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反方二辩。”提问的是个男生,说话瓮声瓮气的,“如果有一个男生非常非常喜欢你,在这里诚挚地向你表白,你会答应他吗?”
问题一出,整个报告厅先是一静,接着就被一大片惊叹声淹没了。
连恰愣愣地站着,一副完全没搞清楚状况的样子,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晕了,不过她只愣了两秒钟,就迅速地回过神来,拿起一旁的话筒准备回答问题。
但还没等到第一轮惊叹和起哄声降下去,一手捧着花一手拿着话筒走上台的乔宇飞,就把尖叫声抬得更高了。
乔宇飞径直走到连恰面前,连恰直接向后退了一小步,紧紧地抿起了嘴。
“连恰,我真的很喜欢你,特意选在这个时候告诉你,是因为我要让你知道,我喜欢你,是坦坦荡荡的,任何时候,我都能毫不犹豫地对你表白。你不要逃避了,答应我,做我女朋友吧,我会让你每天都很开心的。”
乔宇飞的声音通过话筒,无比清晰地传了出来,甚至为他赢得了不少掌声。
“我去!比赛还没结束呢他就!”许芸芸拍桌子站起身,但周围的人已经沉浸在了看热闹起哄的氛围中,她的举动反倒不怎么显眼了。
并且由于大家都在看热闹,没什么人注意周遭,她一时间居然没办法从观众席里挤出去。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全场的观众都逐渐拍起了巴掌,伴随着有节奏的“在一起!”“在一起!”的催促声。
这种喜闻乐见的气氛几乎是一瞬间笼罩了全场,似乎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认为他们天生一对。
连恰攥紧了手。
“乔宇飞你人渣!!!!!”许芸芸用足了最大的力气去喊,可惜也被淹没了,她急得咬牙,把花束往蓝森怀里一塞,拿出一股开天辟地似的气势拼命往外挤。
蓝森捧着花束,半低着头,闭上了眼睛。
几秒后,整间报告厅忽然陷入一团黑暗。
起哄声立刻就被打乱了,到处都有人在问是不是停电了。
连恰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了突如其来的黑暗,就在她使劲儿眨了一下眼睛,想努力看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她的右手手腕突然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我们走吧。”耳边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偏低,略带磁性,却又很柔和,几乎有点小心翼翼的语气。
没听过多少次的,却绝对不会认错的声音。
报告厅的灯始终亮不起来,有不少人开了手机打开手电筒,才发现被表白的女生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半黑半亮的报告厅里,忽然就有一个愤怒的女声吼了起来:“表白的这个男生脚踏三条船啊!其中两个被他弄得差点自杀他还在这里哄骗小学妹!我替天行道先打死他!!!”
透过连恰留在辩论席上的话筒,被放大了无数倍,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女神加油!我帮你打!”来自同席三辩位的迷弟。
报告厅外,连恰已经反客为主,拽着蓝森在学校里左绕右绕,跑到图书馆后面临着湖的一块小花园里,才停下脚步松了口气。
撑着膝盖喘了一会儿气,连恰的呼吸终于正常了:“谢谢,蓝森先生……灯是你弄灭的吧?”
蓝森点了点头,情急之下他来不及想得很精细,但看看周围的大楼灯光依旧,他的心也终于放下了――这次没造成大规模停电事故。
“啊不管了不管了……”连恰摆摆手,摇摇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抱着膝盖蹲下身去,“等会儿再给芸芸打电话吧,虽然对不起她……现在不想说话,没有力气了。”
蓝森默默地跟着蹲下身去,偏了偏头,小心地去看连恰,但连恰的脸上很干净,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会掉眼泪。
“嗯?”连恰转回头,看见和自己蹲得姿势一模一样的蓝森,忽然就笑出了声,“怎么啦?”
