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如此。多谢夏姑娘提醒,我觉得既然京中大局已定,就算大哥一时回不来,也该让张天王几位回来报个讯,我这就给大哥写信去。”
汤子锐脚步匆匆的走了,棋痴却捧着棋盘和两盒棋子走了进来,“小子,来手谈一局?”
夏小乔叫花京去接过棋盘,帮着放好,并对棋痴说:“棋爷爷,要不你教一教小京下棋吧?老宣就会气您,您别跟他玩了!”
棋痴看花京乖巧,他又很喜欢教别人下棋,就同意了,叫花京坐到他对面,两个人对弈起来。
“你不想自己进京去看看情势么?”宣谋跟着夏小乔出了堂屋门,问道。
夏小乔在屋檐下站定,抬头看看湛蓝的天,回道:“我有点犹豫。大当家的信只寥寥几句,可政治斗争哪会这么简单?也不知道叔父和谢荣民怎样了。傅一平负伤逃走,又会逃去哪里?他武功虽高,但屈丞相身边的高手我也见过,啊,你也见过的,就是那个喻格非,我觉得傅一平未必是喻格非的对手。”
“既然这么想知道,就偷偷去看看呗。”
“咦?”夏小乔惊讶的转过头,“你居然不嘲讽我了?”
宣谋哼道:“我说的是去看看,不是伸手管闲事,当然你要愿意管,我也不拦着,只别拉上我。”说完他眉头动了动,又加了一句,“我觉得京里现在发生的事会很有趣。”
两人莫名其妙的一拍即合,夏小乔就去找了汤子锐,说她不放心京里谢家的情况,想亲自去看看,要是汤子锐放心的话,就把信交给她,她去转交给关慕羽。
汤子锐有什么不放心的,请她等一等,第二日一早就把一封火漆封缄的信交到了她手里,还问:“姑娘是打算明着上门求见,还是先暗中观察一番?”
“我打算乔装进去,先看看情形再说。”
汤子锐吁了口气,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期望,见夏小乔面露讶异,又憨笑着解释:“谨慎些总是好的。有一件事姑娘可能不知道,我们现在之所以如此义无反顾的站在屈丞相一边,大哥还亲自写信请梅爷爷进京,是因为我们曾经收留过屈丞相的侄儿、原大内侍卫统领屈昀。”
夏小乔一怔:“还有这事?什么时候?”
“就是去年你们南下后不久。当时皇帝遇刺,屈昀受到牵连下狱,还有人想在狱中加害于他,后来是屈丞相的亲信辗转把他救了出来送出京城,那时屈昀伤势很重,还是一位叫喻格非的高手把他送到豁然客栈的。他在我们这里养了几个月的伤,痊愈后,因为不方便露面,也一直留在这里,直到屈丞相遇刺,他才赶去了东京。”
竟然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夏小乔就问:“这么说,他曾经在寨子里住过?”
“是,不过只是在东外寨里。”屈昀毕竟是朝廷官员,他们对他还没有信任到任他自由来去的地步。
“三当家说起这事,是想让我……”听起来这个屈昀无关紧要啊,为什么汤子锐要在这个时候着重提及?
汤子锐面上有些为难之色,半晌才一拍手说:“我就直说了吧,虽然当时我们有防备之意,但大家相处时候长了,屈昀也是个豪爽的汉子,咱们寨子里又多是直来直去的武人,言语上肯定就不那么留意了。六位老人的事迹,或多或少都讲给他听过,他还跟花爷爷说过话。后来任继业带人上门来闹事时,他也在寨子里,曾出手帮忙退过敌。所以我昨天回去仔细想了一遍,觉得很有可能是屈丞相身边的人也听信了什么道家宝典能让人长命百岁,就想走歪门邪道治好屈丞相的病!”
夏小乔明白了:“你是担心,屈丞相现在无法理事,他身边的人怕他有个三长两短,为了治好他,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并且相信了长生不老之术的传闻?”
