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
只是她每次从做不完的试卷里抬起头,常常会惊觉,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前段时间又更远了一些。
她滑开手机。
翻看和“迟某”的聊天记录,发现两人之间的话题变得越来越少。
-刚看到
-我刚写完作业
-我刚到家
-我在写试卷
-今天数学居然有五套题,可能要写不完了
……
这些话无意义地重复着。
而迟曜那边的消息也是:在医院。
-刚动完手术
-刚从学校出来
-这周手机被老师收了
……
两人聊得更多的反而是学习。
迟曜会定期给她总结归纳知识点,拍照发给她。
林折夏本来以为,京市虽然远了一点,但两个人还是可以见面的。
她知道迟曜在医院走不开,她本来计划寒假去京市看他一眼,但生活总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意外。
城安二中高三寒假只放五天。
而这五天……
“夏夏,今年过年我们去魏叔叔老家过,”放假前,林荷对她说,“来回就要两天,在那呆上三天,刚刚好。”
林折夏算盘落空,失落地“哦”了一声。
魏平老家在乡下,她还是第一次去。
魏爷爷魏奶奶人很好,知道她要高考,让她别紧张,给她包了大红包。
这里孩子多,林折夏一去就被一群小孩团团围住。
除夕夜,她在这群孩子的打闹声和炮竹声里接到了迟曜打来的一通视频电话。
视频里的迟曜看背景应该还在医院,过年期间,医院走廊空空荡荡的,偶尔有穿白大褂巡逻的医生经过。他穿了件灰色卫衣,五官抗住了镜头,眉眼依旧是熟悉的样子,或许是走廊里灯光太暗,导致他看镜头的时候,眼神很深。
林折夏接起后说:“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视频。”
“看看你。”
林折夏的心跳因为这三个字停了一下。
迟曜话音也顿了下,把话补全:“……看看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折夏心说原来刚才话没说完:“哦,我最近过得挺好的。”
“你在哪里。”他问。
“魏叔叔老家这,”太久没看到这张脸,林折夏有些不敢和他对视,她目光下移,“我第一次来,不过他们对我很好。”
林折夏又说:“你在医院吗?怎么过年还在医院。”
迟曜:“我妈身体状况不太好,动手术之后养了一阵出院之后,又有点其他症状。”
他们实在是太久没见了。
哪怕隔着网络,也感到有些莫名的拘束。
林折夏:“那你家……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
迟曜:“还在处理,新生产线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工厂和当初买的这片地本身也还有一定估值,应该能填上。”
只不过这个“填上”,付出的代价是多年心血付诸东流。
寒暄过后,两个人陷入短暂沉默。
林折夏发现那种猛然间发现对方,比上一次,离自己又远了一点的感受在瞬间卷土重来。
……
原来两个再熟的人脱离了相同的环境和社交圈之后,也会变得无话可说。
“迟曜。”
她最后举着手机,对准夜空里的烟火说,“新年快乐。”
烟火升空,在黑夜里绽开。
-
“新年快乐。”
京市第一人民医院里。
少年对着手机,放低声音说了一句。
手机屏幕上,烟火绚烂,镜头晃了下,应该是有小孩从她身边跑过去,吵吵闹闹的,在喊她“姐姐”。
过了会儿,视频里的女孩匆忙说了句“我妈叫我,我先挂了”。
视频通话中断。
迟曜在长椅上坐了几分钟,他把手机收进口袋里,双手插兜,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紧接着,身后的病房里传来白琴的声音:“――迟曜。”
迟曜应了一声,推门进去。
由于生病,加上迟曜一直在她身边照顾她,白琴这个从来没有服过软的女强人,开始依赖自己这个儿子,她人生中难得有这么柔软的时刻:“你在外面干什么呢?”
迟曜说:“打了通电话。”
说完,他又走到床边,扶白琴起身后问:“要不要吃个苹果。”
迟曜照顾她已经成了习惯,很快把苹果削好递过去,白琴接过苹果的时候正想感慨,意外窥见迟曜放在她床边的手机亮了下。
他的手机屏保是一张照片。
白琴仔细去看,看见一片蓝紫色的绣球花团,和一个女孩子蹲在花边的侧影。
她觉得眼熟。
想了很久才想起来她对这个女生的印象源自哪里。
印象来源于多年以前,她和寒山回去取东西,忽然跑出来拦住他们去路质问他们为什么不陪迟曜的那个小女孩。
两张脸很相似,只不过记忆里那个小女孩年纪还很小,脸上还有婴儿肥。
而照片里的女孩子,五官清秀,个子比起小时候高了不少,带着少女时期特有的纤细。
白琴咬了一口苹果,问:“你和……以前的朋友,还有联系吗?”
迟曜说:“有。”
医院外面也在放烟花。
两个人难得一起过年,居然是现在这样的景象。
白琴难免感伤,她忽然说:“妈以前,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你的成长过程,我错过了很多。”
迟曜在收拾果皮,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下。
“以前我像个背着重壳不得不往前走的人,一路上,我觉得背着的这个“壳”很重要,事业很重要,钱很重要,社会声望很重要,别人眼里的“白老板”三个字很重要。”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妈妈’这个词在我的生命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那么多年,一直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白琴坐在病床上想,那个女孩子当初说的话是对的。
但当时,她和迟寒山急着回京市,只觉得这孩子年纪小不懂事。
“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我,”白琴看着迟曜,“你高三,还要学校医院两头跑。我从来没想过,现在居然会是我倚靠你,你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独自成长成了一个很出色,很了不起的‘大人’。”
出乎她意料的。
迟曜收拾好水果刀,看向她,一字一句说:“我不是。”
白琴愣了下。
他又说:“我不是一个人独自长大的。”
-
在林折夏以为她和迟曜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之后的某一天,她忽然间有了一种新的感受。
高考前一次的很重要的模拟考。
她超常发挥,连一向容易失分的数学都考得很好,年级排名进了年级前二十。
这个成绩,几乎是“一班”优等生的成绩。
老刘和老徐两个人都欣喜若狂,老刘更是特意把她叫进办公室,连连夸她是“黑马”。
“小林啊,我是万万没有想到啊,”老刘拍拍她的肩,递给她一张由他亲自打印的劣质奖状,“没想到你在学习上有这样的天赋。”
“作为入学成绩被划进七班的学生,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以一己之力挑战一班。”
“学校需要你这样的人,需要你这样的优秀代表。”
“……”
林折夏低头看了眼,劣质奖状上刘主任的大笔写着:学习奇才林折夏!
她深吸一口气:“谢谢刘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