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信件铁证如山,白纸黑字写着她的名字,她还能怎么推脱?
亏得事情没闹大,南安侯府没把她送到家庙,从此青灯古佛的了此一生。
既然如此,她就越要表现出自己的幸福来。丁氏是个手面大方的,这两日来贵重的首饰、珍奇古玩,都是送来了不少。她今日头上所戴的,一件陪嫁的首饰都没有,全都是丁氏送来的。
她就是让娘家的人都看一看,她过得有多好。
这样花团锦簇的表现,本来就是装给别人看的,镜花水月一般。
可是这一口气,她不能松懈。陈家是皇商又如何?只要她过得好……难道七娘嫁给方庾,就比她过得快活?
七娘往后可算是跟方庭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可偏生七娘是方庭的弟媳妇。
这种求而不得的折磨,七娘只会更难受!况且方庾一个庶子,能给七娘的生活定然还不如陈家给她的。
六娘想着,总算觉得畅快了些。
好在很快便在偏厅摆饭,紧张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一些。
在太夫人的那一桌上,是赵氏、两个姑母、还有新嫁娘六娘,安然乐得跟三娘、四娘、五娘在一桌,十娘和七娘则是陪着她们姑母带来的女儿。
五娘的儿子才一岁多,姐妹四个都是已经出嫁了的,在某种程度上,也都有孩子,故此不由说起了孩子来。
“我们宽哥儿,简直离不得我。”五娘又是甜蜜又是苦恼,在她们姐妹间低声道:“夜里也是要追着我的。”
四娘也点了点头,深意以然,包括安然都有这样的感觉,念哥儿还是愿意跟着她的。只有三娘好些,东哥儿自小就被奶娘养着,且还不到周岁,吃了睡的时候更多一些。且因为她怀着身孕,云诜让人看好了东哥儿,不许总去烦世子妃。
“是啊。”安然不由打趣道:“恐怕五姐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念哥儿已经三岁了,翻过年就是四岁,还时常粘着人。”
在座的五娘、四娘也都是知道念哥儿的身份,故此两个人见安然接受如此的痛快,话里话外对这个庶子都极为疼爱,都觉得诧异。
六娘听到三娘这一桌的谈话,尤其是安然的话,突然想起她身边还有个庶子恶心着她,心中不由舒坦了许多。
难道她安九娘做侯夫人就痛快了?
第155章
这一顿饭勉强称得气氛愉快,尽管姐妹间难免暗潮涌动,但表面看起来确实一团和气。
到底今日是六娘的好日子,七娘被太夫人敲打了两句后,也乖乖的不肯再捣乱。毕竟等到今日一过,搬到小佛堂中反省的可就是她了。
而定北侯府与南安侯府定亲的是也迫在眉睫,不能出半点闪失。
赵氏本着嫁出去一个,她就能省一份的心的想法;太夫人则是担心若七娘的性子回转不过来,别到时候出了岔子,结亲是缔结两姓之好,别再让七娘给闹出仇怨来,这样就得不偿失了。
故此太夫人决心亲自要教一教七娘。
尽管六娘今日打扮得贵气逼人,衣裳首饰比一般的诰命夫人都不差,可到底只是嫁到了商贾之家,便是再富贵又能如何?到底不如侯府、郡王府清贵又有权势,故此她们姐妹的姑母们过来,倒是拉着自家嫡女,在安然和三娘面前,特特说了会儿话。
有这样两个表姐、表妹,日后若是能提携她们一二,于她们说亲也有益处。
安然和三娘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她们与两个庶出姑母算是关系虽说不亲近,都是亲戚,这点面子自然要给。
这一番交谈下来,自然是两方俱是满意。
只是一旁的六娘瞧了,眼底飞快的闪过一抹不甘。原本是她的回门日子,全都该围绕着她才是。三娘是嫡女嫁得好也就算了,偏生九娘才来的时候,比她还不如,如今也成了正经的侯夫人。
可她只能忍耐,她不能得罪安九娘。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她一定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才不让人嘲笑了去。
用过了午饭后,大家在太夫人的荣安堂中又说了会儿话,见太夫人面露倦色,便纷纷告辞离去。