她在心里觉得这么穿着连帽衫又蹲下的蓝森很像一个大蘑菇,不过她不打算说出来。
蓝森被问得卡了壳,他想了想,把手里的花束递了过去。
那束香水百合是许芸芸塞到他手里的,结果他居然就这么一路抱着都没松手,花被挤得有点蔫了,但香味还很浓郁。
“……哎?这个送我吗?”
蓝森点头,把花塞到连恰怀里。
他的便签纸和钢笔都落在报告厅桌子上了,暂时没办法写字。
“谢、谢谢……”连恰捧着花,有点手足无措地道了谢,她不太习惯收到花束一类的礼物,觉得挺高兴的,又不知道除了谢谢还能说什么。
两个蹲着的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奇异的沉默中。
连恰正在想该说点什么缓解一下沉默尴尬症,余光却看到蓝森拿出了手机,专心致志地盯着手机屏幕,不搭理她了。
她微妙地松了口气,又有点微妙的失落,于是把注意力转回花上,拨了拨软乎乎的花瓣,觉得花很香,拿回宿舍还能养一阵子,这么的又陷入了神游。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机“叮咚”一声响了。
连恰以为是许芸芸发微信找她,急忙从裙子兜里掏出手机。
划开一看,却是蓝森。
[我不懂辩论,但我认为这场比赛你打得很好,我看见你对面另一个队伍的人快要被你打哭了,他没有你厉害。我看比赛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在很认真地听你说话,你说的话很吸引人,虽然我的思维有时候跟不上,但我愿意听。
很抱歉,花束被挤歪了,本来应该在比赛结束的时候送给你的。
还有很抱歉,我们本来想阻止乔宇飞的,可是没来得及。
最后还是很抱歉,我之前知道他要和你表白,我不知道你不喜欢他,我也不知道他那么讨人厌,所以我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别难过了,都是别人的错,和你无关。]
这些字满满当当地挤在屏幕里。
连恰看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读过去,来回读了两遍。
她转过头,想和蓝森说点什么,却在看到蓝森的一瞬间失语了。
因为蓝森正看着她,很专注地,不是面无表情的,眼里带着一点担忧,眸子像蓝宝石一样剔透漂亮。
她又盯着看入迷了,她很清楚。
蓝森觉得自己毫无头绪――他不擅长安慰人,真的不擅长,所以他一直不知道连恰看了他发过去的信息会有什么反应。
结果对方这种呆呆地直盯着他的脸看的反应,让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无计可施,蓝森别开眼,抬手拍了拍连恰的脑袋。
连恰盯着他看的目光自带高温,他觉得他有点经受不住。他把这理解为对方确实很难过,以至于那种让胸口紧缩起来的疼痛传染给他了,而轻轻拍拍脑袋,似乎是安慰方式的一种,他没什么可做的,试试看聊胜于无。
“你别生气,你别难过,你很好。”蓝森轻轻地说。
他说不了更复杂的话,这让他有些沮丧。
连恰沉默了一会儿。
“蓝森先生也很好啦,真的。”她轻快地开口了,声音里染着一点水汽,“所以用不着道歉的,那不是你的错。”
“……”
“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连恰笑了笑,“……那个蛋糕肯定很好吃啊。”
这太简单了。蓝森想。
于是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轻快起来。
“好啦,我该回去了,结果应该出来了。”连恰抱着花束站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褶皱,“蓝森先生,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蓝森点了点头。
“真的谢谢,要是我一个人的话,心情还会这么低落很久的,我神经可脆弱啦。”
蓝森不赞同这个结论,摇了摇头。