“就是这样。”汤子锐见夏小乔明白了,终于放下心来,“屈丞相这样的人,当不至于鬼迷心窍到那个地步,但他身边的人就难说了,尤其目下正是至关重要之时,万一屈丞相有事,他身边的人都没有这个威望能支撑大局,朝中还不知怎么动荡。听说鲁王那边也正蠢蠢欲动。”
“我明白了,我会留意的。”
汤子锐又把桃园寨在京中的落脚点和联络暗号告诉了夏小乔,叮嘱她万事小心,最后道:“谢夫人那里我会叫左右邻居好好照料的,夏姑娘只管放心。对了,我听下山的兄弟说,周大娘知道你回来了,却一直没见着人,念叨了好几次,你要是方便,就顺路去瞧瞧。”
“好啊。”夏小乔笑着应了,之前宣谋从山下豁然客栈回来时就曾不情不愿的替周大娘问候过她,不过她这些日子忙乱,一直没顾得上去看周大娘。
她跟汤子锐谈完,就打算立时就走,跟棋痴和贺酩道别时,花京却非得要跟着她,“姐姐说要好好照顾我的!”
夏小乔略一犹豫,想起花京可以变幻形体,不会碍事,也就同意了,只是这样一来,汤子锐就得另安排人来照应两位老人家了。
他们三个就跟汤子锐一起出去外寨,径直下山。花京对于能出去外面,感觉很新奇,不停问东问西,夏小乔把他当小孩子一样有问必答,两人一路下去倒谈得热闹非常。
等到了山下,她就说要顺路去看看周大娘,宣谋没有异议,花京是只要跟着夏小乔,去哪里都可以,三人就一起去了豁然客栈。
这时节的客栈比那年冬日是热闹多了,只是全都是生面孔,宣谋进去就叫小伙计给他装一些干粮路上吃,夏小乔让花京坐到椅子上等她,自己去找周大娘说话。
周大娘这会儿正在后院盯着人洗酱菜坛子,一看见夏小乔进来,忙笑着迎上去:“小乔妹子来了!快到我房里去,这里臭。”她拉着夏小乔回了自己房中坐下,又叫樱桃上了茶,然后上下打量夏小乔一番,赞道,“一年不见,小妹子越发美貌了,怎么样,蜀中好不好玩?”
“挺好玩的,周姐姐有空也可以去走走。”
两人携手谈了一会儿蜀中风土人情,夏小乔又问了问周大娘店中情况,周大娘笑吟吟道:“我这里一切都好,北面太平多了,生意也就好做一些了。就是越来越忙,早就听说你回来了,也没空去瞧你。”
“我这次回来也是有些杂事,忙东忙西的,花爷爷又突然去了,这才到今日才来看周姐姐。”
周大娘很惊讶:“你说花爷爷?”
原来她还不曾听说,夏小乔就点点头:“是啊,花爷爷养的那盆牡丹终于开花了,他一时心满意足,就这么含笑而逝。”
周大娘听完感叹了好一会儿,才说:“老人家能活到这个份上真是不容易,我倒觉得他不是去了,而是归家。”
夏小乔略想一想,也点头赞同:“是啊,归于尘土,正是花爷爷最喜欢的结局。”
谈完这个,两人不由沉默了一会儿,夏小乔想换个话题,就说起了关慕羽,“周姐姐有没有话要带给大当家?”
“怎么?”周大娘一愣,“他不是不在寨子中?”
“是不在。我有事要往京里走一遭,没准会见到大当家呢!”
周大娘道:“原来你又要走呀!不过我能有什么话带给他?他们都是做大事的人,跟我们做小生意的不同。”
夏小乔就抿着嘴儿偷笑,也不回话,周大娘被她瞧得不自在,到了还是说:“好吧好吧,你要是能见到他,就说我说的:不如早归。这世上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还少吗?”
这话倒是很有些道理,夏小乔就点点头说:“我记住了,一定告诉大当家!”
“我差点忘了,小飞燕前些日子也去了京城,说要去瞧瞧皇城大内,改日好和老宣比试,这孩子一直没消息,我怕他又惹祸,你到了京城也打听一下他的下落吧。他有个兄弟在京城开镖局,好像是叫玉堂镖局。”
夏小乔答应下来,又跟周大娘谈了几句,宣谋就进来催她走,她起身跟周大娘告辞,和宣谋带着花京日夜兼程,三天后就到了长安城外。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都放假回到家了吧?是不是也忙着办年货,没空看文啦?
