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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节

十国帝王 我是蓬蒿人 9099 2024-06-30 10:27

  莫离也不打算深思,这本也不是他该深思的问题,“比起两川节度使的难以确定,离倒是更想知道大军何时班师,也不知今年还能否赶得上回洛阳过年。”

  “禁军不会驻守两川,藩镇军更不会,不将两川地方守备军重组起来,恐怕你我难以脱身。再者,有了孟知祥的前车之鉴,此番必要加强了对两川的控制,我才能回去交差。”说起这茬,李从璟对年内能回洛阳不抱任何期望。

  两人言谈至此,莫离正打算告辞的时候,去追杀孟知祥的郭威回来了。

  “先前玄武城一役后,郭威在汉州追击孟知祥没有成功,一直颇为恼恨,也不知他这回得手了没有。”

  第630章 夜半疑梦惊诧起,窗外风雨几来袭(一)

  郭威带回的消息并不让人感到喜悦。根据郭威的说法,当日追击孟知祥到江边,将其一箭射落江中后,万州军虽多方寻找,熟悉水性的甲士更是潜入水底查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孟知祥的人。

  李从璟稍微有些意外,没想到孟知祥最后的结局竟然是落得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下场,不过他也没有责备郭威的意思,若是郭威说得不错,最后他射进孟知祥后心的那一箭,已经足以让孟知祥重伤,加之如今江水寒冷,孟知祥坠入江中即便是被江水带走,能活下去的可能性也很小。

  “末将已令万州军顺河往下探查,若是孟知祥没有葬身鱼腹,尸体应该很快就能被找到。”郭威最后有些惭愧地说道。

  李从璟宽慰了郭威两句,示意他不必为此忧虑。孟知祥虽说落入江中寻不见了,随其一起逃走的苏愿却是被带了回来。郭威询问李从璟是否要见苏愿时,李从璟只是微微摇头,摆摆手示意直接将其压入牢中,待日后与罪重的西川官吏一同处理即可。

  在李从璟眼里,苏愿不过是个想要依附孟知祥飞黄腾达的乱臣贼子罢了,李从璟没有见他的兴致,他也没有接受李从璟召见的价值。

  倒是孟延意听说郭威回来了,连忙跑来询问孟知祥的下落,在得知孟知祥生死不明的消息后,孟延意的神情说不清是庆幸还是担忧。

  孟知祥的家属都已被尽数收押,只待来日问罪,不过孟延意却不在此列。倒不是李从璟对她有别样心思,公事私办,相反,他不问孟延意的罪,正是源于公事公办。

  当日赵季良入城劝降孟知祥时,已将孟延意的下落告诉了孟昶,之后满城的人都知道孟延意因为不耻孟知祥的叛国行径,而主动投靠王师并且大义灭亲来讨伐他,这件事对成都军民士气的确起到过很大的打击作用,李从璟现在当然不能将孟延意归结为孟知祥叛国一党了,不仅如此,正常情况下朝廷还要予其表彰,以显大义仁德。

  如此,孟延意也就成了孟氏一族中唯一幸免于难,或者说苟活于世的人。

  孟知祥自然还是要找的,虽然他已一无所有,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从璟需要他来对西川叛国之事做一个了结。

  孟延意失魂落魄般离去之后,李从璟即传令给第五姑娘,让军情处去处理这件事——万州军被李从璟下令召回,他们自有其他安排。

  接下来几日,李从璟领导军政两套班子,着重恢复两川地方秩序,进行民政重建工作。

  第一件事,将禁军暂时分派各地。这是其它一切事务开始的前提的条件,有军队控制地方,才能保证帝国的各项措施能在各地顺利施行。

  情况大体如下:

  横冲军、龙骧军和先前改弦更张的东川旧卒驻守东川,以高行周驻扎梓州,王晖为副,皇甫麟驻扎剑州。

  百战军、虎卫军、飞云军驻扎西川,其中百战军驻守成都,虎卫军驻守汉州,飞云军驻守简州。

  在此情况下,各军分出相应部曲去往各州县及军事重镇驻扎,以服务接下来李从璟对各地防务的调整。

  另,各军粮草后勤由当地州县供给。

  第二件事,按照朝廷政策,各地招募新卒入伍,重建地方防务,由各地禁军负责训练。新卒训练完后,从禁军中抽调将士担任新军主要将官,负责戍守地方,另从新卒中选拔精锐补充进禁军各部。

