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云顶,舞剑坪,人头攒动,剑声呼啸。
试剑大会,凌霄剑宗的真正盛会,凡适龄的殿前弟子,无不希望在此时机展露头角,获得门派首座长老们的垂青,成为亲传弟子,而亲传弟子们自然更是要借此机会,一举成名,替他们师傅增光添彩。再加上参赛皆是少男少女,青春意气,各怀情思,还有什么比试剑大会,更能吸引心上人目光的时机,每次一场盛会下来,总能撮合几对年轻情侣,所以参赛弟子无不磨拳擦掌翘首以待。
至于其他未能参赛的弟子,亦是对试剑大会等待多时。此次剑会参赛者共有五十人,其中如任九霄,谢灵烟这样的亲传弟子,可以作为种子选手,直接跳过首轮比赛,而殿前弟子和门外弟子,就少不得要一轮接一轮的打过,如此算下来,若要最终决出胜负,怎么也要十数天时间,而这十天年轻弟子们都不必再做早晚功课,可以尽情的打着“观摩他人剑法”的旗号玩乐。就算是偷偷开堂口赌钱,师长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以说是比过年还自在。
舞剑坪分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个大台,每一台周围都围得满满当当,而应飞扬所要比试的玄武台,人数竟然是最多,应飞扬经过时,众人皆主动为他让开一条通道,指点着他议论纷纷,他不知道的是,若论盘口赔率,这次最大的夺冠热门自然是任九霄,紧随其后的则是谢灵烟,而他一个外门弟子,凭借着天榜提名和奇锋剑夺中的出众表现,已成为最大黑马,在赔率上竟然直接杀到第五。
应飞扬看向对面对手处,三五个青春靓丽的女弟子,围绕一个脸红哒哒的俏丽少女嬉笑调弄着,其中竟然还有谢灵烟,谢灵烟看到应飞扬望来,也不打招呼,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咬着耳朵对中间那少女说了什么,让那少女脸更红,头垂得更低了。
应飞扬万众瞩目下,心神不属的上了擂台,只感脚步一阵虚浮,他与任九霄的一番赌斗,弄的浑身皆是伤,险些因失血过多丢命,昨日才醒来下床,现在虽无已大碍,却仍是气短体虚,走在擂台上脚步都轻飘飘的,
但他却不只是体虚,更是心虚。一年多来他虽说遍读各种剑法秘笈,对各种剑理已是烂熟于胸,但真正与人过招,这却是头一次。玄武台为何有这么多人围观,看看围观之人希冀的目光,他便明白了,众人皆是想一睹,这个能与任九霄针锋相对的外门弟子,剑法究竟能高到何种地步?可这问题应飞扬也不知道,他心中希冀更胜过他们千万倍,也比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但答案即将揭晓之刻,他却是突然的心虚畏惧,“如果我的剑法没我想象的那么高怎么办?如果我真如任九霄所说,只能用嘴使剑怎么办?如果我这一年多的努力,换回的不过只是一场空梦又该怎么办?”千头万绪涌上心头,应飞扬的手竟不自然的颤抖。
心思浮动之际,那名红着脸的女弟子已上了台,咬着嘴唇轻轻娇怯怯的道:“应师兄好,我叫秦梅声,能与你同台比试,,我很高兴。”
说道最后几字时,秦梅声的俏都红的似要滴血一般。
“哦,秦师妹,请指教。”应飞扬心神恍惚,也没看对手一眼,随口应了一声,秦梅声美目闪过一丝黯色,道了一声指教,便拔剑而上。
伴着一声凤鸣般的剑吟,秦梅声一剑递出,此招飘逸清绝,剑光却是瑰丽照眼,映得应飞扬恍惚的双瞳为之一亮,熟悉的文字登时在脑中浮现。
“梧桐寂剑,有凤来仪之招,剑行瑰丽,剑意却是清寂,剑尖为喙,剑锋为翼,一击不中,翩然而逝。”只在剑光闪动一瞬,应飞扬脑中仍思索破招之法,手已先一步的一剑平递,剑走恢弘磅礴,刚猛雄烈之势,正是真武伏魔剑,真武者,北帝玄武神也,而凤者,朱雀也,此招以雄浑沉稳制灵巧机变,正合北玄武克南朱雀之意,恰恰克制住有凤来仪之招。
此招一出,台下便有喝彩声,秦梅声剑式未展开,便已觉劲风临头,随即旋身躲闪后退,却见应飞扬并未乘胜追击,只是略带惊异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应飞扬双目痴迷,呆呆的看着自己手掌,似乎不敢相信刚才那招是他发,他手腕微抖,长剑欢快的在他掌心打了个转,剑柄冰冷又粗糙的触感,剑锋划过空气时带来的剑啸声,分分明的告诉他,这不是像以往一样的深夜梦景,而是最真切最渴望的现实,他真又能用剑了!
