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乔来来回回转了一圈,见西厢靠北是一间厨房,就问唐池翰:“你会做饭么?”
“会一点。”
“唔,那我们去买点粮食肉菜吧,总得自己做点东西吃。不过我不会做。”
唐池翰早把她当成世家小姐了,根本也没指望她会做,闻言就说:“好,我去吧,你留在家。还要什么,我一起买回来。”
夏小乔本来想跟他一起去,但他这么说,她又觉得她留下也好,就说了几样日常要用的东西,然后拿了一串刀币给他。
唐池翰:“……”
“这里应该是用刀币的吧?我刚刚看到你给张小哥数钱,好像没剩下多少的样子。”
“……是,我本来打算用完就想办法去赚一些的。”唐池翰倒也没扭捏,接过了那串刀币,却还是说,“财不露白,以后不要这样了。”
夏小乔振振有词:“我知道呀,但是我们都这么熟了,又一起逃命,也算是朋友了吧?朋友有通财之义嘛!”
唐池翰非常惊讶:“朋友?”
“对啊!去吧,正好我把院子清洁清洁。”
唐池翰心情复杂的出门,按照夏小乔的交代买了一大堆东西放到青囊,再回来时,屋子内外都已经纤尘不染。
他们就这么在宁涛城安居下来。唐池翰身上有伤,多半时间都用来运功疗伤,夏小乔除了每日早晚练一回功之外,白日没事就出去溜达,看看这个,买买那个,终于找回幼时那种生活在市井之中的快乐。
然而这种快乐并不能抵消她的不安,她晚上总会梦到师尊找到她面前,面色铁青的问她为何叛出师门,或者是她身在穷究阁,面对师尊和师兄师姐们的冷眼,问她为何勾结魔修。
最让她郁郁的是,她每次梦到大师兄在场,大师兄都是用一种失望之极的目光望着她。
夏小乔知道这些不过是梦,梦代表不了什么,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难过。
四极宫紫霞峰就是她另一个家,她对这个家的感情无法割舍。甚至如果当日不是有人把她掳掠出来,让她自己反抗师尊、离开紫霞峰,她其实是很难做到的。
但现在她身在外面,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去,重新面对那些冲突,她也同样觉得很难,发自内心感到抗拒。
她不愿再去揣测师尊的用意,也不想回去委曲求全,真的搬去无色谷与慕元廷相处,然后在面对大师兄时,既想追问原委、又怕知道真相。
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在陌生而安定的城市内做个普通低阶女修,见不到那些天才修士、修为精深的师兄,她也就不会为自己天生不足的资质难过了。
夏小乔想到这里,深沉的叹了口气,叫来店中伙计会了账,起身往外走,想去买点干果带回去,谁知刚到门口,就见到两个熟人迎面进来。
她顿时大喜,叫道:“范大哥,闻樱姐!”
被叫的两人闻声一起看向她,然后不约而同露出疑惑神色,并由闻樱开口问道:“你是?”
夏小乔这才想起她一直戴着面具,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到宁涛城后购置的成衣,忙聚气传音对闻樱说:“闻樱姐,我是夏小乔啊!”
闻樱立刻露出惊喜神色,她看了一眼范明野,说:“你们先进去。”然后走上去拉住夏小乔的手,返身往外走,直到距离足够远了,她才问,“你怎么在这里?上次你和你师兄走了,我们不放心,还偷偷跟上去看过,可我们落下的比较远,沿途只看到有打斗痕迹,别的都没见到,你没事吧?”
“我没事,好得很呢!此事说来话长,姐姐若是有空,不若到我落脚之地,我们详谈。”夏小乔怕她不信,还有意拿出荔藤簪给她看了一眼。
但闻樱除了第一声没听出之外,后面已经听出了她的声音,当下就笑道:“你把地方告诉我,我先回去和范大哥他们汇合,过后再去找你。”
夏小乔依言说了,却又迟疑问道:“你们还和别人同行么?”
