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封应然递了一个赞许的眼神过来:“还是七姑娘懂我,就在后面跟着,只怕要追不上的。就算追上了,也得人仰马翻。”
皇帝一行人被伏兵追着,东躲西藏,不可能直接往京中去。
中途肯定想要往别的方向去,伏兵却是有意压着他们往北面。
你追我赶,要浪费不少时间,他倒不如就在京中的必经之地等着。
“要加紧行程,三殿下不必太顾虑我。”雪春熙对他摇摇头,要赶在众人最前面到达京中的官道,必然要快马加鞭了。
再顾忌她,恐怕要坏事的。
封应然点头,又交代道:“七姑娘若是有不适,只管开口。”
知道雪春熙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他又看向蔓霜:“仔细照顾你家姑娘,若是她有不妥,立刻禀报于我。”
蔓霜应了,封应然这才调转马头赶到最前面,下令士兵急行军。
一时间马夫的鞭子声不断,马车也有些颠簸。
蔓霜扶着雪春熙,有些担心道:“姑娘可撑得住?”
“没关系的,别小看了我。”雪春熙脸色有些苍白,目光却是坚定。这点小苦头要是熬不过,就实在太丢人了一些。
咬牙撑了足足大半天,蔓霜脸色都白了,两人什么都不敢吃,免得吃下的都要给颠出来。
好在离京中已经不远了,有斥候探路,并没有发现有车队经过的痕迹,说明皇上尚未经过。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却又不得不打醒十二分精神,在此地隐匿身影,等候皇帝车队的到来。
封应然派人在附近查探了一遍,彻底安全后,又命人在高处警示,丝毫不敢有半点放松。
马车藏在最后方,免得被误伤。
一众将士,人数不少,却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交谈,连走路也是一再放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蔓霜不由紧张起来,抓紧雪春熙的胳膊。
雪春熙拍了拍她的手背,撩起帘子的一角看向封应然。
他正跟两个斥候交谈,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回过头来,对上雪春熙的目光。
封应然略略点头,银灰色的眼眸里含着浅笑,丝毫不见半点紧张。
也是,身为将领,若是神色焦急,不够沉稳,底下人恐怕更是局促不安,难免会犯错。
第一百章 撤退
不过一刻钟,就像是一个时辰般难耐。
雪春熙尚未听见响声,就见封应然手一挥,周围的侍卫立刻小心藏匿起来。
显然等待已久的车队来了,封应然退后,紧紧盯着前方。
等雪春熙听到雷鸣般的马蹄声的时候,已经能隐约看见远处的尘土飞扬。
“七姑娘在此处等着,顾青在后头包抄,这里会留下二十个侍卫保护姑娘。”封应然匆匆交代完,翻身上马,举起手里的佩剑:“听命,护驾――”
士兵跟着高呼一声,纷纷从藏身的灌丛跳出来。
后头的追兵大惊失色,看见领头的封应然,有人高叫着撤退。
不过封应然早有准备,顾青带人在后面包抄,让歹人根本逃脱不得。
防止他们自尽,顾青眼明手快把人打晕,一个不够,足足四五个才停了手,拖到灌丛里五花大绑。
藏在灌丛里的亲卫偷偷带走两人,余下的没理会,迅速离开了。
封应然眼看歹人杀得差不多了,这才拍马上前,在马车前跪下行礼:“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三弟来得还真是及时,早做什么去了,这时候才来?两位将军早就两天前出发护驾,三弟在营地里磨磨蹭蹭到这时候才来,莫不是等两位将军把歹人杀尽,再不费吹灰之力来摘果实?”大皇子讥讽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他腿上受伤,不能下马车,更别说是对敌了,憋屈得要命。
这时候封应然撞上来,他不把一腔愤怒发泄在这个弟弟身上,还能如何?
“两位将军身经百战,必然能护得父皇周全。只是将军仓促离开京中,底下的士兵受伤不少,又不忍丢下众人,儿臣便让他们休整两天,这才来助将军一臂之力。”封应然没有居功,字里行间把功劳都放在两位将军身上。
大皇子不依不饶地冷笑道:“老弱病残,这样的士兵还要来做什么?如何能护得父皇周全?三弟非要把人带上,还休整两天,倒是懂得如何收买人心。留下的那些虾兵们,恐怕都对三弟俯首称臣了。”
封应然是不敢应下的,皱眉道:“大哥何出此言,父皇,儿臣也是从小兵做起,自然明白士兵有多么不容易。将士都是由小兵做起的,受伤就扔下,举国上下得失去多少骁勇善战的儿郎?大哥这般说,难不成以后只能不停招募新兵,老兵就没能留下来,谁还敢服兵役来送死?”
“行了,”皇帝疲惫的声音响起,原本不好打断大皇子的话,只是他越说越是过分。
封应然给台阶大皇子下就好了,却是忍不住争辩起来。
皇帝面上有些不高兴,又是一路遇上几次埋伏,心里隐约猜出幕后之人是谁,更是不痛快了:“追兵的事,两位将军已经禀报朕了,三儿你有何打算?”
“儿臣认为如今回京中,只怕是瓮中捉鳖。”
封应然话音刚落,大皇子又嘲笑道:“瓮中捉鳖,三弟说父皇是鳖吗?后宫嫔妃怎会这个胆子,居然想对父皇不利?就算有这个心思,也是有心无力。”
不过是些娘家人帮衬着,总不会偌大的京中,居然没个阻拦的?