等到安然去垂花门前等平远侯的马车时,陆明修已经在那儿等着他了。他伸手替安然整理好大氅上的风帽,让她搭着自己的手臂,使了巧劲儿把安然稳稳当当的扶上了马车。
此情此景落在落后几步过来的四娘和六娘眼中,两人眼底俱是闪过艳羡。而四娘羡慕过后,很快恢复了平静。六娘则是心中越想越是别扭,手中的帕子被团成了一团,她特意选的一件大红色羽纱斗篷,似乎也黯然失色。
到底还是心意难平。
陆明修和安然一同从南安侯府出来后,陆明修让冯毅等人护送安然回府,他自己则是去了衙门。
挑了车帘,看着身姿挺拔的陆侯爷策马而去,安然心中只觉泛起了一圈微澜,他总是不动声色的处处维护自己、为自己着想。他从来都不擅长在自己面前表现,他为自己做了什么,从他们定亲前,他便在默默无言的保护她。
那时她却浑然未觉。
“路过一品斋时,给大少爷打包两份点心。”安然对外头吩咐了一声,便放下了帘子。
念哥儿还在家里等着她,自己答应过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马车轻快平稳的在路上行驶,安然则是靠在大迎枕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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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修回到衙门后,处理完公事,已经是日薄西山之时。
他把柯林、秦风、郑鹏三个正在京中的得力心腹叫到了一起,问起了一直让他们调查的事。
“关于陈家,可有什么消息了?”陆明修看着三人,神色凝重的问道:“还有陈谦个人,到了京中之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是怎么同南安侯认识的?”
今日安六娘的回门宴,他们几个姑爷作陪新姑爷。
看安远良对陈谦的态度十分热络,安六娘和陈谦之所以会成亲,绝不止陈谦和六娘有私情那么简单。
虽说南安侯府有四个姑爷,但是他们四个跟安远良的翁婿关系绝没有陈谦那样亲近。安远良简直看他像是自家的子侄一般,话里话外都透着亲热。
这像是知道自己女儿跟别的男人有私情之后的态度么?
陆明修觉得里头大有问题。
秦风是负责调查的主力,关于陈谦,短短几日他已经零零散散的搜集了不少信息。
“回侯爷的话,陈谦此人极为擅长钻营。他来京中不久,接触的人却不少。名单在这里。”秦风递上了一张信笺,言简意赅的道:“至于他会跟南安侯交情很好,两人是在畅春园认识的。”
畅春园?
陆明修知道,这是一间戏园子。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去里头千金一掷,也有人养个戏子粉头的,都是常事。
没想到他岳父也好这一口。
“有一日两人都在畅春园听戏,南安侯府要打赏戏子时,发现荷包丢了,结果被陈谦捡到,送还给了南安侯。两人这边算是认识了,还相谈甚欢,甚是投契。”秦风的这些信息,都是使人花了银子从端茶送水的伙计口中打探到的。
南安侯一掷千金令人印象深刻,故此过了这大半年的时候,伙计们都还记忆犹新。
陆明修闻言,不由挑了挑眉。
真的是荷包丢了么?这样蹩脚的谎言、拙劣的手段,安远良真的就无所察觉?
“把畅春园那边的地痞混混们叫起来,问一问,当初有没有人去偷南安侯的荷包,又有没有人花大价钱雇他们。”陆明修吩咐道:“我要尽快知道结果。”
秦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往后南安侯和陈谦来往便多了起来。”秦风继续道:“陈谦此人,极会投其所好,恐怕他在南安侯身上撒了不少银子。”
自己岳父是个什么样的人,陆明修心中清楚。倒不是说他就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也是个糊涂、拎不清的,且又怕事、耳根子软……当初平远侯府出事后,南安侯府立刻躲得远远,却也没想有些人家,还非要踩上一脚,才能在云栩面前表忠心。
陈谦是个人精。若是陈谦肯花些心思、用些银子,想要跟安远良搞好关系恐怕并不难。
那么陈谦所图的是什么呢?