“嗯,我们来宁涛城是为了接一个赏金任务,找了两个同伴组队。你放心,你的事,我只告诉范大哥。”
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一笑:“我并没有怀疑姐姐的意思,只是我有个同伴,他也在躲避仇敌,不好给太多人知道我们落脚的地方。”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们晚点去找你。”
两人说定后分手,夏小乔先去买了点东西,就回去小院,又把遇上朋友的事和唐池翰讲了。
唐池翰听说后,微微皱眉,只说:“来了你自己招待就好。”然后就回房去了。
夏小乔知道他的顾虑,也不多说,自己等到近傍晚,院门外终于来了人敲门,她欣喜地迎出去开门,果然是范明野和闻樱找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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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进了小院, 到西厢分宾主坐下, 夏小乔就把面具取了下来,笑道:“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见闻樱姐和范大哥。”
闻樱笑着回道:“我们更没想到会遇到你。”
范明野却等不及她们两个寒暄, 立刻插嘴问:“你怎么会在这?当时是怎么回事?”
夏小乔就把她跟齐元宏走了之后又遭遇魔修围攻的事说了一遍,“……神行符失效之后,我就落在了一处荒野里, 我当时还是想去农卫城, 就辨明方向往那边走,可是半路遇上了一个走火入魔的同道,我救了他, 他也帮我解开了魔修给我下的禁制。”
那两人都有点惊讶:“能解开魔修的禁制,是什么人?”
“唔,他说其实挺简单的,就是魔修常用的截脉手法, 用金针通开就好了,我现在法力已经恢复了。”
这一点闻樱刚刚就已经发现了,她听到这里还笑道:“果然是名门弟子, 小小年纪就到练气中期,我这一把年纪还没突破练气期圆满的, 可真没脸见人。”
范明野不管她说了什么,仍继续问:“你既然法力恢复了, 为什么不与师门联系,反而越走越远,到了宁涛城?”
夏小乔本来就在纠结这件事, 一听他追问,顿时有点心虚,解释说:“当时我那个同伴也被仇家追杀,我想着魔修很可能知道我要去农卫城,会沿途拦劫,我们商量了一下,就先来宁涛城了。而且我当时把事情经过都跟我师兄讲了,他逃脱回去,一定会报给我师尊知道,我想等等再说。”
“乔装改扮了等?”范明野满脸不赞同,“而且你们分开时,你也从来没说过要来宁涛城,他们怎么知道你来了这里?”
闻樱发觉他语气太过严肃,就伸手拉了拉他,说:“你干嘛疾声厉色的?也许小妹子有苦衷呢!”
“她能有什么苦衷?”范明野亲眼见过许元卿等人是如何照顾夏小乔的,所以很理所当然的以为小姑娘是被娇惯坏了,不知轻重,这会儿因为贪玩、想在外面逗留,才不肯跟师门联系。
就脸色更冷的说:“你身上既然有魔修想要的东西,他们就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要以为留在宁涛城就安全了,有什么万一,你哭都来不及。”
闻樱一脸无奈,看夏小乔垂了头、沉默不语,就推范明野出去:“你急什么?总是这样一副凶面孔,倒把自己一片好心白费了,怎么说也不听!你先去外面等,我和小妹子说几句悄悄话。”
范明野冷哼一声走了出去,到院中坐着去了。
剩下两个女子,闻樱就低声问:“到底怎么回事?你那个师兄……,你确定他能平安脱身回去?”
“嗯,齐师兄已是融合期圆满修为,当时他用神行符送我走,有一个魔修直接舍了他追了过来,他们想要的是东西,应不会与齐师兄拼命,他要逃走是很容易的。闻樱姐为何这么问?”
闻樱皱眉说:“如果当真如此,你师门得报,怎么也该派出诸多弟子打听你的踪迹才是。但我们无论是在仙桃镇,还是在路上,都没见到有人寻你……等等,当日你师兄还发过传讯符回去,那么即使他回不去,你师门也该有人到仙桃镇查问的。”
夏小乔听得心中一跳:“闻樱姐的意思是……”她这些天反复思量,也觉得齐元宏当日的表现有些奇怪,就说,“其实我也在疑惑,因为我那个同伴说截脉这等手段很常见,闻樱姐和范大哥没遭遇过魔修,可能不清楚,但我师门之中,除了我这等小弟子,对魔修可以说了若指掌。”
“我齐师兄已经两百多岁,常日帮着办理内外大小事务,也算见多识广,他怎么连这小小的手段都不晓得、解不开?”
