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其他的儿孙不是废物就是蠢货,一旦说起周芸芸,那就是好乖乖长好乖乖短的,不单满嘴的好话,连语气都变得温柔如水,就跟掺了蜜一般甜。
这么一对比,愈发显出周芸芸的受宠程度,也愈发的衬托出周家其他人悲惨的人生。
正思量中,小八已经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周芸芸跟前,且熟门熟路的落在了她的肩膀上,也没再开口,只侧着头拨弄着自己的羽毛,一副乖巧到不得了的可爱模样。
忽的,外头传来敲门声。
不等孟秀才和周芸芸有所反应,小八徒然间一飞冲天,尖锐的声音再度响起:“王氏你个蠢货!人家是脑子进了水,老娘看你就是脑子进了屎!!一天到晚的穷折腾,就知晓你的宝贝儿子!老娘看他就是个废物!废物废物废物!!!!!还不快去干活儿!!!!!!!”
孟秀才:……周家真是一个画风清奇的人家。
周芸芸:……我选择死亡。
再怎么被小八惊吓到,也仍是不能不管院子外头的客人。
客人就是方才孟秀才提到过的昨个儿有事冲撞没法过来的同窗好友,一共有两人,还是堂兄弟俩,出身耕读之家,素日里跟孟秀才关系不错,还在最初孟家二老出事时,帮过孟秀才不少忙。
兴许是生怕周芸芸这个新进门的小媳妇儿面皮薄,尽管他俩都娶了媳妇儿,今个儿却不曾带来,只俩人带了四色糕点并两套书籍上门拜访。
周芸芸赶紧去沏茶,幸好方才孟秀才已经拿大铜壶装满了水搁在炉子上坐着,如今已经滚烫了。周芸芸又从碗柜里拿出了半包昨个儿用剩的茶叶,确定这是上等品后,才沏了壶茶送到了前院正堂里。
……
……
正堂里,来拜访的俩兄弟之一的弟弟正一脸好奇的望着小八,偏小八完全不理会他,只停在太师椅的椅背上,侧着头拨弄羽毛。
――直到周芸芸端着茶走了进来。
“好乖乖,阿奶的好乖乖咋又在做活儿了?大山家的、二山家的……一个个都是惫懒东西,看老娘不收拾你们!!!”
小八一秒从温柔似水转为狂暴狠戾,才这么说着,就立马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看似真打算找那些个惫懒东西算账去了。
周芸芸默默的望着小八从身畔飞过,半点儿想要阻止的想法都没有,直到那货飞到外头去了,她才故作镇定的将茶搁在客人和孟秀才手边的小几上,笑着让他们用茶。
孟秀才也有意无意的忽视了方才小八的举动,只简单的介绍道:“这便是我的妻子,周氏。回头若是得了空,倒可以让她跟两位嫂子聚聚。”
“好说好说。”
“比起这个,谨元老弟,你家这八哥好生聪明!我家老爷子也有一只八哥,只会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全然没有你家这八哥的灵性!”
“小弟!别胡闹。”
“本来就是!我说要不下回咱们把老爷子的八哥给偷出来比比?兴许跟聪明鸟待久了,那蠢货就开窍了呢!”
……
周芸芸一脸抽抽的看着这两位客人,又侧过头去瞧孟秀才,却见孟秀才向自己微微颔首,示意完全不需要理会那俩人。既如此,周芸芸自是不客气了,行了个礼后便自行离开了。
直到她走出了正堂,还能听到后头俩人的过招声,不过最终还是那位看起来成熟稳重的哥哥占了优。
却听那人冷笑一声:“真照你这么说,你都跟谨元老弟认识那么久了,怎的依旧没有开窍呢?”
只这么一句话下去,先前还活蹦乱跳,精神头各种好的弟弟瞬间就蔫吧了。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连亲堂弟都这么下得去手怼,人干事儿?!
