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位于山庄正中的百花园,不但种植了各种珍奇花卉,还养了许多珍禽异兽,少庄主平日喜欢住在那座小山的山洞里。”
夏小乔顺着程十五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一座三四丈高的小山,山上隐隐可见凉亭,还能听见水声,转过去时,果然看到另一面有一条水流丰沛的小瀑布,程十五指着瀑布说:“山洞就在那后面。”
夏小乔难以置信的看向慕元廷,慕元廷却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反应,整个兴趣缺缺的模样,这让夏小乔也很快失去兴致,加上她现在体力只比凡人小女孩强那么一点儿,就向程十五提出要回去休息。
程十五也看出她累了,特意叫了两个红衣小僮拉了车送她回去。
程家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并不是客院,而是许元卿原本在倚梅山庄住过的水暖阁。水暖阁虽然叫做“阁”,但占地面积其实很大,许元卿原本住在水暖阁西翼,程箫如则住在东翼,所以夏小乔他们也被安排在了西翼一个小院里。
小院向西开门,北边是一座二层小楼,东南各有三间房舍,先回来的辛一徒被安排到了南面,据来迎接的侍女说,他已经酣然入睡了。
“仙子请跟奴婢来吧,您的住所在楼上。”一个绿衣侍女殷勤上前扶住夏小乔的手,带她上小楼二楼,慕元廷则直接被引到东面房舍。
小楼一楼是个待客厅堂,上楼之后则俨然是个女子闺房。珍珠帘、茜纱帐、大画屏,雕饰精美的梳妆台、铺了灿烂锦绣的宽阔架子床,外间桌上摆满点心蜜饯,窗下几案有插得错落有致的花儿,整间屋子还弥漫着清新雅致的香味。
“仙子看这样布置可还满意?若有不合意的地方,千万告诉奴婢,奴婢这就请管事们重新摆设。”那侍女在夏小乔打量时恭恭敬敬回禀。
夏小乔忙说:“怎会不满意?这里简直比我在紫霞峰住得还要舒适呢!多谢你们,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侍女有些受宠若惊:“奴婢兰儿,可当不起仙子一声‘姐姐’。”
她已经有些惶恐的意思,夏小乔也就不勉强,再次道了谢,就脱了外衫去床上睡了一觉。睡醒时外面已经霞光满天,她忙坐起来,兰儿听见动静进来服侍,并禀告说:“庄主那里有客来,元卿真人要陪客,庄主特意命少庄主款待几位贵客,过会儿在湖心亭设宴。”
夏小乔忙从青囊里取了衣服换上,又请兰儿帮她重新梳头,然后就下楼去找慕元廷和辛一徒。
辛一徒正坐在厅中喝茶,看见夏小乔走下来,先说:“师叔一会儿你可得救我,我可不跟少庄主和三师叔喝酒了!”
“那你干嘛起来呀?”夏小乔笑道,“干脆一直装睡多好?”
“……也对啊,我现在回去睡,来得及么?”
夏小乔笑嘻嘻的说:“恐怕来不及,就算少庄主不来抓你,你三师叔听说你起来了又睡回去,肯定得亲自来抓你。”
辛一徒只能苦着脸跟在夏小乔和慕元廷后面去湖心亭赴宴。
倚梅山庄的湖心亭很有意思,不用摆渡坐船,却有人带着他们踩荷叶过去,“几位请放心踩,不会掉下去的,只是须得千万跟着奴婢的脚步踩,别踩岔了。”
于是三人就亦步亦趋踩着荷叶到了湖心岛上,进了湖心亭。
少庄主程矫看见他们非常热情,迎了他们进去团团围坐,还说:“今晚没有长辈,咱们正好亲近亲近,也不用拘束。”
他说着就要亲自执壶倒酒,辛一徒赶忙站起来说:“少庄主忘了,还有我这个小辈呢,还是我执壶吧。”
“那怎么行?来者是客,你坐你坐!放心吧,这壶里不是酒,只元坤兄那壶才是醇酒,这是梅花露,清新凝神、口味香甜,好喝着呢!”程矫说着就给慕、夏、辛三人每人倒了一小杯,“尝尝吧。”
几人一同举杯谢过少庄主款待,然后各自饮了一口,夏小乔只觉入口清凉,香香甜甜的,果然味道不错。
喝了几杯之后,大家都自在些了,程矫就开始跟他们闲聊,先问夏小乔什么时候拜入紫霞峰的,又问她许元卿是不是很烦、什么事都要管。
“怎么少庄主也被大师兄管过吗?”