闻樱不知她是四极宫门人,先前没考虑过这一点,如今听夏小乔一说,也觉疑点颇多,就劝说夏小乔自己发传讯符联络师门。
“可这也只是我们自己的小疑心……”夏小乔面带迟疑,“我又没有证据,怎么跟师尊说?”
“你不用直接指责你师兄,只平铺直叙事情经过就是了,你师尊收到讯息,自能验证你那师兄有没有鬼。”
齐元宏如果真的是奉命来找她,那么他的传讯符应该早就传回去了,他本人在遇袭后,也该再次与师门联系过。如果他心中有鬼,甚至他就是那个内奸,根本没把夏小乔的行踪回禀给慕白羽,那么夏小乔把事情经过用传讯符传回去,师尊自然也就会怀疑齐元宏为何隐瞒。
夏小乔能想明白这些,但她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所以迟疑着,不愿发传讯符。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顾虑?”闻樱看她神情为难,就低声问。
这件事在夏小乔心里翻腾了十余天,她多有顾虑,不肯跟唐池翰讲,此刻面对闻樱,忽然觉得也许她能理解自己,就在心里整理了一下,然后聚气传音,单独对闻樱说:“其实在我被掳之前,我师尊想为我定下一位别系师兄做道侣。”
闻樱立刻露出惊讶之色,并很快就明白了她的纠结:“你不愿意?”
夏小乔点点头,她把自己的资质和气运抛开不讲,单只说师尊认为她和慕元廷结合对彼此都有好处,就不管他们的意愿,也不顾他们都还小,非要他们早些结成道侣,搬到一起住,她不愿意,师尊训斥之后罚她单独反省,她也就是在那时被掳走的。
“其实齐师兄带我走以后,还说过师尊以为我是自己偷偷溜走的,所以很是生气,我听了更加犹豫……”
闻樱听得频频摇头:“怪不得他们都说名门大派也有不好的地方,此身都要受师尊师门辖制,原来还真是如此。可结道侣这等事,本就当是你情我愿才好,他非得勉强你们,实在奇怪。”
“那位师兄其实是师尊的亲侄儿。”夏小乔只得解释道。
“怪不得,不过这样一来,倒恰好说明你师尊还是喜欢你看重你的,不然也不会把你许给自己的侄儿。”
夏小乔苦笑,师尊喜欢她自是谈不上,看重的也不过是那虚无缥缈的气运,她轻叹一声:“是以,我一直担心,就算我传讯回去,师尊也未必会信我。”
“这个倒不必担忧,如果你那个师兄确实别有用心、甚至是魔修的内应,那么他就极有可能说谎,想以此来吓唬你,让你自己不敢主动回去、主动联络师门。”
“可是我师门特制的传讯符,本也有为了危急之时使用的考虑,只要发出,师尊收到时,自能大概推算出我所处位置。”
闻樱听到这里,才知道她确实是顾虑重重,便伸手按住她肩膀安抚了几句,又说:“宁涛城中发不出传讯符,据说有结界,要发就得出城。此事你慢慢考虑即可,如果想通了,我可以带你出城找个地方,左右我们要在城中耽搁几日。”
说完这些,她也免不了劝说夏小乔回去,“有什么事,还是当面说开为好,你这样躲在外面,总归不是长久之计,除非你从此以后就不再回去了。可背叛师门非同小可,万一你师门追究起来,你从此无法在修真界立足不说,还未必能保得性命。”
“便是你师门从此不追究,任你在外游荡,也……。散修看起来自由自在,日子却极难过,外间遍地凶险,稍有不慎便可能一切成空。小妹子,听姐姐一句,早日回去、好好修炼,才是上策。”
闻樱说完这些就提出告辞,并把自己落脚的地方告诉了夏小乔,让她在需要的时候,过去找他们。
夏小乔送了这两人离开,自己回去房中闷坐发呆。其实闻樱所说,她不是不知道,她自己翻来覆去,什么都想过了,但她实在不知道回去紫霞峰还有什么意义。
闻樱看她早早就到了练气中期深感羡慕,却不知她两次突破都是因缘际会,且经历了不为人知的苦楚,从不是自己一点一滴修炼得来,也不知她受制于资质,再怎么苦苦修炼,也难有所成。
至于说回去紫霞峰,听师尊的话走他给指的那条路,抛开她和慕元廷皆是满心不情愿不说,就算她愿意回去跟慕元廷住在无色谷,慕元廷又真的能在一百年内结成金丹么?