见这俩人又怼上了,本该上前缓和气氛的孟秀才却是一脸的无所谓,只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品着茶,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孟秀才当然不着急了,要知道,类似的情形早几年他就见识了无数回了。兴许刚开始他还真急过,可次数一多,还有谁会在乎呢?之前还想着这俩心智尚未成熟,想来等往后年岁长了自然会好的。如今看来,别说及冠并娶妻生子了,怕只怕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这俩仍旧是那副德行。
……
……
周芸芸可不知晓前院正堂里有人正生无可恋呢,既然孟秀才都说了不需要她招待客人,她自是乐得轻松自在。
从前院走到后院,尽管身子骨还是有些乏力,可她并没有回房歇着,而是慢悠悠的绕着弯儿。
说起来,孟家的二进院子该是最传统的那种民居建筑,从院门进来是一排倒座房,正对着垂花门。进了垂花门则是影壁,绕过影壁后便是宽敞的前院了。
前院的地盘略有些小,除了一大片铺着大青砖的空地外,也就只两棵上了年份的石榴树,之外便是正堂和左右两边的偏厅,以及东面的灶间和粮仓,并右面的杂物间和柴房了。
至于后院,既可以从偏厅旁的小径过去,也可以直接从正堂后头进入。相较于前院那宽敞的空地,后院显得略有些小。不过,那也是因着房舍占地比较大的缘故,毕竟前院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后院才是住家。
整个后院正面是正房和左右耳房,以及各两间的东西厢房。每一间都是方方正正的,且皆被周家阿奶布置得格外奢华精致。
话说回来,周芸芸还没仔细逛过家里,又因着今个儿家中来了客人,她便索性径直去了西面的耳房。原因无他,那里头搁着她所有的嫁奁。
足足七十二抬嫁奁,虽说在昨个儿都摆在院子里、廊下任人参观,不过在宾客离开后,周家阿奶就打发家里人将所有的嫁奁都抬到了西耳房里,分门别类的摆放整齐。又因着早先就有想过将西耳房当库房使,因而整个西耳房几乎没摆什么家具,全堆着一个个硕大的嫁奁。
周芸芸大致上是知晓自己的嫁妆有哪些,可因着周家人多,腾不出那么多地方摆嫁奁,所以先前那些个嫁奁都是一个个摞在一起的。因此,就算周芸芸知晓自己的嫁妆是什么,也没有直观的瞧过,顶多也就是抬嫁奁的时候,伸长脖子瞄了两眼。
那到底还是有所不同的,这不,在亲眼瞧着这七十二抬嫁妆整整齐齐的摆在西耳房的地上,并且将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挤了个满满当当后,周芸芸莫名的就有些感伤了。
她原以为自己很坚强,万万没有想到才离开家不到一天,就已经开始想念那个处处温馨的家了。
“好乖乖,阿奶的好乖乖……”
正伤感着呢,忽听外头传来小八高亢嘹亮的叫声,周芸芸登时无语凝噎,刚培养出来的伤感气氛瞬间就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回身走出西耳房,周芸芸正好看到小八扑腾着冲进了正房里,立马止住脚步,挑眉问道:“你要不要回周家去?要的话,等三日回门那天我把你送回去。”
也是因着小八素日里表现得太聪明了,以至于周芸芸觉得它应该能听懂自己的话。然而事实上,小八只能根据几个具体的关键词来选择性的回答问题。
这会儿,小八就抓住了“周家”这两个字。
“周家!周家!我老周家真的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才摊上王氏那个糟心婆娘!!都给老娘等着,等好乖乖嫁出去了,看老娘不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敢算计老娘的好乖乖!!找死呢!!!!!!!”
