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习惯就回去。”
姜星辰却误会了她的沉默:“在哪儿等都一样。”
是的, 他们在“等”响尾蛇。
桥梁枢纽对峙, 胡蜂败于舟鲤的精神体暴走, 而响尾蛇早在清醒后见势不妙直接开遛。
他还会追上来的,而舟鲤还有事情要问他。
于是两个人索性在路上放慢了脚步,大摇大摆来到酒吧,留下明晰的线索。
“没关系。”
舟鲤抿了抿嘴角:“就在这儿等吧,反正――”
“人类?”
她话说一半,趁着音乐间歇,一道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
舟鲤与姜星辰同时扭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名年迈的人类男性,面部的皱纹几乎掩盖了本身容貌。老人的脊背佝偻,又瘦又矮,声线也是如破锣般嘶哑。
老人的视线往姜星辰脖颈之间的狗牌看了一眼。
“竟是通过深渊试炼的人类,”他感叹道,“这在盘古星系不多见吧。”
“你想干什么?”
姜星辰几乎是立刻警惕起来。
老人笑了几声:“别担心,孩子,我只是个当地人。在旱魃星人类可不多见,我请英雄喝一杯如何?”
不是所有的矿族人都能通过深渊试炼,这本就是荣誉与英雄的象征。
更别说身体素质比矿族要脆弱许多的人类。
“没兴趣。”姜星辰冷哼:“离我远一点。”
舟鲤端详着面前的老人,歪了歪头。
“去吧,别惹麻烦。”
她伸手碰了碰姜星辰的手肘,压低声音:“吧台到这里没有五米,而且……”
舟鲤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腕。
纤细的手腕在绚烂灯光露出一小节,上面铐着薄薄一层金属环。
离开绿洲城前,舟鲤收拾行李,发现不知为何,之前从货船拆下来的电子镣铐仍然在背包里。
这倒给二人提供了方便:舟鲤把电子镣铐的距离设置为五米,然后一头在她手腕上,另外一头在姜星辰手腕上。
一旦二人相距五米,电子镣铐的磁力装置就会自动启动,拉近距离。
如此倒是不怕颈环爆炸了。
姜星辰颇为不爽地一声咋舌。
他不想喝酒,更不想与当地人打交道。
但舟鲤说得对,这时候就别横生事端了。于是姜星辰不情不愿地起身,随老人来到了吧台。
身形佝偻的老人喊服务生给了他一瓶未开封的酒,饶是如此,接过酒瓶的姜星辰仍然是没动。
男人拎着瓶子,一脸警惕地盯着老人。
不喝酒是对的,他们都没有点酒。舟鲤面前摆着的是一杯色彩丰富的软饮,她也没有……
“有点扫兴啊。”
视野里,一只昂贵的西装袖口越过舟鲤的肩膀。
舟鲤猛然侧头。
响尾蛇的金属面甲几乎贴上了她的皮肤。中年雇佣兵俯身,拿起了她面前那杯一动不动的软饮。
“不喝酒吗?我请你。”
站在卡座后方的响尾蛇依旧西装革履。他甚至用了香水,男香气味很淡,可离得这么近,舟鲤还是感觉有一股乌木香萦绕在她的鼻尖。
“谢谢。”
舟鲤不自在地撇了撇头:“我酒精过敏。”
响尾蛇温声笑起来。
“真冷淡。”他拉长音调,而后起身。
中年男人踏着近乎浮夸的步伐绕过卡座,直接坐到了舟鲤外侧,犹如向心上人示好的浪子般,保持合适距离的同时却又无限地靠近。
二人之间总算拉开距离,可他的手臂却挂在卡座之后,几乎是将舟鲤半圈了起来。
若是她想走,响尾蛇一抬手就能将其抓回来。
“好歹是知晓对方过去的关系了,不是吗?”说着,响尾蛇还抬手敲了敲额头。
他的金属义体敲打在面甲上发出铿锵声响。
舟鲤垂眸:“你都把姜星辰引开了,有话直说吧。”
响尾蛇:“嗯?你怎么知道是我干的。”
舟鲤:“好歹是知晓对方过去的关系了。”
回应她的是响尾蛇惊喜的笑声。
她看过响尾蛇的记忆,除却胡蜂外,他还有两名同伴没有出场。
其中一名身形猥琐且佝偻,与那名老人的体态如出一辙。
“我的雇主还当你是个离开女娲星就会立刻缺水而死的花骨朵呢。”他温柔的声线回荡在舟鲤耳畔。
“要达成什么结果你才满意?”舟鲤问。
“你给我了一个天大的惊喜,我都不知道多久没碰上这种乐事了。”
“别绕弯子,响尾蛇。”
响尾蛇无聊地一声叹息。
舟鲤沉默地看着他。
义体人近在咫尺,可舟鲤无法从对方的外表中寻觅到任何线索。
“你看过我的记忆,也应该明白,我与死过一次没什么区别。”
响尾蛇的话语趋于平静,他的男中音略一放缓,竟凸显出几分温柔来。
“雇主的任务不过是个由头,如今我行事只为取乐罢了。而你……”男人的手略一动,便捉住了舟鲤的指尖。
他的手亦像条蛇,金属骨节阴冷无比。
但响尾蛇与舟鲤的碰触也仅限于此,中年雇佣兵展现出了绝对的克制。
“你就是我这来着一趟最不亏的收获。”
“不为复仇?”舟鲤反问。
“小公主,”他的语气骤然变得极其无奈,“非要这么扫兴吗?”
响尾蛇歪了歪头:“既然你非得要个答案,好。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
舟鲤:“什么?”
响尾蛇:“冒犯了。”
而后中年佣兵礼貌地前倾身体。
和之前在姜星辰前耀武扬威不同,这次响尾蛇的靠近显得分外彬彬有礼。他就像是在舞会上向公主行贴面礼的贵客,略微拉近,而后稍稍转头。
男人的面甲一角蹭过舟鲤耳畔:“戴科学知道我是谁,他只是不肯告诉你们。”
舟鲤阖了阖眼。
“你又在挑拨离间。”她说。
“哦?那我可对你说了谎话?”
没有。
在记忆中,响尾蛇说姐姐没在找她。
戴老大确认这是真的,但冷静下来的舟鲤相信姐姐有自己的考量。
而现在响尾蛇说戴老大知道他是谁……
回想起彼时戴老大的犹豫,舟鲤猜想,八成也是真的。
她的沉默换来了响尾蛇近乎伤心的回应。
“即使我对你直言不讳,”他温和声线中增添委屈,“你也不肯相信我。哪儿有这么多密谋和诡计啊,小公主,我只是个打杂的。”
“相信你?”
舟鲤难得冷下声线:“相信一名不以真实容貌面对我的人吗?”
响尾蛇:“我还以为这会有神秘感呢。”
他摸了摸下巴,故作意外。
“既然如此,”响尾蛇饶有兴趣道,“你来摘下面甲就是了。”
“什――”
不论如何舟鲤也不会想到,响尾蛇竟然会这么说!
甚至他不止是说说而已。
气质文雅的中年男人牵起舟鲤的手,犹如年长者教导少女跳舞般,轻柔地以掌心包裹手背,指引她的指尖落在自己面甲脸侧。
伴随“咔嚓”一声响,响尾蛇的面甲自动解锁,只需舟鲤稍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摘下。
“像不像人类创造的故事情节?”
响尾蛇温声道:“年轻的姑娘对邪恶的蒙面恶人产生好奇,从而摘下他的面具。她只是想知道这面具之后藏着的是一只怪物,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