应飞扬感到浑身上下喷涌出一股鲜活热动的生命力,仿佛禁锢多年的蝴蝶终于破茧而出,一种无边无际的欢快由心头而起蔓延全身,他兴奋的吸口气,玩耍一般将剑丢到左手,翻腕挽出一朵同样明丽剑花,好似一个孩童刚刚找到了最心怡的玩具,应飞扬无邪的笑了。
秦梅声见他长剑换至左手,只道他有何怪招要出,随即步踏轻尘,若月宫仙子一般飞身攻来,此招是月华明朔剑中的“盈虚有数”,剑光转眼已如倾洒而至,如同月光流泻。此剑看似严密,剑光中却又留有一隙。而应飞扬运用左手如右手一般灵巧,只是轻轻一刺,此招无名无状,却是一剑刺入剑光空隙,似是要将剑光补满一般。
“盈虚有数”之招精髓尽在盈虚变化之间,剑光初如弦月,留有空隙,便是为了后续变化,待到变化之后,便如满月映下,让人无处可躲,应飞扬一剑将这空隙补满,却是封死了后面的变化,水满则溢,月圆则缺,剑光圆满之后,破绽随即显露。
“好!”台下又是齐齐一片喝彩声,此招看似简单,但若想做到,便需在短短一瞬间看破剑光虚实,再无视临头的剑光,以更快的速度刺入空隙之处,眼力,劲头,速度,乃至胆色都是不可或缺,只此一剑,便可看出应飞扬确实有被高看一眼的价值。
秦梅声剑法破绽已现,应飞扬再出一剑,点向秦梅声肩井穴,招行一半,却又生生止住。
太快了!等了许久才得到出剑的机会,尚未能尽兴,他怎么忍心让比赛结束。
秦梅声连退数步,惊魂甫定,发现临身的剑被突然收回,迟疑了一下,咬唇再次攻上,却是招招式式都被应飞扬克制。
“秋水归鸿”破“月华清辉”,“楚天雄阔”破“梧桐断角”,“混沌两仪变”破“凤死桐枯”,这两年间无数次在脑海中闪过的剑招,如今似是早已按捺不住,争先恐后的涌到手上,在自己手中成长,成形,变化,划出璀璨的剑光,交击出欢快的声响,应飞扬如同被灌下一股烈酒,如痴如醉,却是越醉越不舍得停杯,每每要决定胜负时,却是倏然停手。
开始时,应飞扬每出一剑,都有人呐喊喝彩,慢慢的,呐喊声停了,变成了纷纷议论,再然后,连议论声也停了,全场只剩一片寂静。
戏弄!这已经不是比斗了,而是在大庭广众下,赤裸裸的戏弄!任谁都看得出应飞扬剑法远在对手之上,可他却迟迟不愿取胜,非得如猫弄老鼠一般,一次次的给秦梅声机会,再一次次将她击溃。秦梅声本就是薄面皮的女孩子,终于――
“啪!”一声脆响,秦梅声掷剑于地,又羞又气,梨花带雨的喊道:“剑法好就了不起么,太欺辱人了!”说罢,捂脸向台下奔去,女伴们欲围上她,却被她推开,消失在人群里。
“怎么回事?”应飞扬此时才如梦初醒,不明所以的看向谢灵烟,却见谢灵烟只是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便牵着几个女伴离开。
“哼,一个外门弟子竟然也这么嚣张!”
“该胜不胜,要败不败,真拿别人当猴耍吗?”
“太过分了,枉费秦师妹这般可人儿,竟然瞎了眼。。。。”
听着其他人的纷纷议论,应飞扬恍然大悟,知晓自己方才的举动大失分寸,想要道歉,却发觉连对方什么样貌都不记得,只得在众人鄙视下悻悻的离开擂台,而他背后,想起了此起彼伏的嘘声。
待回到住处,应飞扬站在竹林中,吐气聚息,在他沉睡的时候,丹力就已被完全吸收,此时体内真气再无一丝挂碍,随心所欲在筋脉中流动,他脑中再次回到比剑时的场景。
只差一点,方才他迟迟不愿结束比赛,因为心中有感,只要擂台上多呆一会,他便能踏出这步。
应飞扬想着,剑出,直刺,眼前竹林却是全无反应。他毫不在意,收剑归鞘,闭眼沉思一会。再次剑出,直刺,归鞘。剑出,直刺,归鞘。剑出,直刺,归鞘。剑出,直刺,归鞘。。。。。如不知疲惫一般,重复着单调的动作,刺了不知几千剑,直练到晌午,整个人都被汗水浸湿,如刚从水中捞出一般。
终于,“咔哧”一声,应飞扬一剑刺出,距离他仍七步开外的竹子拦腰折断,这一声折断声成了应飞扬耳中最美的音符。
他把身子摆成一个“大”字向直直后倒下,摔在松软泥土上,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微笑安详的闭上眼睛。
终于踏出这步了。
剑气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