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卫明姝向来忌讳一些字眼, 为此说过他好几次,于是换了个说辞,“当时北境凶险,战况不明, 我便想着等一切安稳下来,功成名就后回到京城再说,若姑娘还未嫁, 我怎么样也得想办法娶回来。”
对上那双眸, 卫明姝启唇问道:“那若是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呢?”
沈轩淡然一笑, 似是很早就想好了答案, 没有丝毫犹疑,“那便祝那个姑娘平安喜乐,余生顺遂。”
她知道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可听他这么说出口,眼底还是沾染了些晶莹。
过去的卫明姝从来不会相信有什么一见钟情,更不会想象,真的会有人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甘愿飞蛾扑火。
可如今这个人就站在她面前,告诉她――
念念不忘, 必有回响。
“怎么会有你这么傻的人啊?”
“我这哪里是傻, 这不是把你娶回来了吗?”沈轩轻笑, 拭去她面上的泪水, 打趣道:“不过我娶回家前,可没想到你是这么爱哭的姑娘。”
卫明姝愣了愣,打掉他的手,转身背对他,“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
从袖中抽出帕子,熟悉的气息却是将她牢牢笼罩,耳畔传来一阵低语,温柔缱绻,“明珠,幸好你那时还没有嫁。”
卫明姝抬头,只见一轮明月高挂,星辰环绕,轻轻“嗯”了一声。
她也庆幸,庆幸自己是个挑剔的人。
老天嫌她挑三拣四,索性把最好的直接扔给了她。
树下影影绰绰,拥揽佳人赏明月,虽是一番好景,却也经不住寂静中的一声轻咳。
卫明姝吓了一跳,僵在原地。
沈轩迅速收回手,朝身后声音的方向看去,看清来人,脸又黑了几分,仿佛要与黑夜融为一体,“太子殿下。”
杨玉瑾从太子身后探出脑袋,“我们来同表叔有事说,只是恰巧碰到。”
她发誓,他们绝对不是有意在此偷听的。
太子也故作镇定,假装无事发生,“孤本来是是要去找沈将军和...”
虽是看不清对面神色,却依旧能感觉到不远处站着的人要吃人的架势,便注意了一下言辞,“...和沈夫人,谁想竟是在这里碰到了。”
“殿下找末将有何事?”
见太子扫了眼四周,沈轩了然,牵起卫明姝的手往住的院子里走。
屏退院内所有人,派南实在门外把守,卫明姝给几人添了茶,问道:“殿下来寻我们,可是京中出了什么事?”
太子点了点头,神色严肃道:“其实孤同阿瑾这趟是来辞行的。”
两人对视一眼,沈轩皱了皱眉,“殿下准备何时走?”
“今晚。”
沈轩没有想到两人走得这般匆忙,忽地想到什么,“可是陛下身子不好了?”
太子摇头,眸色却愈发沉了些,“父皇没有说,只让孤尽快回京。”
随后却是转向卫明姝,“不过若那封密信上所写为实,朝堂怕是不安稳。”
卫明姝对上那道目光,“太子殿下可是还有什么事要同我说?”
“七日前西蕃派使臣来大黎,欲同大黎结亲。”太子顿了顿,接着说道:“二公主尚且年幼,父皇当即下诏,封程阳县主为华玉公主,前往西蕃和亲。”
“县主?”卫明姝心下大惊,她了解那位县主,知她这么多年一直在等一人,定是不会轻易妥协嫁去西蕃,“她可是拒绝了?”
太子继续道:“县主不肯嫁,于下旨之日逃出京城,如今下落不明。”
卫明姝摇了摇头,“这不可能。”
县主其人虽惯是个潇洒随意的性子,却也极听魏相的话,就算真去和亲,也绝不可能给魏家扔下这么大烂摊子。
又为何偏偏是县主?
沈轩见她不安,覆上她的手,替她继续问道:“前几日为何无人往湖州传信?”
太子深吸一口气,“县主逃婚,破坏两国关系,乃是重罪,父皇不欲在此时徒生事端,便暂且压下此事,只随意搪塞了个理由,又封了刘家女儿为公主,代为和亲。
待到使臣离去,却不知从哪里流出的消息,知晓县主逃婚之事越来越多。”
“那魏相如今是何处境?”
太子抿了抿唇,“这便是问题所在了,消息传出后,父皇止不住官员百姓言论,只能暂时下令将魏相停职,先找到县主,给众人一个交代。
可就在三日前,西境来报,西蕃忽现于沙河边界,大举进攻羌城,不过一日便屠了羌城,势如破竹。曾老将军派兵前往,却未能阻止西蕃攻势,如今西蕃大军直逼叶城,两军正于太河交战,僵持不下。
而曾老将军于太河周围俘获了一批敌军,据其将领所供,羌城周围地形和兵防部署卖给他们的,正是魏相。”
卫明姝直道“荒唐”。
边境之事乃为军中秘事,在京丞相的手伸得再长,也绝不可能知晓边关部署。
沈轩也深知此言不可信,“陛下如何处置此事?”
“父皇也觉得此事就此定论为时过早,可此事着实发生的太巧,京中之人揣测不断,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之前县主逃婚,根本就是魏相同西蕃商量好,为了挑起两国战争找的借口。
朝中弹劾之人无数,京中百姓流言不断,父皇无奈,只好先将魏相收押大理寺,革职查办。”
太子说完后,深深一叹。
魏相乃是百官之首,亦是他的恩师,父皇估计也是没料到魏相会出事,如今这个时候召他回去,定也是怕朝堂不稳,有人趁机谋夺皇位也说不准。
“那太子殿下为何将此事告知我们夫妇?”
