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为何她用“也”?
能与锦衣卫指挥使结交的人,必定也是权贵出身,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公爷。
园门有响动,三人抬眼望去。
面白无须的宣旨太监默然进园子。
“长青。”白玉京招呼。
太监魏长青挂着一张脸,给白玉京、陈少权行礼。
“小公爷,白大人。走吧”他脸色有些难堪道。
“吃挂落了吧?”白玉京幸灾乐祸,“圣上什么旨意?长公主又发什么火?”
“好在您二位还在外头给我撑着,不然长公主殿下得吃了我。”魏长青舒了一口气,又看向二人身边的灵药,询问道,“这位小公子是?”
灵药还未搭话,却听外头呼呼喝喝,长公主周琼华提着裙角一路小跑地领着一帮子人跑过来,叫住魏长青,道“魏公公,本宫想了想带口信还是不妥当,快把本宫的书信带给皇兄。”
魏长青忙拜倒,接了信口中应是。
周琼华搭眼瞧见陈少权、白玉京,又见这两人身边跟着灵药,哼了一声。
“你,过来。”
她冲灵药勾勾手指,颐指气使道。
灵药本就要与姑姑相见,刚想上前一步。
陈少权却越过她,道:“长公主要留甥儿的人么?”
周琼华讶异:“这是你的人?本宫真真糊涂了,这明明是昨日在我府上的小子。”
灵药有些糊涂这二人的关系,但仍感念陈少权的好意。
“多谢陈公子的好意。”她仍上前一步,拜倒在长公主的面前,诚恳道,“长公主殿下,小子有事相求,甘愿留下。”
陈少权眉头微皱,望着灵药拜倒在地的样子,有些不解。
白玉京拱手告辞:“长公主殿下,臣等告退。”
长公主摆了摆手,几人便转身离开了。
另有几个护院将灵药拎起来,随着长公主往内殿去了。
灵药认命,被一路提着过去。
进了内殿,长公主斜倚在贵妃榻上,轻笑道:“怎么,想通了?若是想通了,便长长久久地留在本宫这里吧。”
这俊俏小子既然已知这里是长公主府,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灵药苦笑了一下,缓缓将头上的发冠取下,又取下玉簪。
“快,控制住她,她要自绝!”长公主惊呼。
立时就有几个宫娥上前一把打掉了灵药手中的玉簪,又将她扣了起来。
这这这,长公主你是见多了俊俏小郎君在你面前自绝吧,这才如此杯弓蛇影。
灵药挣扎。
“姑姑,你看看清楚,我是个女的,是个女的啊!”
长公主一下子直起身子,仔细瞧了瞧灵药的脸。
灵药此时长发散落下来,额前鬓角均是细细碎发,一副娇弱弱的女儿情态。
长公主绝不相信,指了身边的宫娥道:“扒她衣服看看!”
一名宫娥轻轻上前,手速极快地摸了灵药一把,触感柔软,并不似男子的胸膛那般坚硬。她看向长公主,点了点头。
长公主一拍贵妃榻,恨恨道:“马失前蹄,本宫也会走眼!”她盯着灵药,“你为何总叫本宫姑姑,说说清楚。”
灵药一脸恨铁不成钢。
“姑母!我是十公主灵药,苏贵妃的女儿。”她道。
长公主一惊,下了榻,走至灵药面前,端详了许久。
“怪道如此俊秀,原来是苏贵妃的女儿。”她大概是为自己的走眼找台阶,恨恨地说了一句,又道,“起来说话吧。”
灵药揉揉双手,这才站了起来。
“给十公主看座。”长公主感到有些棘手,“自古以来嘛,咱们做公主的就诸多限制,所以消遣取乐是常有的事儿,你看,你是我的亲侄女儿,又同是咱们大楚的娇女,想必能理解姑母。”
灵药连连点头。
“姑母放心,灵药嘴巴严的很。”灵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
长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漫不经心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找本宫有事?”