周芸芸:………………
算了,她还是继续整理她的嫁妆去吧。
一脸无奈的周芸芸索性将小八轰出了正房,叫它随便往院子哪里晃悠去。也亏得小八原本就不怎么黏周芸芸,加上这会儿它吃饱喝足了,很是痛快得撇下周芸芸,胡乱扑腾得飞到前头去了。
打发走了小麻烦精,周芸芸回头就将所有的嫁奁都打开,又取了个装首饰的匣子,先费劲的将每个嫁奁里的压箱钱给掏了出来。
周芸芸的压箱钱是周家阿奶特地花了大价钱叫人打的,全是五两重的小金饼,正反两面都是祥瑞图案,单是这个做工怕是也要花不少钱。至于数量,每一抬嫁奁的四个角落里都有,七十二抬嫁奁便是二百八十八块,搁一块儿得上百斤重呢。
好在金子这玩意儿份量虽重,体积却小。周芸芸一块块的把压箱金子都掏出来,搁在小匣子里,装满一多半时,才抱着去了东耳房那头。
别小看了这大半匣子的金饼,论份量少说也有二三十斤。费劲儿的抱去了东耳房后,周芸芸打开了四开门的大衣柜,格外娴熟的打开位于后头的暗格,将金饼一块块的摆放妥当。
说来这暗格还是周芸芸跟周家阿奶说的,当然她没说的那么仔细,只道以往赶场子时,无意间听人说起的,至于该在哪里设置暗格,具体又该怎么做……
她完全不知道。
当然,周家阿奶也不知道。
好在这却是难不倒周家阿奶,她直接将这个麻烦丢给了傻儿子,由傻儿子将事儿办妥当后,再叫人教会了她。之后,她再回头一五一十的教给周芸芸。
甚至为了以防出错,周家阿奶还特地拿了个巴掌大的四开门衣柜叫周芸芸实地演练。好在那样品虽小,做得却是无比精巧,也因此即便头一次见到实物,周芸芸用起来还是很顺手的。
却说归整压箱金子这个事儿,看似不难却格外的繁琐,愣是花了周芸芸两刻钟时间才妥当。之后,她又分几次将金银首饰都搬到了东耳房里,式样简单适合日常使用的,就拿出来搁到梳妆台里,其余一看就不可能佩戴出去的赤金头面等等,自然都要归整妥当。
别看周芸芸的嫁妆价值颇高,其实最值钱的就这两样。
压箱金子估摸着能值个一万五千两银子,金银首饰则绝对不下一万两银子。除了这些之外,便是周家阿奶特地给她买的二十三套门面房了,加一块少说也要三千两银子。至于剩下的衣裳、料子、摆件、器皿等等,尽管也值不少钱,却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前头这些的。
周芸芸只归整了最值钱的压箱金子以及金银首饰,至于门面房的地契和房契,则是被她塞到了首饰匣子的底层,并连同匣子一并搁在了梳妆台的柜子里。
做完这些个事儿,已经是下半晌了。周芸芸直起腰板,只觉得累得慌,又吃不准来的客人是否要留下用晚饭,便打算去前院瞧瞧情况。
彼时,周芸芸尚且不知晓,客人之一干出了多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
……
来孟家拜访的两位学子姓柳,俩人身上皆是秀才功名。他俩的天赋兴许并不如孟秀才,好赖也在父母长辈的督促下,在及冠前考上了秀才,也就是孟秀才守孝错过的那一次。
依着原本的人生轨迹,柳家两兄弟得比孟秀才晚三年下场考举人,且基本上没啥通过的可能。如今,因着孟秀才意外的守孝三年,他们仨倒是凑到了一块儿,只是对于柳家两兄弟而言,希望仍然渺茫。
万幸的是,柳家的情况跟孟家截然不同,哪怕离富贵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柳家也完全不愁吃穿。事实上,作为耕读之家,柳家一门所有的男丁皆选择了读书这条路,女眷则负责照顾家里人,偶尔做些女红。至于家里头的生计则全倚赖田间出产。
其实,如今的周家也完全可以如此。
一般的主家和佃农的分成都是七三开。主家什么都不用干,只出了地就可以拿大头;佃农累死累活的干一年,却只能拿小头,便是如此也只有赁不到田地的佃农,没有雇不到佃农的主家。也就是说,但凡拥有足够的田产,哪怕一辈子什么都不干,也绝对饿不死冻不着。
柳家也不过拥有上百亩田产,比周家少多了,倒是跟三囡名下的田产差不多。不同的是,柳家已经传承了好几代了,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
而周家那头,因着当家做主的人是周家阿奶,她又素来标榜废物不用活着,倒是真没人敢光歇着不干活儿。
撇开周家不说,像柳家这种情况的人家并不在少数,毕竟勤劳致富可比不上一朝登朝堂,若真的毫无天赋也就算了,大不了帮着家里收收租子算算账目,但凡稍微有点儿出息的,那就绝对会一直走这条路。
来孟家拜访的这两位柳秀才便是如此,哪怕明知晓更进一步的希望渺茫,他们还是坚持要去试试看。当然,在这之前跟真正有天赋的人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柳家世代走的都是这条路,即便自个儿不行,那后代子孙呢?多个朋友还多条路呢。能交到一个真正有天赋的读书人,偷笑还来不及,这得多傻才会故意上赶着去得罪人呢?他们又不是傅家那万年老二!