  对主动投降的州县,暂不改编其原有军队,但有禁军去巡查军务,同时必须保证军队数量符合朝廷规制,精简下来的士卒则一律遣散回乡。

  第三件事,分派文官担任各州县主要官职,接管州县权柄,这些官吏与去往各地的禁军同行。蜀中主动投降的州县,暂不替换其州县刺史、县令(长),但亦有朝廷官吏去巡查政务。

  第四件事,在各地推行天成新政的政策。

  这四件事的推行能够保证朝廷对两川的绝对控制,在短时间内稳定两川秩序,达到重建两川的目的,其中前三件事可从某种程度上看作是第四件事的基础,而后者的有效推行无疑是重头戏——

  天成新政本就包括了一系列军、政政策,也是重建两川、发展两川的关键。

  至于各藩镇军,没有在蜀中久留的道理,在休整过后就要各回藩镇——这也意味着,藩镇军将是第一批“班师”的王师。

  至于战争的善后事宜,包括伤亡抚恤、战功的统计表彰等事,则是一直在有序进行,如今还在上报朝廷的过程中。各地烈士陵园也已开始修建,李从璟在这其间有过明确指令,对几场重要战役的遗址,如静难军剑门关之役、武信军遂州之役、君子都龙门山之役、百战军玄武之役,要妥善保护,配套的陵园修建也要气派一些。

  蜀中战事对两川而言是场灾难,战争后期,东川、西川都已使出了浑身解数,李绍斌、孟知祥无不有散尽府库、家财之举,但实际上,两川府库仍然存有不少资财,这也就意味着,东川、西川并不像战争中李绍斌、孟知祥表现的那样,已经倾尽全力奖赏将士了。

  这也很好理解,李绍斌、孟知祥散尽家财的种做派,不过是拉拢人心罢了。

  在这样的大战之后,两川府库犹有余力,李从璟不得不感叹蜀中的富庶。

  ——当年郭崇韬灭蜀国之后,蜀中资财虽然往洛阳运了不少,但只是冰山一角罢了,更多的则是被孟知祥私留了下来,挪作己用。当时洛阳事变,朝廷也无暇顾及,李嗣源继位后有下令继续从西川运财入洛阳,不过孟知祥都是阴奉阳违。

  现在这些余财还是到了朝廷手里。不过李从璟并没有将他们都运回洛阳的打算,他给李嗣源上书,要求留下这些资财用作蜀中重建。

  这样做的原因有两个。

  其一,征服两川后便从蜀中大量运走钱财,有吸血之嫌,而留下资财用于重建两川,有利于两川百姓归心。

  其二,蜀中为帝国输血是一个长期的过程,理应看得长远些,先将蜀中重建起来,也有利于蜀中日后为帝国提供更多的血液。

  战后的李从璟与战时的李从璟并没有什么两样,每日里繁忙依旧,甚至还要忙一些,不过李从璟并无懈怠,每日里精神旺盛,显得活力无穷。

  寒冬在意料之中来临,不少地势高些的山区都下了雪,成都只是冷,倒没有下雪的迹象,到底是盆地,便是寒冷也不及洛阳,更不用说与幽州相比,每年这个时节,幽州早已是积雪三尺。

  今夜的风有些大,不停拍打着窗户,发出的怒号胜犹如万马奔腾,李从璟在睡梦中被风声吵醒,挣开的双眼长时间没有再闭上,他感受到冬日的寒冷,不禁想起了此时在北漠奔波的桃夭夭,顿觉分外挂念。

  也不知这娘们儿此时跑到契丹去作甚,李从璟一时想不通透。他回忆起前些年与桃夭夭一起在幽州看雪的情景,突然怀念起那个苦寒的边地来,长城积雪后的胜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直到屋顶响起雨打瓦片的声音,李从璟这才意识到他已经没了多少睡意。

  不等他决定起身去翻看一些文书,便察觉到一个人影到了门外,紧接着外间传来一阵细碎的交谈声,那是董小宛与来人在说话。旋即,董小宛轻声来到内间门口,低声呼唤:“大帅,大帅。”

  “何事?”李从璟坐起身问,半夜三更又是如此天气,会是什么事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打搅他?

  “第五统领求见。”董小宛道。

  “让她进来。”李从璟披起一件白狐貂裘,从床榻上起了身,董小宛赶紧进来点燃烛火,为李从璟送来手炉。

  第五姑娘肩头有落雨的痕迹,裙角更是湿淋淋一片,她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上前来行礼之后道:“城中有官吏死于府中。”

  这可真是比风雨要凌厉得多的消息!好端端的怎会有官吏死了,尤其实在战事刚刚结束,各地都在恢复秩序的紧要时候?

