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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节

十国帝王 我是蓬蒿人 7116 2024-06-30 10:27

  史虚白微笑道:“我倒是不这般认为。朝廷有雄心壮志,难道不是好事?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不是自古如此?要我看,读书人就不该矫揉造作。”

  陈陶摇头,气愤而又悲痛,“史兄之言,我亦不敢苟同。”

  许多日后,陈陶离开洛阳,自此隐遁山林,终生不出。不只是他这样,很多士子也是这样,尤其是儒家士子。

  李从璟闻知后,不过说了一句“天下士子,良莠不齐,朝廷选拔士子,原本就是择优劣汰,这些士子自知学识于国无用,主动离开洛阳,是为有自知之明,倒也帮朝廷省了些力。”

  又许多日后,查文徽一身白衣,拜入学院,与赵普、李重美成了同窗。

  ……

  岳州。

  城外,四万殿前军并及武昌军,日夜攻城缀,海潮般要将城池淹没。

  “两军战至今日,北贼已然攻城近二十日,未尝有片刻停歇,若是王师再不来援,这岳州只怕是守不下去了。”城中,守将面色忧愁的对宋齐丘道。

  “旬日间,朝廷派遣水师战舰千余艘增援岳州,已是仁至义尽。”宋齐丘沉着脸,“若是岳州连数月都不能坚守,我日后还有何面目面见丞相?”

  守将想要说甚么,想了想,欲言又止。

  宋齐丘又道:“朝廷已丢江淮,湖南有我坐镇,无论如何不能再丢,否则大吴危矣!”

  洞庭湖烟波浩瀚,极目百里。

  吴国水师,战舰两千艘上下,于洞庭湖一带集结。

  不日,江陵水师拥战舰两千余艘,顺江东下,抵达洞庭湖口。

  当先一艘楼船上,马怀远迎风而立,面如刀削。在他身后,周小全、马小刀并立左右。

  “自天成二年江陵大力兴建水师以来,至今已是四年有余,朝廷每年运来的钱粮数以百万计,纵是江陵原本没有一船一舰,如今也该拥有一支雄师。”马怀远望向吴军水师,“我马怀远原本不过是边军一介小校,朝不保夕,奉太子之令,先镇芙蓉镇,后镇蓟州,今又再镇荆州,若不能为朝廷打造一支百战精锐,有何面目再见太子?”

  周小全怀抱横刀没有言语,马小刀笑道:“去岁没有将淮南来犯水师尽灭,末将可是可惜了许久,如今彼等再犯我大唐天威,此番绝不能让彼等走脱!”

  长兴二年十月二十八日,马怀远领水师自江陵东下,于洞庭湖再战吴国水师,败之。

  十月三十日,王师攻克岳州,杀贼军守将,监军宋齐丘南逃。

  ……

  鸟语花开,行人商贾充塞道路,视野中再度出现神都洛阳那雄伟的轮廓时,苏禹珪心中如有滚滚热泪,就要夺眶而出。

  行山东、江淮,数月内,奔波于十州之间,督办漕运,苏禹珪夙兴夜寐,不敢有丝毫携带,历经千辛万苦,惩办大小官吏并及卒子两百有余,剿灭大小贼寇三十余股,如今功成归来,再见这座将他从一个懵懂书生,塑造成大唐良臣的无言城池,他心中如何能不感慨万千?

  在城前,苏禹珪意外的碰到了前来迎接的东宫官员卫子明。

  “太子知苏公今日归来,特命某来相候。”卫子明执礼道。

  “太子有令?”苏禹珪很意外。

  “然也。”卫子明笑道,“令苏禹珪赴东宫宴,太子摆酒三百碗,正欲与君一醉方休!”