程矫一挥手:“别提了!他拜入白羽真君门下之前,除了修炼、帮我爹管事,就是修理我,不许偷酒喝,不许跟侍女一起沐浴……”
夏小乔听得差点被口水呛到!这都是什么事啊?“那时候,少庄主多大?”
“十二三岁吧?我也不记得了。总之他什么都要管,关着我不许我去火烧洛家庄,我偷着拿点聚灵珠送人还被他揍了一顿……”
大师兄有这样一个表弟还真是心累啊……,夏小乔听得目瞪口呆,这少庄主简直酒色财气俱全!
她惊得说不出话,赵元坤却听得心有戚戚焉,也开始跟着说:“可不是嘛!他比师尊管得还宽,你说我元阳早都没了的人,偶尔耐不住,出去风流快活几天怎么了?回来他非得罚我去打扫穷究阁,那地方百多年连个人影都不见,让我自己上上下下担水打扫,还不许用功法,累就不说了,偶尔有祖师爷的神识出来耍,很吓人的你们知道吗?”
程矫同仇敌忾,还问夏小乔和辛一徒是不是也有惨痛经历,他们俩还没答,赵元坤先长叹一声:“这你可问错人了。小乔是大师兄的心尖尖,辛燃这小子是我师尊带着的,他们都没吃过苦头。”
程矫非常惊讶,头一伸,几乎贴到夏小乔脸上那样盯着她:“是吗?心尖尖?原来表哥喜欢这样乖巧漂亮的娃娃呀!”
夏小乔再年幼无知,也听出这个不正经少庄主的言外之意了,当下脸涨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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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坤见到这一幕也惊了一下, 立刻伸手拎着程矫的领子把他薅了回去, “你还没喝多怎么就撒酒疯?别吓着我师妹!”
程矫人被拎回去了,眼睛却还充满兴味的看着夏小乔:“我都不知道表哥居然恋/童。”
这话一说, 夏小乔脾气再好也忍不了了,看在他是少庄主的份上,夏小乔没扔出系霞纱绑人, 只一拍桌子站起来说:“我总算知道大师兄为何习惯劳心劳力了, 从小就要看着这样不省心不着调的表弟,不凡事多想,怎么能应付?程庄主就没打算多生个儿子?真不怕倚梅山庄败在您手里?”
她从小到大没跟人争执过, 便是小时候和兄弟姐妹偶有口角,她也是不出声躲到旁边不理人的那个,这会儿当面和此地主人说了自己认为很重的话,夏小乔已觉呼吸粗重、眼角湿润, 连双手都有点颤抖。
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哭出来,当即离席而去,程矫却仍轻浮的说:“咦?怎么走了?还真生气了?”