  “自杀,他杀?死的是何人?”李从璟眉头紧了紧。

  “原刺史府录事参军,悬梁吊死。”第五姑娘近乎是一字字道。

  益州是上州,有录事参军一人,从七品上,别看品阶似乎不高,却是刺史、别驾、长史、司马之下的第一人,在一州之内可称得上是非比寻常的人物。

  这个录事参军并没有多少罪恶,不是李从璟惩戒的对象,成都城破之后态度很好,人也颇有才干,在刺史、别驾、长史、司马等高官必须被治罪的情况下,李从璟本有提拔重用他的意思,如今怎会平白无故自缢在家中?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了些,阴风怒号中似乎蕴藏着一股莫名的杀机,李从璟不打算在屋中安坐了,他站起身,“去看看。”

  第五姑娘没有拒绝,录事参军死了不是小事,李从璟不避风雨连夜去查看,有显示他对成都官吏重视的意思,她也没法劝阻。不过事出蹊跷,为保障李从璟的周全,第五姑娘点了许多护卫力量,也通知了不当值的孟松柏随行。

  李从璟和第五姑娘还没有出府,便有军情处锐士冲破雨幕急急来报,“禀报大帅、第五统领,原刺史府司仓参军事,也被发现自缢于府中!”

  第631章 夜半疑梦惊诧起,窗外风雨几来袭(二)

  大雨如注,拍打在院墙楼阁上噼啪作响,如战场上的金戈之音,很难想象冬雨也会如夏日暴雨般狂野。

  或许雨本没有感受到的那般大,不过是因为寒风太紧了些,才会让雨水很容易便浸湿了衣裳。

  大伞如盖,将宽阔的街巷挤压的拥挤不堪,豆大的雨滴顺着伞沿落下,珠帘也似,在地上摔得粉碎。明灭不定的火把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映照得一个个青衣锐士面上杀气凛然。那扇录事参军府邸的宅门,在夜雨与如军情处锐士面前,似乎也感受到了冬日的寒冷,忍不住瑟瑟发抖。

  一架马车在数十骑的护卫下自街道那头迅速行驶过来,府门外的青衣锐士纷纷让到两边,为这架宝马雕车让出场地。马车在门前停稳,马车旁一名甲士早早下了马,手中打开一柄足有寻常雨伞两倍大的油纸伞,躬身撑在车架前。

  李从璟从马车上不急不缓走出来,看了一眼夜火中显得十分森然的府门,抬脚迈上府前的台阶。

  “禀报大帅,府中一应人等已悉数被集中控制,没有其他人员伤亡,经初步审讯,也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大帅还有何吩咐?”早一步赶到的第五姑娘已经了解了最新情况,这时快步迎上来,她没有撑伞,风雨很快将她浑身淋湿。

  李从璟将她拉进大伞内,为她抚去头上一片雨渍,“带我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第五姑娘在前面带路,李从璟正要迈过门槛,身后的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李从璟停下脚步,马上的青衣在府前滚落马鞍,大声急报:“医学博士自缢于家中!”

  按制,上州置医学博士一人,正九品下,助教一人,学生十五人。

  李从璟转身看了一眼天色,天空漆黑一片,半颗星辰也看不见,头顶上的雨水从虚空中落下,也瞧不见它的源头。

  摆了摆手示意知晓,李从璟走进了府中。

  录事参军自缢的地方不是卧室,而是书房,发现他的是夫人房里的一名丫鬟,因其夫人久不见他回房歇息,故而遣了丫鬟来查看情况。

  发现录事参军自缢后,府中乱作一团,当时恰有一队巡逻甲士经过此地,当时还未下雨,府中派遣出的送信人很快被甲士送到了帅府军情处。

  录事参军名叫刘硌,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李从璟见到他的尸体时,对方的双目还未闭上。书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李从璟在房中转了一圈,一切都很正常。

  小半个时辰后,军情处的各种汇报都交到了第五姑娘手中,第五姑娘经过初步筛选之后,拿着仵作的“验尸报告”走到李从璟面前,洁白无瑕的小脸上隐约可见怒气,“刘硌的死因不是自杀!”

  刘硌当然不是自杀,李从璟在闻听司仓参军事也自缢家中的时候,就不再相信这两人都是自杀,之后听说医学博士也死了,他就更坚信了内心的判断。

  约在一起自杀,这些人难道都入了邪教么?

