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堂。”
一阵小跑的脚步声传来,“奴才在。”
“去备銮驾,朕要上翊坤宫去。”朱翊钧睁开眼睛,无力地吩咐道。
起码是在今天,小梦,能不能暂时别生气了?对他笑一笑,好不好?
翊坤宫守门的小太监大老远就见着銮驾过来,飞快地往里头报,“刘姑姑,陛下来了。”
“知道了。”刘带金端着手里的托盘转进产房中去,“娘娘,陛下来了。”
郑梦境将刚喂饱的朱轩媁放在自己的床边的摇篮里,“把摇篮推去外头,别让陛下进来,这几日不曾通风,里头味道不好闻。”
刘带金道了声“诺”,刚要推着摇篮出去,就被郑梦境叫住了。
“算了,把窗子都打开,通一会儿风再关上。”郑梦境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却又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难道是孩子要出事了?!她紧张地靠近摇篮,将摇篮往自己这边又拉拢,细细地看着喝饱了吐泡泡玩儿的女儿。
朱轩媁的面色红润,唇色比起刚出生那会儿红多了,不再那么白惨惨的,只还带了一些紫色。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有精神极了。裹在襁褓里的小手小脚,一下下有力地扑腾着。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样子。
不是媁儿,那难道是……洵儿?!
郑梦境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自从这个儿子离开之后,每每想起,她就放心不下来。
郑梦境摸索着想从床上起来,叫端着水盆进来给她洗脸的吴赞女瞧见了,赶紧拦下,“娘娘怎么好下床?!李御医都说了,这些日子就躺着,万不能下来的。”她放下水盆,在衣服上擦了擦有些湿润的手,“娘娘是要拿什么?奴婢来做便是。”
“我梳妆台左边的抽屉里,里头有洵儿的信,你全取来给我。”郑梦境有些急,“快着些。”
“哎。”吴赞女边应着,边将信取了来,放在郑梦境的手里,“娘娘是想四殿下了吧。”
郑梦境漫不经心地应了一下,翻出最近寄来的一封信,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虽然信上的内容,她已是看过无数遍,都已经能背下来了,可还是不如捏在手里来得实在。
这是洵儿的字,洵儿亲手写的。墨不是很好,会褪色,纸还有些泛黄,一定是日子过得还不大好,纸墨只能将就着。
信上说他很好,可郑梦境怎么会信?这个儿子,一定是报喜不报忧,不知道怎么苦呢。可偏偏自己都不能拉他一把,只眼睁睁叫他去受了这苦。
郑梦境看信看得入迷,都没发现朱翊钧进来了。他在一旁看了许久,“想洵儿了?”他坐了下来,同郑梦境一起看,“朕也很想他。”很想,很想。
那些吃着自己的,用着自己的宗亲藩王们,挖空了心思要对付他。可自己的儿子却远在边疆吃着苦。
这口气,怎么咽得下?
朱翊钧怔怔地望着儿子寄来的信,眼泪默不作声地落了下来,滴在了郑梦境的手上。
郑梦境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奇怪的感觉了,不是朱轩媁,不是朱常洵,是朱翊钧。
“陛下?”她轻轻唤道,“怎么了?”犹豫了一下,“可是前朝出了什么事?”
朱翊钧“嗯”了一声,却没说究竟遇上了什么。烦心的事,让他一个人来承担就够了,他的小梦,往后都要好好儿的,再不要于这些事情上费心费神了。
他要她长命百岁,必须得活过了自己寿数。有了生朱轩媁的那一遭,朱翊钧终于明白自己是不能接受郑梦境的离去,与其让他承受这莫大的痛楚,倒不如叫他自私些,先走在前头。
郑梦境抚上他的手,“都会过去的。”一个人的力量也许做不到,不过现在有了朱常溆,郑梦境相信他们父子俩,一定可以走过去的,无论前面的路,再难,再险。
“朕……今日出宫了。”朱翊钧收起自己的悲痛与烦躁,挑了有趣的事来说,“去见了我们的外孙,还有媖儿。”
郑梦境垂眸,“可惜我却是见不着了。听说是取了名儿,叫徐骏?骏儿是不是长得同媖儿特别像?”
“嗯,眼睛特别像,鼻子倒是像孝端皇后。”朱翊钧把下巴搁在郑梦境的肩上,“媖儿说眉毛和嘴巴像朕,不过朕看不出来。”
两人在屋子里私语着,摇篮中的朱轩媁睁着大眼睛,扭过头来看他们,也顾不上吐泡泡了,咧着嘴笑起来。
不过并未引起父亲和母亲的注意。
朱常洵的信散在榻上,一封一封,饱含着自己的思乡之情,对父母手足的挂念。朱翊钧和郑梦境重新翻开着,彼此猜测着儿子遇到的事,时而开怀,时而皱眉。
刘带金在窗外驻足往里头看。
翊坤宫已经许久不曾有过这样的安宁了。
作者有话要说:汪地一声哭出来,查了半天资料没搞定昨天的6000 食言了qaq 顶着锅盖飞奔离开现场
第130章
天子开始在翊坤宫宿夜了, 宫里先前的那股子妖风不过在顷刻间就消停了下来。
不过改变不仅仅如此。
最目瞪口呆的还要算是朝臣们。
张位十分不解, 为什么圣上在处理政务的时候, 还要将个奶娃娃给带在身上?难道就不怕分心吗?
话虽如此……张位抬起眼, 朝窝在朱翊钧怀里的小皇女看了看。
“咯咯”, 朱轩媁朝他笑了。
皇女真是可爱极了,就像自己家里头那个小孙女一样。也是方出生的样子,一样的爱笑。
张位又看了一眼。也一样的喜欢把口水擦在人身上。
朱翊钧一手抱着女儿颠了几下,一手翻着奏疏。果不出他所料,这几日开始陆续有言官上疏, 提出先前的除籍之令过于伤财, 应速速收回。
若是先前王家屏没提醒,朱翊钧还不会在意。现下翻翻奏疏, 一马当先的全是几个江浙出身的言官。
“张卿怎么看?”朱翊钧眉毛也不抬一下,将这封要求收回旨意的奏疏放到留中的那一堆里去。
张位的眼睛眯了眯, 天子的意思非常明确。这般心思坚定的圣上,在印象中还是头一回见到。究竟在天子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