太子笑道:“父皇让沈将军前来江南,定也是另有打算。”
忽然又想到什么,“沈将军没有接到父皇那边的传信?”
沈轩似也若有所思,回道:“近来没有。”
自来了江南,圣上也只给他传过一封密信,只叫他在此待命,继续查匪寨之事,京城这么多秘事他也是今日才得知。
看向太子,继续问道:“那殿下想要末将做什么?”
“沈将军继续在此候命便是。”忽地声音压低了些,“孤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与将军,自是信得过将军,若是宫中徒生变故,还望将军能助孤一臂之力。”
自太子走后,沈轩便召集一同来湖州的将领,准备随时带兵回京。
又过了一日便接到了诏令,命其率领宜阳府兵即日启程回京。
去杨昱府上拜别,回到院子便看到卫明姝在给他收拾包裹。
“那串念珠郎君还是带好。”卫明姝边给他叠着衣裳边念叨,走到他身前嘱咐着,仰头看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抬手覆上那张面庞,“我给郎君重新束发吧。”
沈轩怔住,手紧紧攥住,最终应了下来,坐在妆台前,任由她卸了发冠。
卫明姝站在他身后,素手缠绕着发丝,手下动作虽是流畅,却似是放缓了些,摆正了发冠,才开口道:“郎君一定要保重,照顾好自己。”
沈轩看不见她的神色,覆上那只搭在他肩头的手,知她在担忧什么,“你放心,此行虽远,但都在圣上掌控之中。”
房内默了一阵,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似都在享受着这临别前最后一丝宁静。
倏然间沈轩转过身,紧紧抱住了她,“我不在的时候,你带着阮家人先回临安吧,京城离这儿远,这回你就不用写信了,在临安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卫明姝手臂收紧了些,贴着那胸膛,抬起头莞尔一笑,“郎君一路小心,我在家等郎君回来。”
沈轩走后,卫明姝也同杨家辞别,带着沈家人和阮文卿启程回临安。
马车晃晃悠悠,辘辘车轮声环绕在耳边,卫明姝一路上仍是不能心安。
兰芝看着卫明姝的脸色,询问道:“小姐行了大半日了,停下歇歇吧。”
卫明姝回过神,点了点头,想着阮文卿身上的伤还没好全,也不宜行得太快,便命南实找了处歇亭,原地修整。
峦风扶着阮文卿下了马车。
见卫明姝独自坐在凉亭,连兰芝都没有在身旁陪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阮文卿叹了口气,“沈将军乃是大黎少有将才,明姝应当相信他,等到了......”
卫明姝嘴角一口,低头看了看手指,出声打断道:“他是不是临走时同你说了什么?”
阮文卿愣了愣,他好歹是个商人,自是懂得怎么藏情绪,没想到卫明姝这么快就会发现。
看到阮文卿猝不及防被戳穿的模样,卫明姝心里便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他此行可是真有什么危险?让我猜猜,他是不是同你说让你一路上多安慰我一些,让我在临安多同你出去转转?别让我找人往外打听他的消息,等他书信就好?”
“明姝怎么.....”
“我怎么知道吗?”卫明姝抿了抿唇,漫不经心地看了眼四周,不知为何,语气似是带了些气恼,“嘁”了一声,颇为不屑,“他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如不是真的有什么危险,怎么可能放心让我同你一起回临安?”
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一片,“他就是骗子,整天不学好,倒是学了骗人的本事。他总觉得我好骗……
他就根本不会骗人!“
阮文卿一时不知该怎么劝下去。
沈轩确实来找过他,而让他说的话,刚才几乎全都被卫明姝说了去。
他也没见过卫明姝这副模样,活像市井里浑身怨气的碎嘴婆子。
本想着能骗几日是几日,可这连临安都还没到。
那人说的对,卫明姝是不好骗。
卫明姝继续碎碎叨叨,“你也别相信他说话,他没那么大度,心眼比针还小,你若真带我出去玩几日,他回来怕是要在你背上再剐上两道。”
“......”
撇了一眼,冷静片刻,卫明姝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了仪态,忙不迭整理了一下情绪,任由风吹干了眼中蓄起的几滴泪珠,不知是对谁再说,“你放心,我不会胡闹的,更不会听到点什么就寻死觅活追到京城,我就老老实实待在临安。”
越说越气恼,眼中不争气地掉了几滴泪,她慌忙抹掉,言中满是负气,“谁要去担心他!自以为是!爱回不回,谁稀罕。”
阮文卿没有敢再接话,听着卫明姝神神道道说了一通,让兰芝拿来些干粮,吃完便继续赶路。
行了半日,马车没入山林,此时夕阳已是渐沉,兰芝亦是看出卫明姝心事重重,掀开车帘,将红色的夕阳放进来些,“小姐你看,好美啊。”
正往窗外看着,忽地隐约听见“嗖”的一声,一支飞箭正朝着自己面门而来,兰芝本能尖叫出声,帘子还没来得及放下,便见一把刀挡住那支飞来的箭。
马车骤然停下,卫明姝一时没坐稳,扶着马车壁,脑中空了一下,下意识看向车门问道:“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下章两口子都得出点事,没错,都得出点事......
尽量放在一章写完。
不过不论看到什么剧情,都请相信,作者是两位主角亲妈(求生欲拉满)
明天先请个假,有个考试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