  把人杀了之后再将尸体摆出一副上吊的模样,这种事没有多少难度,杀人不见血不见伤口的手法多的是,军情处自然能查得出来。

  问题是,杀人者为何要将这些人摆出一副自杀的模样?杀人者为何要杀这些人,有什么目的?谁是杀人者,谁又能在成都城中一夜之间连杀多名官吏?

  这才是需要追究的关键问题。

  战争刚刚结束,成都正处在由战时向非战时转变的过渡时期,这个时候成都各项秩序都在恢复中,可谓多事之秋,包括军情处在内的有限的人力,都扑在各个地方,正是防备力量最薄弱的时候,也是心怀不轨者趁虚而入的绝佳时机。

  而这个时候,却又偏偏是最不能出乱子的时候。

  “战争结束后,军情处人力主要分散在追捕孟贼余党,与保护朝廷官吏奔赴各地任职的岗位上,如今留在成都的人手恐怕不是太多,我让孟平调些人手给你。”此案分明不是寻常杀人案,追杀凶手的任务还是要落在军情处头上,李从璟不给第五姑娘拒绝的机会,肃然道:“这回的对手只怕不简单,务必以狮子搏兔之势,将其迅速拿下!”

  嘱咐过第五姑娘之后,李从璟就没有再逗留,也没有去另外几个死者家中,他径直回了帅府——此案虽然不同寻常,但还没有他亲自探查的必要,与之相比,案件之外的东西才是他该费心的。

  回到帅府的时候,风雨仍不见小,经过一番折腾,差不多快到卯时了,李从璟便径直去了东书房。

  一夜之间死了三个西川官吏——也有可能更多,李从璟首先要做的是将事态控制下来,若是明日满城都在风传西川官吏纷纷自杀,还不知多少人猜测出一些莫须有的阴暗东西来,三人成虎,流言蜚语多了,对帝国治理西川极端不利。

  李从璟首先叫了孟平来,吩咐他道:“其一、调出五百精锐甲士,加强对城中西川官吏的保护,十二个时辰不得间断;其二、同样调出五百精锐甲士,在原有巡逻机制上,着重加强对城中重要场所,如官衙、市场的保护;其三、增加各城门戍卒,对出入人员多加留意,凡有形迹可疑者,即刻清查底细;其四……”

  成都城门不能关闭,也不能缩短打开的时辰,更不能对进出人员盘查得太严,朝廷刚得成都,需要用成都的繁华如初、秩序依旧来粉饰太平——没有人作乱,才能显得朝廷得两川是民心所望;朝廷不处处提防有人作乱,说明朝廷宽仁有德。

  随后李从璟又对各级官吏下达了封口令,对今夜之事不得议论,违者直接投入大牢。

  这种种措施,表明李从璟既要保证成都不再发生类似的事,也要保证尽快将凶手挖出来,更要保证将这件事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诸事安排完之后,李从璟就没再多作无用之想,转身又投入到了两川的重建事务中。

  李从璟不喜欢坐在深宅大院中,对天下事自以为是的指手画脚,哪怕他走出门看到的东西也有限,但见微知著,一定大有裨益。接下来的两日,李从璟查看了成都城外的田地、水利情况,也曾微服到百姓中去了解他们的诉求和对朝廷的看法,对各地商业、草市也做了必要的了解。

  这两日没甚么大事发生,虽然军情处还未追查出杀人的凶手,但成都城中也没有人再作乱,一切似乎都平静下来。各地官吏的汇报与日俱增,两川正在朝着光明的前方迈进。

  这之后第一件意料之外的事不是来自军政要务,而是来自孟延意。

  “奴打算离开成都一段时日,还请殿下应允。”孟延意进门来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很纠结,看得出来她很不安,一张手帕在手中绞得不成模样。像是生怕李从璟不答应似的,她紧接着补充道:“殿下何时传唤奴了,奴便回来。”

  眼前眼巴巴、怯生生模样站在空旷书房中的孟延意,与初见时那个聪明伶俐而又倔强好强的大家闺秀相去甚远,李从璟不愿太难为她,“你本就是自由身,自然是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不过两川毕竟才经战乱,各地恐怕都不是很太平,我派些人手护你周全。”

  孟延意应该是没想到李从璟答应的这般爽快,眼中掠过一抹惊喜之色,连忙称谢:“多谢殿下!”她迟疑了一下,偷瞧了李从璟一眼,“奴……奴有丫鬟婆子跟着,只走大道,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最后那句拒绝李从璟安排护卫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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