陆明修没有出声,而是凝神想着。陈家是皇商,若是想要继续保持住皇商的名头,就要在京中有人帮忙。南安侯是最好的选择吗?他不相信,陈谦看不出来安远良并不合适在京中帮着他周旋。
若仅仅为了维护陈家的生意,陈谦大可以把这些银子砸到别人身上,或许得到的回报,比在安远良身上要高。
可他偏偏选择了安远良,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
“关于陈谦的调查,不要放松。”陆明修本能的觉得陈谦有问题,一时间却没有证据佐证。
秦风利落的应了下来。
“郑鹏、柯林,扬州那边的事情,有眉目了吗?”余家和陈家的旧事,归根结底还要回到扬州。
柯林上前一步回话。“侯爷,我们查到,陈家八年前,确实做过一笔矿山的买卖。可是只有陈家,并没有其他合伙人。”
陆明修顿时蹙起了眉。
只有陈家,没有提到余家?余舟的手中确实有他们父亲的来信,从余舟和余思礼的教养来看,便知道他们父亲并非是空口说大话的人,那封信既然能寄过来,里头的事肯定是真实发生的。
到底是什么缘故,余舟的父亲没有跟陈家合作?
那么余舟的父亲又去了哪里?
“陈家也是在七年前突然多了不少产业。”郑鹏道:“从此在扬州称得上是富甲一方。”
能和陈家一起做买卖的,不可能无名无姓。若是余舟的父亲真的去过扬州,多少也要留下些痕迹才对。
若是一点儿痕迹都找不到的话――
“把从九年前到六年前开始,于陈家有生意往来的人都查一查,我要一份名单。”陆明修手指轻轻的叩击着书案,道:“或许那人谨慎,特意用了化名也不一定。”
这是他关于没找到余舟父亲姓名的猜想,或许并不是用了“余”这个姓,所以才找不到此人。
郑鹏和柯林忙齐齐应了下来。
等到陆明修安排完这些事情,天色已经全都暗了下来。
他同秦风三个一起出了衙门,顺路能走上一段。陆明修帮他们几个在京中都置了宅子,虽说不大,却都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陆明修想要快点回家,故此速度便快了些。等到路过一品斋时,陆明修看到有才做好的白糖糕,还散发着热气腾腾的香甜,便顺手买了几块。
他才要翻身上马时,突然听到一道声音,从一旁茶馆的窗户中透了出来,让陆明修顿时停下了脚步。
“曾经咱们也算是有过交情的,你不能看如今我们兄弟落难了,就袖手旁观,跟别人一样看热闹罢!”
这个声音,他是记得的!
就是当初在庆乡侯府的凉亭中,有两个嘴里不干不净的讨论九娘,编排一些难听的话安到了九娘身上。那日他求了楚天泽过来帮忙解围,才把这件事给解决了。事后他都查过了,两个人是毅郡王府李侧妃家的远亲,平日也受过李侧妃的恩惠。
当时毅郡王妃三娘跟李氏斗得水深火热,可三娘有安然的帮忙,竟也没有那么好糊弄了。故此她们便把打击的目标放在了安然身上,想要彻底诋毁安然的名誉,让安然姐妹之间产生罅隙。
然而随着李侧妃和李氏的失败,两个人被送到了家庙中,削发修行,从此再没有能回京城的机会。李侧妃一族也受到了牵连,颓败之势不可阻挡。毕竟谁再敢帮他们,简直是跟毅郡王妃和世子妃过不去。
而方才说话的人,肯定就是两人中的一个!
故此陆明修并没有走,而是继续听着。
“难道当初我们兄弟没给你帮过忙吗?”另一道声音响起,语气中还带了几分威胁之意。“还是那些事情,你想我们兄弟给你捅出去?”
对面应该是有一个人的,可是这个人始终都没有说话。
“当初你为了讨好李侧妃,不也走过我们的路子?”开始那道声音嘲讽的笑了笑,道:“如今你娶了侯府的姑娘,就真的觉得自己也成了勋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