他把连恰送回了恢复明亮的报告厅――里面之前险些发生的斗殴事件已经被评委和教授们制止――现在评委们正在宣布结果,教授们看起来刚刚发表了一场怒气满点的训话,所有人都相当安静。
于是他没进门,靠在后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
结果怎么样,输还是赢,他不是很在乎。
但能看着连恰捧着花,笑容满面地站在台上。
――他觉得这就很好了。
圣诞小番外
每年十二月,是蓝色森林最为忙碌的一个月。
只有在这一个月,蓝色森林每天的营业时间会延长到晚上九点钟。
原因很简单,圣诞节。
与大部分店铺会张贴的圣诞老人壁纸、红白绿相见的拉花旗子、以及店内挂满彩灯的圣诞树――这些常见的装饰不同,十二月的蓝色森林被布置得既热闹又精心。
暖色调的壁纸,挂在墙上的圣诞花环和糖果棒,各个矮书柜上都堆放着圣诞天使人偶――金色的大翅膀,波浪卷发和金色的皇冠,看起来神圣又贵气――小圆桌上放着装饰着松果的烛台,四支蜡烛已经点亮了三支。
天花板上吊着许多漂亮的挂饰――橙色的星星,金黄的月牙,粉色和红色的桃心,长长的像是辫子一样的面包模型,还有纯白的绒雪花和木雕的飞鸟。
而令无数人最感到庆幸的是,店里的音乐并不是大街小巷被放烂了的铃儿响叮当,而是十分欢快的手风琴曲,偶尔还会配上一些打击乐和铃铛声,调子没有多复杂,但就是让人听着高兴。
就连点餐单都换了风格,纸张换成了牛皮纸,每一页上都增添了手绘麋鹿或是圣诞老人,画着松绿色的波浪花边,还有圣诞老人精心推荐的圣诞节热甜酒。
热甜酒被放在陶瓷制的马克杯里,朴素又意外地令人觉得踏实,喝一杯下去,整个人都会被染上暖呼呼的气息,脸颊泛起一点儿粉色,不由自主就笑眯眯地。
来点热甜酒的人很多,蓝森煮了一锅又一锅,却总是消耗得很快――他对热甜酒一定要新鲜出锅这件事很固执,大概是被他爷爷所传染的习惯,那个每到圣诞节就大操大办,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老人。
陶瓷制的马克杯也是,即使这增加了不少成本,但爷爷总是说热甜酒就要放在厚重的杯子里,那些轻飘飘的玻璃杯太没气氛。
热甜酒很好喝,他也很喜欢,不过就他个人而言,他觉得圣诞节这样的日子更适合来杯热巧克力,加上一点白兰地,放些棉花糖,如果窗外再能飘下雪花来,那就最完美了。
蓝森口味偏甜,喜欢那种甜到甚至有些发腻的点心――他从未刻意掩饰过这一点,但也从未被人发觉过这一点。至少他自己就亲耳听到过,来店里的几个女孩子议论着说,老板怎么看都是点浓缩苦咖啡一点糖也不放的类型。
他倒是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只是为这个和真实情况相距甚远的答案吃惊了一下。
又有两个女生走到祝福交换箱前面去,一人从箱子里抽了一张纸出来,展开看完相互笑了一阵子,然后两个人把各自写好的纸片放进箱子,喜滋滋地离开了。
这是蓝色森林圣诞期间的一点小活动,全凭自愿,写一些祝福的话语投进箱子,自己也可以从箱子里抽取一张纸条出来获得祝福。
越是公开美好的小活动,越是很少有人想到恶意捣乱,效果意外的好,不少人都盼着自己抽到想要的祝福――考试全过,恋情顺利,父母身体健康等等。
门框上的铃铛被推响了,一个女孩子裹着围巾,缩着脖子进了店。
蓝森那时正端着几杯热甜酒和一盘巧克力小脆饼,他抽空瞄了一眼,等着对方坐下后喊他或是按铃。
然而,直到他又送了两趟甜点,熬了一锅新的热甜酒,并收拾干净两张客人离开后的小圆桌,也没有人喊他过去点餐。
通常来说蓝森是不会在意这些的,毕竟有很多人来他的店里只是为了坐着放松一下,但也许是那个女孩进店来的样子太令人印象深刻了――那么半眯着眼缩着脖子,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看上去一副被冻得直吸鼻子的模样。
如果是他被冻成这样,他会二话不说给自己煮一杯热巧克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