她到紫霞峰后没少读书,一百二十岁前结成金丹的奇才,修真界有记载的近万年来不是没有,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凤毛麟角、屈指可数,且无不在结金丹时天降异象,遭遇十倍百倍于普通修士的天劫。
她自己就算气运再好,那也是老天给的,难道还能胜过老天不成?
退一步说,就算她真的能胜过天劫,慕元廷真的能在她寿元将尽之前结成金丹,到那时,恐怕夏小乔也已是一白发老妪,他对着一个鹤发鸡皮的老妪,怎么做得来阴阳双修之事?
夏小乔越想越觉得当日师尊所说,不过是给她画了一个看得见却吃不着的肉饼。有她在,可保慕元廷百年内无恙,而以师尊之能,用这百年却可以搜罗来无数法宝在她死后替代她帮慕元廷抵挡天劫。
她知道这样想是大逆不道,可她这会儿真是无法不想到最坏的方面。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还不如就这么留在外面,可着自己心意过活,哪怕中途遭遇变故,活不到寿终正寝,起码她得到了这份自由和快活。
想到这里,夏小乔终于拿定主意:传讯符还是要发的。不管怎样,师尊和紫霞峰于她有恩,紫霞峰内有奸细,她必须得向师尊示警,并将魔修掳掠她所为何事禀告师尊,请他们去查察背后的原因,免得魔域有什么阴谋不为人知,祸及修真界。
至于那串贝壳手串的下落,为防万一,还是不要在传讯符中提及了。
夏小乔想好这些,第二日就去找了闻樱陪她出城,在城外几十里处一个空旷所在,取出传讯符运转心法,将自己被掳脱逃经过、齐元宏怎么找来、怎么再次被魔修埋伏袭击之事一一讲了,最后又说自己无力回返,暂时托庇于几个同道之处,请师尊和师兄师姐们毋以为念。
说完该说的,她念诵咒语,眼见着传讯符腾地一下燃烧起来,最后化作一点流星飞逝而去,才轻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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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白羽收到传讯符的时候, 刚刚突破出关的许元卿就坐在他面前。他接到传讯符, 一看是本门所制,流光为浅紫色, 一时竟没想出是谁,随手解开禁制,接着夏小乔的声音就在洞室内清晰的响了起来。
旁听完传讯符内容的许元卿立时变色:“怎么小乔竟会在穷究阁被人掳走?”
慕白羽微微蹙眉:“先别说这个。”他轻轻敲击椅子扶手, 很快一个侍童就走了进来, “叫辰一进来,然后去把程均给我找来。”
侍童应声而去,很快另一个侍童辰一就进来听命:“峰主。”
“当日小乔无故失踪, 你说你从没离开过,只是在侯必升叫阵后打了个盹,我倒忘了问,你是在侯必升叫了几声之后打盹的?”慕白羽双眸锐利的盯紧辰一, 沉声问道。
“回禀峰主,那人叫阵还有回声,奴婢听着, 实际大概是叫了两次。”
慕白羽眉头皱的更紧:“然后你就打了个盹?这种情形下,你为何会打盹?”
辰一本来一直神情镇定, 听慕白羽连声追问,此时终于露出点惊慌不解之色, “奴婢当时只觉一阵头晕犯困,不知不觉就打了个盹……”
“头晕犯困之前,可有察觉什么异常?”慕白羽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