还不是因为长得俊俏才被你的人抓到这儿来的,灵药默然。
“姑姑,我是来同你做一桩交易的。”灵药道。
长公主挑挑眉毛,道:“哦?你同我能做什么交易。”
“姑母与灵药,均在困局里。姑母年轻时曾出降上党王赵光廷,削藩和离而归,为我大楚做出了贡献,本该享受亲王之仪,如今却困居在这将军山。”灵药缓缓道,
长公主被戳中了心事,一时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了什么。
她十六岁时出降异姓王赵光廷,夫妻恩爱,琴瑟和弦,五年后先帝削藩,赵光廷被诬藏数万兵器在封地,自裁而亡,自此长公主大归回京,性情大变。
“姑母虽吃穿享乐不愁,却无自由。灵药舍身明感寺,不得安居。若姑母愿拉扯灵药一把,灵药也愿助姑母脱困。”
长公主良久不说话,过一时才道:“如你所言,本宫虽行动受限,但吃穿享乐不愁,为何要拉扯你?你舍身为母,可是吃不了修佛的清苦?”
“修佛不苦,只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灵药轻言,“所以才来同姑母做一桩交易。”
“说来听听。”
“若姑母能助灵药脱困,灵药便能令姑母声价十倍,重获自由。”
长公主神色凝重,显是信了。
“如何行事?”她问,“你又想要什么?”
灵药抬眼看她,神色认真。
“灵药求得,同姑母一样,是自由。”她平静道。
第16章 目成心许(上)
灵药是被长公主身边的余嬷嬷送出来的。
此时正值午后,天光丰足,下山的道路上满眼碧丛。
站在高处往山下看,村落绵密而布,今天真是个收粮的好日子。
没错,她要去收粮。
现下是四月初,上一世的时疫疠气便是在这几个月发作的。彼时疠气流行,家家有僵尸之痛,室室有号泣之哀。或阖门而殪,或覆族而丧。1
京师周边大量流民涌入,为防传染,京师外城门紧闭,流民盘旋在城外,无人管制。
彼时,她镇日的窝在明感寺中,只顾着伤春悲秋,分不出心去关心周遭的人和事。
待半个月后,她才发现明感寺已被患了疠气的流民占据,寺中的好些尼师都不治身亡。
等到事情平息时,已是入冬,乃是松江县的十几名医师勤求古训,博采众方,制出救治丸药,这才渐渐将疠气病渐渐压制。
经此一役,大楚元气已伤,这才有后来辽人的趁虚而入。
灵药不是神仙,她没有法子去弄清楚疠气病的发病原因,也无法阻止疠气的传染,一人势弱,她只能做眼下能做的事。
她诚恳地告诉自己的姑姑长公主周琼华,莫嫌烦,上书圣上,加强国中各地的清洁卫生,预防热毒症。再有,便是去松江县请来这十几名医师,闭门造药。
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知道将有时疫,索性将此归结于佛祖托梦,又跟长公主打了个赌,若有假,不仅奉还长公主所给的银钱,还翻倍赔偿。
没错,长公主交于她一万两银票。
到底还是小气了些,灵药沿着两旁遍布明丽翠意的山中小路往下慢慢走去。
前头是片苍翠山林,转过爬满青叶的山石,忽见有一人一马立在林子口。
黑马健壮,低头闲适吃草。
而那人,月白衣衫,斜倚身后的苍树,沈腰潘鬓,一派悠然自得。
沈腰潘鬓……
他的腰束的紧紧的,其上挂了一枚油润玉佩。
这把腰真的不错。
灵药闪了闪神,脚步已近。
青年抬起头来,轻笑。
笑意弥漫在他的鬓丝眉宇之间,无处不令人赏心悦目。
陈少权。
灵药下意识地去抚耳边的碎发――方才在长公主府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新衣裳,长公主的衣衫,不是大红便是鲜绿,好容易寻了件藕色衣衫,穿上倒也合身。
他是在等谁?灵药忍不住想,便也问出了声。
“陈公子是在等人么?”
陈少权笑了笑。
“春光好,四处走走。”他仰头望了望天。
灵药却不信,心中微动,快步走到他身前,仰头和他说话。
“我不信,莫非你是等我,找我有事?”
陈少权微笑。
“我怎知你几时出来。”他道。“难得来山中,让乌云放放风。”
灵药哦了一声,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