大皇子就不相信了,区区一个后宫的嫔妃,竟然能一手遮天,把京中拿捏在手里,对付他们?
真是可笑,只是一个娘们而已,封应然根本就是杞人忧天。
妄图把事情往严重地说,吓得父皇不敢回京,以功臣自居。
大皇子早就瞧出封应然的心思了,绝不会让他如意!
“父皇迟迟不回京,恐怕京中生变。再晚一些,想要挽回就要难多了。”
皇帝沉吟片刻,心里掂量,知道贵妃的娘家虽说有些势力,却的确不可能在京中只手遮天,便开口道:“三儿多虑了,朕是时候该回京了。有两位将军带兵护送,不会有谁不长眼,敢对朕不利。”
这是劝不住了,封应然低下头,无奈地再开口道:“父皇,还请父皇三思。”
“好了,朕知道三儿担忧。只是畏畏缩缩的,如何能成大事?”皇帝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有些不耐烦。几天没休息好,时时刻刻紧绷着,让皇帝有些心烦气躁。
加上知道这些追兵是贵妃指使的,皇帝更是不痛快。
同床共寝,也是夫妻一场,贵妃这时候竟然打算要他的性命,任是哪个男人都不会高兴。
“父皇……”封应然再次开口,皇帝已经勃然大怒。
“把三皇子带走,朕暂时不想看见他。”
大皇子冷笑一声,知道封应然素来耿直,没想到这时候还敢直言。皇帝心情不好,封应然就不怕被迁怒?
封应然被拖走,一路还想谏言,最终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说,回到了雪春熙的马车上。
蔓霜借口下去奉茶,也是担心三皇子心里难受,好歹雪春熙能宽慰一两句。
满脸沮丧的封应然回到马车,神色恢复如常。
雪春熙并不意外,轻声道:“难为殿下了。”
闻言,封应然抬头,自嘲一笑:“七姑娘不会觉得我总是做戏,入戏太深,看不出真假,着实让人讨厌?”
雪春熙一怔,她心里想的,显然没逃过他的双眼,也是苦笑:“什么都瞒不住殿下,只是我也明白,殿下身不由己。”
“的确是身不由己,不这样的话,我就不可能活到如今。只是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我也挺讨厌这样的自己。总戴着面具,快要不记得原来的我该是什么样子的。”封应然的声音很轻,她不仔细听,几乎要听不清楚。
“幸好,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雪春熙听得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是她想像中的那样吗?
封应然看着雪春熙难得呆呆的模样,点头道:“正是七姑娘所想的,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雪春熙心下一惊,想要追问,却明白如今不是该刨根问底的时候。
隔墙有耳,谁知道会不会被人听了去?
可是不问,她的胸口就像有上百只猫爪子在挠一样,痒得要命。
若是能卜卦,雪春熙就能明白了。
封应然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摇头道:“军医说了七姑娘身子虚弱,尚未养好,不能费神,没有我的允许,姑娘暂时不要卜卦。若是不听话,军医只能在汤药里再添五钱的黄莲,顾青也不必跑老远去买糖了。”
没有糖,还要添黄莲的分量,雪春熙一张小脸快要皱成一团。
她最怕苦药,想到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就忍不住哆嗦。
好吧,她不敢不听话,只能忍住了。
见雪春熙耷拉着模样,封应然眼里满是笑意:“放心,不会让七姑娘等太久的。”
这一天,他等得实在太久了。
幸好,他算是终于等到了。
雪春熙隐约觉得这跟皇帝坚持回京中有关系,大皇子又是一力促成,难不成这其中有大皇子的手笔?
封应然摇头,并没有多言,只隐晦地解释道:“大哥耳根软,身边养着无数的幕僚。却又是多疑,跟幕僚相谈,素来每次只见一人。若是数人说的话相似,那么便信了五分。”
雪春熙若有所思,他这么说,证明大皇子身边必然有三皇子的人。
大皇子耳根软,原本并不坚定,被身边人怂恿,指不定就会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只是如此,等皇帝事后查出来,会不会牵连到封应然的身上?
雪春熙隐晦地瞥了身边人一眼,心里难免担忧。
封应然何其敏锐,一下子就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忧心,眸里的笑意怎么都掩饰不住,轻声道:“七姑娘且安心,小棋子牵一发动全身,未必需要挪动最大最重要的将棋。”
雪春熙眨眨眼,暗自心惊。她还什么都没说,三皇子已经能猜出自己的想法来。
如此察言观色简直炉火纯青,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
她难免心疼,封应然会如此,必然是因为小时候不受重视,兢兢战战长大,才会如此敏感。
不过小棋子吗?
这些贵人高高在上,绝不会注意到身边蝼蚁一样的奴才。偏偏这些不起眼,甚至是身份卑微的人,被封应然利用起来,就能像湖里的涟漪,渐渐蔓延开去。
不动声色,甚至不必暴露封应然,就能轻而易举牵着大皇子的鼻子走。
雪春熙看向封应然,不知道他究竟谋划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在大皇子身边安插人手了?
她还心里内疚,没能帮上忙。
如今看来,三皇子胸有成竹,根本不需要雪春熙出手,就已经胜券在握。
雪春熙有些晃神,都说皇家离不开雪家的卜卦之术,这才会对灵犀山又是猜忌,却又不得小心藏着护着,生怕失去这个依仗。
从小她就是听着家主反复说着,以为雪家人在皇家地位不一样,也影响着朝代更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