我看年前是不可能把这一卷写完了,后面几天也不大可能日更了,虽然我挺期待这个发盒饭环节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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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各处城门不出意料的盘查严格, 且只许入不许出, 城门尉几乎对每个进城的人都要盘查出祖宗三代,至于进城事由、在哪落脚更是问得不能再仔细。
夏小乔跟宣谋远远探听了一阵, 见到好几拨人被城门尉不由分说赶走,有胆大想分辩几句的,立刻就被旁边的军士拿下, 其余人立时噤若寒蝉。
他们两个看清形势, 就先行离开,找了僻静地方乔装打扮过,夏小乔仍旧是扮成个中年女子, 宣谋就也扮成个中年男子,与她假称夫妻。至于花京,为免麻烦,夏小乔已经又让他变成花瓣, 藏在了袖子里。
宣谋编了一套说辞,说他们是丰阳县人,要去城内西市西南的崇化坊余家探亲。
“这个余家?”
“余家在西市里开了一间绢行, 生意不错,祖籍就在丰阳县, 咱们只要说是姓余,是这余家的族亲, 进城来投奔他们的就行了。”
夏小乔很疑惑:“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宣谋回道:“我在京城住过两个月,西市里好吃的地方不少,我跟余掌柜一起喝过几次酒, 还帮过他一点小忙。”
“你还有帮人忙的时候?”
宣谋斜着眼睛看她:“你想说什么?”
夏小乔笑道:“也没什么,就是我一帮别人的时候,你就说我好管闲事,那么你给别人帮忙,算不算管闲事?”
“老余跟我脾气相投,我看他顺眼,他遇见难处,我顺手帮个忙,当然不算闲事。”
“那我也觉得大当家大仁大义,与我脾气相投,我帮桃园寨,就是闲事了?”
宣谋转过头来,正视着夏小乔,说:“一,我说你好管闲事,只是因为我想说,没有不叫你管的意思,你爱做什么是你的事,我说什么是我的事;二,我说你管闲事,好像也没有提过桃园寨。”
夏小乔回想了一下,确实,他说她好管闲事,一次是武林大会,另一次是去营救谢家母子,别的时候他只是跟在旁边看热闹,一副“我就看看你想做什么”的架势,但就是那样也挺讨厌的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夏小乔就息事宁人的说:“行吧,你总是有理,那咱们现在就去排队进城。一会儿我就不开口了,你自己跟他们说。”
宣谋没有异议,两人回去城门外,在排队入城的人群后面等了小半个时辰,才轮到他们。城门尉还是一样不厌其烦的盘问,宣谋压着嗓子把说辞依样说了,夏小乔则全程作胆小怕事状,那城门尉看他们就单身两个人,穿的又寒酸,可以说是身无长物,确实很像去京城讨生活的乡民模样,也就没难为他们,放他们进去了。
长安城内的气氛比城门口更肃杀紧绷,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卫士骑着高头大马在大道上来回巡视,论人数,比走在外面大道上的百姓都多。各坊坊门虽然开着,但夏小乔他们经过时,却没看到坊内道路上有多少行人,似乎不论坊内坊外都冷清的不同寻常。
明明是欣欣向荣的春末时节,整座城却好似正处在萧瑟的深秋之中。
两人谨慎的像寻常人一般走路,又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进了崇化坊。余家住在崇化坊西北角,宣谋带着夏小乔找上门去,敲了半天门,里面才有人应声:“谁呀?”
“全哥,是我。”宣谋扬声回应。
进到坊内之后,就没有那些卫士巡察了,但仍有些差役往来,看到生人还要盘问几句,好在这些人问过就算,也没有跟着他们,所以宣谋才用自己本身的声音回话。
里面应声的人正是这一家的男主人余九全,他听见声音熟悉,就走到门边小心翼翼的将门打开一条缝,却发现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女,不由迟疑。
宣谋立刻小声说:“全哥,我是老宣,不想惹麻烦,所以乔装进城的。”
余九全确定了是老朋友,赶忙把门打开,一把就将宣谋拉了进去,“不想惹麻烦,就不该这时候进城来。快进来快进来。”
夏小乔跟在后面进了院子,眼见着余九全立刻将门关上栓好,十足谨慎的模样,有心想问几句,却又按捺住了,想等进屋再说。
余九全关好门,就带着他们进了堂屋,一边给他们泡茶一边说:“城里刚消停了没两日,你们要是早个七八天来,还进不来呢!”
“听说丞相动手逼宫了?”宣谋开门见山的问。
余九全立刻往窗外望了一眼,小声说:“丞相说是清君侧,这些天杀了不少人,西市北口那儿的血迹,可得几场大雨才能洗得干净。”
宣谋和夏小乔彼此对视一眼,又问:“这么说,丞相已经成事了?”