  苏禹珪怔了怔,随即泪水夺眶。

  长兴三年三月初七,苏禹珪归洛阳,朝廷整肃漕运一事,至此彻底落下帷幕。自是之后,山东、江淮岁运米粮至洛阳近两百万斛。

  ……

  益阳。

  轰的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城门轰然倒塌,尘烟四起。

  攻城的唐军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从城门冲破烟尘,杀进城中。

  城楼前,周本望着城前黑压压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唐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悉数涌向城墙,又有铁甲洪流从城门杀进城中,顿感益阳山崩地裂。

  “完了,益阳完了!”这位周瑜后人双目无神的呢喃一声,骤然眼神一狠,一把拔出横刀,横在脖子前一拉,顿时血涌如泉,旋即,身子无声从城头栽下。

  长兴三年四月十日,王师破益阳,守将周本自刎。

  ……

  崇文殿。

  “陛下,江北并及两川的行省区域划分已经完毕,共分十二行省,请陛下过目。”宰相李琪献上本册。

  李嗣源览罢,抚须表示肯定和满意,“各行省,以布政使统领民事,以都指挥使统领军务,以转运使统领财政,另设刑部提刑司,理刑狱,再设御史台监察司,纠察官吏不法,此事就这般议定。太子,你看还有甚么需要补充的?”

  李从璟起身执礼,“行省之事,筹备已经半年,诸事都已议定妥当,正该施行。”

  李嗣源点点头,“好。”

  长兴三年四月二十二日,大唐颁行新政第三批政令,在州县之上另置行省,以便于朝廷管理地方,同时集权于中央。

  ……

  夕阳落于西山,日暮拥抱大地。

  林仁肇最后回忘了一眼轮廓渐渐模糊的长沙府城,咽下滑到嘴角的酸涩泪水,提缰调转马头,马鞭用力一甩,追赶在前面撤退的大队人马。

  长沙城头,不时被一支支火把照亮,吴国的各种旗帜被撤下,大唐的各色旗帜迎风飘扬,甲士们直身戍卫城头,一个个如虎如神。

  李从荣、夏鲁奇、郭威、西方邺、孟平等人,在甲士护卫下来到城头。

  “历时近两年,大小战事百十,死伤将士数万,如今,我等终于站在这里了……”李从荣轻轻抚摸着冰冷的女墙,一声感慨还未说完,已是潸然泪下。

  “赵王殿下……”众将欲言又止。

  李从荣望着城外,虽然大好河山在此时无法看见,但他依然看得很认真,“我大唐前后有十万虎贲入楚,每一个都是热血儿郎,都是期待为国沙场建功的勇士,可最终却有那么多倒在了半途,没能走到他们日思夜想的长沙府……”

  “赵王殿下……”

  “但他们死不旋踵!”李从荣忽然猛地一摆衣袖,双目顿时坚定如铁,语调也变得铿锵,“他们倒下的时候,也没有忘记面朝东方!他们倒下的时候,也没有忘记为依然在厮杀、在前进的同袍,声嘶力竭的呐喊!这,就是我大唐的虎贲将士!”

  “传令:城外择地立军功碑、修烈士陵园!”

  “再令:上书朝廷,请求发兵金陵!”

  长兴三年五月二十七日,王师破长沙,淮南入楚十万兵马,死伤殆尽,只余林仁肇一部东逃。至此,湖南平定,楚地十州,重归大唐版图!

  ……

  文明殿。

  早朝,红日初升。

  大唐皇帝李嗣源,面对文武百官,向大唐颁布诏令。

  “诏令:尽起江陵水师,战舰两千艘,运送楚地王师十二万,顺江东出,直取金陵!”

  “诏令:尽起扬州水师,战舰一千二百艘,运送江北行营三万将士,渡江南下,直取金陵!”

  “诏令:吴越王发兵五万,直奔金陵,协助王师征战!”

  长兴三年八月初,诏令颁布于天下。

  八月二十六日,江陵水师于江州败吴国水师,焚毁、缴获战船八百余艘。

  九月初三,越王钱元瓘拔常州。

  九月十日,江陵水师、扬州水师两相合力,于金陵石头城西侧大江中,尽灭吴国水师。是日,鲜血染红大江。

  九月十三日,大唐王师二十万,合围金陵城!

