送远?
还有小老鼠。清澜小筑干净得很,根本没有。
她觉得这两个借口都可笑至极,旁人怕是根本不会信。因此睡了一觉后,她去往崇明宫的时候,一路上都在想,万一旁人问起她去景华宫住下的真实理由,她该如何回答。
虽然有些绕路,不过阿音离开景华宫后,还是往那个繁花似锦的宫殿里去了趟。
她没有进院子里头,而是在院外不远处抬起头,遥遥地看着那株高大的杨树。静静看了许久,想念了那个毛绒绒的小雪团许久,这才脚步沉重地往崇明宫去。
冀行箴担心她的健康,不让她挨近玉芽那边去探望。她今早问过径山,听说玉芽的状况堪忧。倘若在寻不到合适的解药的话,那小宫女的命怕是要折在这上面了。
阿音走一路,伤心一路,担忧一路。又记挂着等下要面对众人的询问,一时间脑中纷乱一团,竟是不知该先考虑哪一个才好。
旁边传来连声呼唤。
阿音回头循声看过去,便见冀薇正气喘吁吁地朝她跑过来。
“你想什么呢?”冀薇在旁笑着问道:“我叫了你好多次你才听见。”
阿音说道:“刚换了个地方,不太习惯。”
“哦。肯定不会习惯。”冀薇四顾看看,悄声道:“三哥很凶罢?你也真够惨的。搬去哪里不好,偏搬到了那里。”
阿音心说冀行箴那两个破理由果然没什么用处,怕是连冀薇都瞒不住。正想着怎么和她说呢,就听冀薇又道:“有老鼠当真可怕。我去年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一只老鼠,灰灰的软软的,还长着毛。吓得我叫着跑开了。为这事儿还被冀茹嘲笑了好几个月。”
听了这话,阿音方才晓得冀行箴那借口是有来由的,而且在女孩儿们这边怕是很靠得住。故而强笑了下,道:“是这样。所以我就暂时叨扰太子几日,在那里先住着。”
“他是你表哥,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你没见大皇兄,总是护着郑惠冉她们,好讨厌。”
冀薇说完,才想起来昨日曹嬷嬷责罚阿音和郑惠冉的时候,冀符未曾帮助郑惠冉说话,反倒给阿音求了情。
她赶忙闭了口,赶紧随便抓了个旁的话题做遮掩,“听说你独居一个偏殿?空荡荡的吓人吧?不过原先你也是自己住清澜小筑,想必很快就能适应了。”
冀薇年级尚小,没有单独住在一个殿里,依然在顾嫔那里住着。
阿音应了一声后想到顾嫔在昨日观战时候频频咳嗽的样子,问道:“顾嫔娘娘怎么样了?昨儿看她身子欠安,也不知好些了没。”
听到阿音这样说,冀薇的脸色稍微变了变,再不似刚才那样挂着个合体的笑容,而是露出几分无奈来。
“好一些些了。也就这样罢。”冀薇轻叹道:“旁的就罢了,没有什么不妥。只这咳症,虽然吃了药,总也不见好。”
阿音这两日心情剧烈起伏下,最是看不得旁人身体抱恙。见冀薇担忧顾嫔,就握了握她的手,“总归会好的。咱们都会好好的。”
冀薇顿了顿才回握她,“是的。一定会好的。”
到了崇明宫后,时间尚早。阿音就打算坐下来先练习。
今日是要上“琴”课。教习琴的姜先生颇为严厉,若是谁没有好好复习功课,姜先生可是半点情面都不会给,当即把人“请”出屋去。
谁知阿音刚在琴前站好还没来得及坐下,云峰匆匆而来,悄悄和她说,殿下刚才寻不到姑娘,大发雷霆。从景华宫到崇宁宫,一路都黑着脸,神色不佳。
他们撑不住殿下的怒气,想请了姑娘过去一趟,看能不能让殿下消消气。
阿音默然。
她今日起来后,冀行箴已经早起去了练武,不在景华宫内。因着想要再去看看元宵,她梳洗好吃过早膳便离开了景华宫,绕道去了那个宫殿外。并没有等着冀行箴同行。
可是,她已经给他留了张“我先走了晚上见”的字条啊……
虽然不太想跑这一趟,可看云峰脸上的焦急也不是作假。阿音还是跟了他去了崇宁宫。
小太监银峰看阿音来了,大喜过望,急急地过来迎她:“姑娘,您可来了。殿下正在旁边耳房里复习功课,您赶紧去看看罢。”
生怕阿音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银峰补充道:“刚刚常公子来了,殿下和他好一通吵。怕是心情不太好。”
阿音磨磨蹭蹭进了屋。
冀行箴正在屋中看书,听到脚步声后眸色淡淡地看过来,“来了?”
“……嗯。”
“为何不等我,自己走了。”
虽然他的语调十分平静,可阿音莫名地有些底气不足,“我看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着去看看元宵,就……”
听她提到元宵,冀行箴终是没法再如刚才那般心里头聚着不甘心了。将书册合起来放到桌上,他快步朝阿音行来,“即便去看它,我抱着你走不是更快一些?你只需等我片刻,便可一起走了。”
常书白先前一直沉默地看着,这时候忍不住了,在旁叫道:“你们两个太过分了,居然丢下我一个伤病患者在这边无人搭理!”
他叫得阴阳怪气,阿音忍俊不禁,侧头看他,“小白伤到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