余九全分别给他们二人倒了一杯茶,摇着头回道:“咱们也说不清谁成事了,也不敢出去打听,我连店都关了半个多月了。官府这几天倒是敲着锣在东西两市周围布告,叫商户开门,正常开市。可我们哪敢呀?少做几天生意不要紧,命可只有一条。哎,你们这时候突然进京来做什么?”
“有个朋友来京里办事,好长日子了,也没回去,我们又听说京里出了事情,就想来瞧瞧是什么状况。”宣谋说到这里才想起介绍夏小乔,“这是夏姑娘,跟我一起来找那位朋友的。”
余九全看了夏小乔两眼,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又说:“现在可不好找。之前说是有刺杀丞相的刺客逃了出来,城内多番搜查,各坊中但凡有懂武艺的,都被捉到衙门里审问过,也杀了一批据说是江洋大盗的人。唉,咱们关起门来说句实在话,杀了这么多人,难免有冤枉的。”
宣谋又问了几句,余九全却真是知道的不多,他从屈政亮动手那天关闭所有坊门不开起,就再也没出过崇化坊。现在知道的这些,也多是从别人口里听来的。
“那您知道玉堂镖局在哪个坊里么?”夏小乔最后问。
“镖局多开在旁边丰邑坊,‘玉堂’,我倒没留意有没有这样一个名号。不过丰邑坊里三教九流最多,这些日子被盘查的也格外多些,你们想去,不妨再等两日。我看这架势是慢慢放松的,听说大官也杀了不少,也该当差不多了。”
谈到这里,余九全看时辰到了午间,就让他们稍坐,自己去叫妻子做饭待客,又在前院安排了两间客房给他们暂住。
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以现在的形势,他们白天出去确实不方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还有可能连累余家,不如等天黑了再出去探探路。于是他们就装作听从了余九全的建议,老老实实在他家呆到夜深人静。
本来宵禁之后,坊内是不禁走动的,也有些店铺会开得比较晚,但目下是非常时期,白日里都冷清得很,宵禁之后就更不用提了,除了更夫,坊内竟没什么脚步声。
夏小乔二人侧耳听了一阵,确定没什么动静后,就各自蒙了面、换了夜行衣,偷偷溜出余家往南面走。路上倒是遇见一拨差役在巡视,但这两个差役都不懂武功,夏小乔两个要躲过他们轻而易举,所以他们很快就到了南面坊墙下。
崇化坊中没有大官巨贾,坊墙修的也不高,夏小乔都不用提气,轻轻一纵就可以翻过去。不过外面有马蹄声响动,显然有人在巡视,她就和宣谋耐心等着马蹄声远去,外面没有声息了,才越墙而出,并飞快穿过坊外大道,到达丰邑坊坊墙下。
隔着墙听,丰邑坊内也很安静,两人翻墙进去,分头搜寻了一圈,很快就在坊中东南角汇合,并找到了玉堂镖局。
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不能看看就走,两人都不用商量,就再次翻墙潜进了镖局。
这间镖局并不很大,夏小乔从呼吸声判断,里面应该有六七个人,往里走时,又发现后院还亮着灯,就跟宣谋悄悄靠近,到有人说话的厢房窗下偷听。
“……旁的你先不用管,好好养伤方是要紧。这个龟孙子下手还真是狠!”一个低沉的男声说完这句,又愤愤的骂了几句粗话。
接着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就断断续续说起了话:“我怎么能……安心……养伤……”说到这里,他急喘了几声,“这些、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人!我、我得赶紧、赶紧把消息传、传回去……”
夏小乔越听越觉得这声音像是项飞的,不由狐疑的看了一眼宣谋,却见宣谋微微点头,接着就直起了身,轻轻敲了敲窗子,低声道:“小飞燕?我是老宣。”
里面的人听见窗外响动自是一惊,并且不等宣谋开口就灭了灯,夏小乔能听到有人脚步移动拦在了窗前,接着宣谋把话说完,里面项飞立刻惊喜的应声:“是我!老宣,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捏着肚子上的小肉肉问:大家过年吃胖了木有哇?这个年过得开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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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乔和宣谋换装出来时就摘了脸上面具, 只戴了蒙面巾, 想着就算万一和巡逻兵士照面,也不至于让人联想到他们白天乔装成的那两人, 给余家惹上麻烦。所以等里面重新点上灯,打开门请他们进去时,他们摘下蒙面巾, 露出的都是本来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