  第853章 万里江山一洞庭,百年金陵一白袍

  八百里洞庭,一望无垠。

  青丝白袍,有三千愁绪。

  昔年北上洛阳时意气风发的边镐,今朝站立在岳阳楼前,已如形容枯槁的老人。

  江风拂面,草木微动,巍峨雄伟的岳阳楼稳如泰山,楼前的消瘦身影却似要化作一缕秋风,随天际流云直去西天。

  从清晨到日暮,边镐在这里站了整整一日。

  长兴元年的洞庭湖一战,至今已是两年有余,边镐平日里的活动范围并不大,李从荣没有给他多少选择。

  李从荣在一众文士幕僚与护卫的陪同下,来到岳阳楼前,站在边镐身旁,随他一同望向无边无际的洞庭湖。

  或许是洞庭湖太过广阔,见洞庭一湖,让人生出一种错觉:如见三千世界,如见宇宙洪荒。

  “三日前,王师二十万将士,已经合围金陵城。”李从璟的声音落到边镐耳朵里,犹如夜雨惊鸿。

  边镐却没有丝毫反应,他就像是一截干木立在那里,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生命灵气。

  良久,李从荣叹息一声,眼中有惋惜之色,“先生自打进我赵王府,助我打理王府各项事宜,莫不章法有度、井井有条,窥一斑而知全豹,先生本是当世难得的英才,从荣向来深为敬佩。近来听闻淮南人言,先生之才,大半在军事,若是果真如此,未能见先生领兵征战于沙场,实在是从荣的不幸。”

  边镐仍旧没有搭话,他怔怔的望着洞庭湖,往日里潇洒飘逸的才子之气已经完全不见,唯独剩下暮气沉沉。

  李从荣终究是不忍心,半晌后道:“如今湖南已平,王师合围金陵,来日大唐势必横扫天下,一统江山,先生受天之赐,有不世之才,难道要暴殄天物,甘愿就这样籍籍无名下去?”

  李从荣身旁的文士幕僚见边镐完全不理会李从荣,皆有愠怒之色,有人更是出言不逊,还好被李从荣及时制止。

  忽然,边镐转过身来,看向李从荣,神色难以言状,吐字却是难得的清晰,“殿下可否赐下一壶酒?”

  “当然可以。”

  不时,酒至,边镐提壶而灌。

  良久,他未发一言,脚边已经丢了三个酒壶。

  边镐面有醉态,眼神却是清明无比,他看向洞庭湖,忽而哂笑一声,“千百年来,八百里洞庭见证过多少英雄人物、华丽篇章?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百年之内,江山人才辈出,如过江之鲤,然而却又如何?”

  他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灌醉,但即便酒水打湿了胸前的衣袍,他的神智仍然清醒,“王彦章曾说:豹死留皮,人死留名。边镐沉浮于世,岂能不是名利之辈?与诸侯大争于天下,与君王共谋于庙堂,三言两语定国是,一片丹心安黎庶,大丈夫风流,有更甚于此者乎?”

  李从荣接话道:“朝廷重干才,来日先生大有可为。”

  边镐摇摇头,想笑却没有笑出来,临了不过是多灌酒几口而已,“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两者何能得兼?人生数十年,能错几回?边镐错了一回,就再无重头来过的机会了。”

  李从荣想劝什么,但见边镐神色哀伤,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

  边镐抬头仰望苍穹,彼处有青天万里,白云无边。八百里洞庭浩瀚无垠,可如何与宇宙洪荒相提并论?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一生不过数十年的凡人,与划过天际一闪而逝的彗星有何区别?幸运者,绽放出刹那间的光彩,间或夺目、引人翘首,大多数却是沉寂无闻。

  想起自己这一生,从书香门第到年少成名,后孤身北上立志救国,而后身陷囹囵只能眼看国家沉沦,经历不算坎坷也不算平庸。边镐心中有万千感慨,却不屑于说出口,真正厚重的经历若是说出来,当作伤春悲秋的理由和炫耀于人的资本,未免太过肤浅的对不起这些经历。

  但临别之际,却总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酒烧灼人喉,形容枯槁、白袍被酒打湿的边镐,却将弱不禁风的身子站得笔直,他骤然将嘴里的酒水喷洒在岳阳楼前,像是要祭奠甚么,又像是要向甚么致敬,而后大声奋然开口:

  “烈酒入喉灼我肺,三壶洗肝肠,一口问青天。”

  “一壶向神州,一愿天生雄主掌神器,洗净烽烟止乱离,汉唐雄风再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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