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药挽了袖子,就让法雨在下头蹲着,她想跳上去。
法雨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
灵药还要纠缠,眼光流转,却落在了远处自东华里门而入的青年身上。
他身着青色锦衣,显得挺拔英俊。
只是比之先前,清减许多。
他闲步逡巡,负手而行,似乎在焦灼的尘世里不染一分烟水气。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灵药的脸上,灵药昂首不惧。
“这里是禁宫,世子怎么来的。”
陈少权心中悸动。
“回殿下,我从太后娘娘那里而来,至东华门参选。”
灵药气闷。
他这是告诉她,他会去参选,会求娶她或者六公主。
看他这般冷漠,这两月余都无半分消息,定是和她划清了界限吧。
果然是冷清又冷酷的征西大将军。
灵药心中鄙夷,面上便显露出来。
“陈校尉不是要去大同守城门了么?怎么还赖在京城不走?”
陈少权默然。
“今日参选过后,便会入职。”
灵药冷哼了一声,只觉得他今日异常冷淡,异常地话少。
“见了公主不下拜行礼,你胆子可真大。”
法雨歪头看了公主一眼:公主今日有些奇怪。
陈少权闻言,便要下拜。
灵药倨傲道:“不必了,你就在这儿站着吧,待未时再去东华门。”
陈少权扬眉,胸中一阵气闷疼痛。
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说话费劲。
他颔首说好,领旨谢公主恩。
灵药抬头看了看日头毒辣的天,甩袖离去。
陈少权立在日头下,慢慢的,全身都被汗浸透了。
第48章 选婿(下)伪更捉虫
赫赫炎炎的日光笼罩着东华里门旁的青年。
他负手闭目, 眉头却紧皱成川字。
他背上伤口未完全愈合,此时捂在里衣里,愈发疼痛难耐。
距离十公主倨傲离去, 已有半个时辰, 他自小体健, 却也抵挡不了热浪来袭。
一个形容瘦削的小内侍急急地跑过来, 见世子端立东华里门旁,有些诧异, 垂首恭敬道:“……世子爷, 您在这里是……”
陈少权猛地睁眼,眼前却是一片发黑。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的身体晃动, 好一会儿回转了脸色。
“有些冷,晒晒太阳。”
小内侍惊恐地望了一眼天上毒辣的日头,复又垂首道:“世子好雅兴。奴婢是自甘泉宫出来寻您的。”他拱了拱手,“姜侯爷过几日要去西州,打算和世子爷同行呢。”
他指了指后头遥遥走来的一人, 又道:“侯爷一时也要去东华门候选。”
陈少权抬头,遥遥地望见前方一人缓缓走来。
紫衣玉冠,眉目清爽。
淮阴侯姜许。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 这淮阴侯姜许也有小三十了吧。
陈少权一阵发晕,气的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什么人都能尚主了?
姜许远远地走过来,却一眼注意到了陈少权的面色不对。
“小公爷, 这是怎么了?”
陈少权懒怠理他, 背上前胸又痛的厉害, 面上不显,脸色却出卖了自己。
姜许本就儒雅,此时见陈世子默然不语,也不尴尬,笑着说:“一时便要去东华门候选,同去?”
陈少权听他嗓音若淙淙泉水清透,心头火起。
“侯爷先行吧,我还要在此站一会儿。”
姜许却像是有心似得,蹙着眉头问一旁的小内侍:“这里有什么景儿?”
小内侍一脸茫然,环顾四周:磁器库、重华宫……连朵花儿都没,更别说遮阴的大树了……
陈少权看着这姜侯,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存心来瞧他笑话的了。
姜许笑着说:“那我便陪着小公爷站一会儿——你可也是来候选?求娶的是哪一位殿下?”
陈少权闭了闭眼,一脸生无可恋。
“十殿下。”
姜许哦了一声,一脸的了然。
“恭喜小公爷,十殿下高情远致、倾国倾城,京师俊杰争相求娶,东华门一时热闹了。”
陈少权眼中有狐疑之色。
莫非他不是来求娶十殿下?
姜许闲适地看了陈少权一眼,递了张帕子给他。
“小公爷擦一擦汗,这么暴晒下去,怕是得黑成碳咯。”
陈少权心里嗤笑了一声。
他是有名的晒不黑。
姜许接着说:“……燕王世子穆清,国子监祭酒之子傅青煜,这可是都是世子的劲敌。”
陈少权挤出一丝笑意。
“侯爷您呢?”
姜许摆摆手。
“我算什么呢,太娘娘让我来凑个热闹。”他说了句玩笑话,“尚了主,我平白就矮了一辈,不值当。”
话是这般说,谁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陈少权憋屈了半晌:“侯爷也是为了十殿下?”
姜许难得有些讪讪,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夸了夸世子的形貌,便甩袖走了。
陈少权简直像身处炼狱,感觉整个人都开始冒烟了。
万钟静悄悄地从东华里门外闪进来,见自家世子站在这里望呆,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方才小的偷偷去了候选的那些个男子,个个猥琐不堪,就那个燕王世子穿的像个花蝴蝶似得涂脂抹粉,矫揉造作,真是没打改他!爷,您看您今日这装束,这造型,这□□,啧啧,简直是丰神俊朗、器宇轩昂啊……”
陈少权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将胸中烦闷之意吐出。
“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万钟见自家世子爷这般暴躁,再一打量,突然盯住世子爷的脑袋,惊道:“爷,您头顶冒烟了。”
废话,这么热的天在日头下暴晒,能不冒烟吗?
陈少权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头。
“撑我一会儿……”
万钟呆呆地撑住了自家世子,抬头望了望天,日头略略有些西移,快到时辰了吧。
灵药怼了陈少权,恹恹地领着法雨回了未明殿,睡了一时,醒来时双眼迷蒙,两颊通红,将将换上衣衫,就有人来报:“六殿下驾临。”
灵药还未醒过身来,六公主已是气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专来下本公主的脸来是吧?这么热的天儿,你让本公主的驸马立在哪儿当木头桩子,什么意思?”
灵药醒了醒神,才想到她是在说陈少权,心中一惊,忙问道:“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法雨在一旁恭敬作答。
灵药倒吸了一口气,这么长时间了,不知陈少权会不会晒成干儿。
六公主见灵药不说话,更是气的直喘粗气。
“本公主不跟你啰嗦,这便去看一看驸马去,也好,你耍威风,倒送给本公主一个卖好的机会。”她骂着骂着突然悟到了什么,“噫,我跟你在这儿费什么话!”
风风火火地领着一帮子人走了。
灵药换上了衣服,乘了步辇,一路领着宫人想着心事往东华门而去。
正是中伏天,她躲在步辇的伞下,辇中搁置了冰盆,这还热的烦闷,若陈少权听话,这会子该热傻了吧。
可那又怎么样呢,她和他没关系了。
公主的婚事原就比民间女孩子要艰难些,大周已经较开明了,公主们能在东华门后的帘子里看一看——前头有陛下和皇后、太后相看,她们在帘内也发表不了什么意见,只能让身边的婢女来来回回地跑,相中了哪个就跟长辈们说一声,饶是如此,也要看陛下和娘娘们同意不同意。
当场就能定下驸马人选,若挑不好,够悔一辈子的。
灵药要挑个合心意的,这会子早早地上了东华门城楼,在帘内坐坐好,将将坐下,就见六公主红着个脸庞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