辛一徒是晚辈不好说话, 直接起身去追夏小乔,慕元廷则缓缓站起来, 目光冷冷看向程矫,一句话没说, 只将袖子向桌案上一挥,人立刻飘出亭子外,亭中却轰然一声巨响, 连桌案带碗盘一起爆裂开来,酒渍羹汤、各种食物残渣溅了猝不及防的程矫和赵元坤一身。
接着亭内四根柱子应声开裂,赵元坤和程矫见势不好,忙一齐纵身而出,刚到外面站定,一座精美凉亭已成瓦砾堆。
赵元坤皱眉看着程矫:“你惨了。”说完摇摇头,也纵身往湖面上去追小师妹。
夏小乔转身出去亭子,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路低头疾走到湖边,也不用人引路,自己原路返回,踏着莲叶往对岸走,竟一丝不错,把害怕她跌下去而追上来的侍女都吓了一跳。
辛一徒还在侍女后面,当着倚梅山庄的侍女,他也不好说话,就这样默默跟到岸边,刚要开口劝解背对着他的夏小乔,慕元廷已经走上来拉住夏小乔往外走。
“慕师叔,这是去哪?”辛一徒一看他们走的方向不是回住处,忙跟上去问。
慕元廷一贯的言简意赅:“走。”
“去哪?”
慕元廷却不答了,这时脱了脏污外袍的赵元坤也追了上来,一把抓住慕元廷的胳膊要把夏小乔从他手里抢出来,慕元廷却不放手,反而带着夏小乔往边上一躲,目光冰冷的看着他。
赵元坤刚才被溅了一身,已经满心火气,他又一向厌恶慕元廷,此刻面对慕元廷充满敌意的目光,登时大怒:“慕元廷,你不要欺人太甚!放开我师妹。”
夏小乔满脸泪痕,看赵元坤和慕元廷之间剑拔弩张,也顾不得自己的委屈了,忙用力挣扎,说:“慕师兄,你先放开我,三师兄你生什么气啊?”
“我生什么气?你慕师兄连人家亭子都拆了,我要是一句话不说,人家程家当我们是什么人了?”
夏小乔刚才只顾自己生气掉眼泪,也没注意身后,听了这话往湖对岸看了一眼,果然灯火通明的湖心岛上,那座伟岸亭子已经不见了踪影。
“我没杀他已经是看着他是主人了。”慕元廷一直拉住夏小乔不肯松手,并十分难得的说了一长句话。
赵元坤立刻冷笑出声:“你?杀少庄主?你莫不是被人捧为天才,昏了头吧?一个刚筑基的小子,敢张口闭口就说要杀一个融合期圆满修士,真是欠教训!”
慕元廷根本不理他,仍旧拉着夏小乔往外走,并对她说:“我们走。”
“去哪?”夏小乔扯着他问。
“离开这儿。”
“你先等下,慕师兄。”
夏小乔站住不肯走,赵元坤也上来要推开慕元廷,辛一徒见势不妙,忙上前劝解,“师尊此刻不在,不如先回去,等师尊回来再慢慢分说,慕师叔,你何必这样意气用事。”
夏小乔也说:“对啊,慕师兄,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句玩笑话……”
“玩笑你哭什么?”慕元廷用同样冰冷的目光看向夏小乔。
她吓了一跳,在这样直接的目光下,也说不出缓和的话了,只能说:“我们毕竟是跟大师兄来做客的,不要让大师兄难堪。回去吧。”
赵元坤要不是被辛一徒拦住,又顾虑到程家的仆从都看着,真的特别想狠狠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顿,就顺着夏小乔的话说:“还不如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懂事!”说完一把推开辛一徒,自己先往小院走。
夏小乔看慕元廷还是不肯动,就轻轻推推他拉住自己胳膊的手,说:“慕师兄你手劲儿好大,我胳膊疼。”
慕元廷这才缓缓松手,看着她问:“不委屈?”