这不,聊得欢了,柳家那小的又想起了小八,一个没忍住就建议道:“谨元老弟,我看你家这八哥聪慧得很,老弟你何不教它四书五经呢?便是三字经也好呢!”
正常人对于这么个日狗的建议,多半都是嗤之以鼻的,偏生孟秀才他跟正常人还有那么一小段距离,哪怕相差得不是很多,乍一听这话,他还真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对吧?都说有教无类,就算是只鸟儿,只要有能耐咱们也得给它机会。就跟我上回在老弟你家见到的那学生一样,是没天赋了点儿,考个童生估计都够呛,你不一样教他了吗?有教无类!”
……
“有教无类!有教无类!累累累累累累!!周大牛你个蠢货!除了会叫累你还会干啥?你砸不上天呢?!!!!!!!!”
谁也没有想到,正当他们聊着呢,小八在围着孟家自家并左右邻居各一圈后,又再度扑腾着翅膀回到了前院正堂里。这在小八看来是很正常的,老娘哪儿不能去呢?当然,这也得拜只有正堂和后院耳房有人所赐,谁不想凑个热闹呢?就算小八是鸟儿也不妨碍它凑热闹不是吗?
饶是孟秀才这种本身就异于常人的人,也有些吃不消小八了,柳家俩兄弟直接就傻眼了。傻眼过后,却是惊叹连连。
“确实是聪慧异常,要是谨元老弟愿意割爱的话,怕是卖个百两银子都使得!”柳家小弟赞叹道。
不等孟秀才开口,小八就飞扑上去亲自怼人:“卖!卖!卖你个头!老娘把你提脚卖了!!”
柳家小弟被噎住了,眼瞅着小八就要扑上来啄他,赶紧侧身躲闪。
恰此时,周芸芸赶到了。
“小八!你再折腾回头我叫阿奶拔了你的毛,把你丢锅里炖着吃!!”周芸芸气疯了,别看小八个头小小的,可它要是真的上去怼人的话,那绝对是招招见血的。关键是它能飞,干一票它就飞天,保管叫你吃了亏还无处发泄,气死了都活该。好在小八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怕死了周家阿奶,虽没法叫它不再闹腾,起码短时间镇压还是没问题的。
这不,小八听得这话后,立刻回身冲出了屋子,偏它一面飞着还一面在嘴里叨叨着:“考个童生都够呛!够呛!!够呛!!!”
周芸芸愣了一下,一时间压根就没听懂小八这说的是啥,只是这会儿小八已经飞走了,她总不能当着客人的面追上去询问,又想着估计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闲话,也没太在意,而是上前委婉的表示要挽留两位客人用晚饭。
孟秀才和柳家这两兄弟皆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聊得太热闹,竟是将时间给忘了,忙起身告辞,只道家里还有事儿,等真正闲下来了再过来拜访。
因着孟秀才并未竭力挽留,周芸芸自然也就意思一下便松口了,俩人一道儿将客人送出了家门,关好院门后才返回了后院。
“柳家前些日子出了点儿事情,虽不大却繁琐得很,加上他们这一代能耐的人不多,多半都是死读书脑子不开窍的,这才累得他俩忙里忙外的。”回后院的路上,孟秀才随口解释着,表示柳家确是有要事,而非推辞之言。
周芸芸其实并不关心那两位的情况,虽看着是不难相处,可很明显两家的差距略大。这里的差距还不单单指的是家境,而是做派,哪怕周芸芸没学到周家阿奶的彪悍为人,也不太能接受家人什么事儿都不做,只一副学子做派。
事实上,周芸芸即便在娘家再怎么受宠,该学的本事也一样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