“委屈。”夏小乔眼睛还是红的,却尽力露出笑容来,“但是师兄不是帮我出气了吗?我们先回去等大师兄。”
慕元廷似乎还是很不高兴,却并没再说什么,转头也往小院走,辛一徒松了口气,走到夏小乔身边递给她一条干净手帕,说:“师尊一定不会叫小师叔白受委屈的。”
夏小乔接过来,一边擦脸一边说:“我不是为自己委屈。”她是不能听别人那样说大师兄,事事周到事事完美的大师兄,有这样一个表弟本来就够倒霉的了,好心好意管他,他背后竟然还这样说大师兄,哪有这样做人的?现在回想起程矫说的浑话,小姑娘依旧觉得很生气。
辛一徒哄着她说:“是,师叔是为了师尊,弟子知道的。咱们回去吧。”陪着夏小乔回去小院,发现赵、慕两位师叔都坐在小楼堂中,一左一右,都冷着一张脸,辛一徒还没迈步进去,已经觉得自己要被冻住了。
“我先上去休息了。”夏小乔也不太想面对这两位互相看不顺眼的师兄,干脆躲去了楼上。
来迎接的侍女兰儿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他们去赴宴这么快就回来,且个个脸色不好看,也猜到只怕是自家少庄主又惹事了,一句话不敢问,只殷勤服侍夏小乔擦脸。
擦干净了脸,夏小乔就让兰儿退下,自己倚坐在床边发呆。说起来,今天其实更要怪三师兄胡说八道,什么叫她是大师兄的心尖尖?这种话也是能胡说的?也就是在修真界,要是在她本来生活的下界,这等话也算得上淫词浪语了,还不被人打死?
大师兄是对她好,可大师兄对谁又不好呢?他虽然对三师兄比较严厉,也常收拾他,可那还不是为了三师兄好?不然就三师兄这脾气,不好好管着,还不得成另一个程少庄主?
想着想着,夏小乔不由叹了口气,发自肺腑的为大师兄感觉疲惫起来。紫霞峰大小事务,两个师妹、一个师弟,还有两个徒弟,就算辛一徒可以刨除,已经够大师兄忙的,他自己还要修行呢!也难怪师尊说大师兄进益不显,都是被他们这些人拖累了。
她就这么杂七杂八想了一大堆,越想越为大师兄委屈,越想越替他心累,越想越觉得心疼,恨不得自己立刻就能长出三头六臂来帮着大师兄才好。
想到三头六臂,童心未泯的小姑娘很快就幻想出自己三头六臂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能笑出来,看来没什么事。”
许元卿的声音忽然响起,夏小乔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时,许元卿就站在大画屏旁边,正含笑望着她。
“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小乔又惊又喜,忙垂下双腿,要穿鞋下去,许元卿却已经走过来按住她,说:“坐着吧。我听说程矫又惹祸了,就回来看看。”
他神情温柔,目光仔细的在夏小乔脸上身上看过,最后定在她眼睛上:“被那混账气哭了吗?”
夏小乔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不是。第一次跟人吵架,太激动了。”
许元卿忍不住笑起来,伸手轻轻摸了两下小姑娘的头:“下次不用客气,对程矫可以直接用系霞纱,然后叫元廷和一徒把他扔湖里去。”
“不太好吧,毕竟在人家府上做客呢……”
“也是,他下次应该不敢了。”
“可是大师兄不是陪庄主在见客么?”
许元卿道:“嗯,不是什么要紧的客人,我露个面已经够了。你休息吧,我下去找元坤算账。”
“啊?”
“他自己惹的祸,还在旁边看热闹,都不如元廷,我把他绑起来,跟程矫一起沉湖里洗个澡。”
夏小乔:“……这样好么?”
许元卿说着话已经站起身,抬手又在小师妹头顶揉了揉,笑道:“或者按我本来想的,打断他们俩的腿,把他们绑一起做彼此的拐棍?”
“那还是洗澡比较好……。”
许元卿笑道:“我也这样想,毕竟我们还要带着元坤走呢,我可不想再多带一个惹祸的祖宗。你先不要睡,等我收拾了元坤,我们再一起吃点东西。”
夏小乔立刻露出灿烂笑容,重重点头:“好。”
许元卿转身出去下楼,很快夏小乔就听到楼下传来赵元坤的声音:“大师兄?哎?你干什么,大师兄?放开我,你要干嘛?我又做错什么了?”
接着声音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到,楼下也寂静无声,好像所有人都走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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