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个我目前想不到别的解释。”向衡道。
“宁雅死了,她前一晚才找过简语。简语需要跟警方交代,他怕警察搜查翡翠居,所以过来通知这里的人消除证据,赶紧离开。”
“他或许还要亲眼看一看这边的情况才能放心。不然只是通知,他打个电话就行。”向衡道:“可以观察到顾寒山家的,只有两三栋楼而已。”
聂昊精神一振:“明白了,那我们的工作量能减轻很多。”
“但是。”向衡道:“如果真是这样,就表示宁雅的死跟简语真的没关系。”
聂昊一琢磨:“是。”
宁雅前一天才来找他,第二天就被杀害,然后他的善后处理非常仓促,手忙脚乱,确实不合理。
“如果宁雅真的不是他杀的,那很大可能也不是他安排监视的。”向衡又丢出一句。“最起码不是这个动机。”
聂昊垮脸,那他推测的难道又错。可向衡也说了他也想不到别的理由。
“没关系。”向衡安慰他:“破案嘛,总得不断推翻自己的判断,总之最后能找到真相就行。”
聂昊瞥了向衡两眼,向天笑同志这么有耐心还真是让人挺意外的。“我不是怕错,而是推翻了之后,就没想法了,真相怎么找?”
“先把楼搜清楚。找物业和业主问话。查得越仔细越好。业主、租户、房屋情况、居住人口情况等等。”
“那人可能已经跑了。”
“对,但毕竟住过,总不能是个隐形人。总会上下楼,跟邻里打个照面。为了融入社区,可能还有身份的伪装,会跟邻里探听情况,也许特别关注顾寒山这家人。顾寒山的病这么特殊,爸爸又去世了,在小区里肯定是个名人。大家互相八卦她家的事,也很正常。这应该能打听出来。”
“好。”
“但如果那人没有跑,他的身份伪装很靠谱,那么不跑反而更安全。那他还会观察顾寒山家的情况。”向衡道,“死了这么多人,只有杀顾寒山这一次失手了。”
聂昊看着向衡,等着他往下说。
向衡道:“那些人很了解顾寒山,知道她的平江桥恐惧症,那么也会很清楚她的病态恋家,他们会推断她一定会回家。现在顾寒山除了家就是在警局,相比之下,家是更容易下手的地方。你们今天在翡翠居查了大半天了,先把人撒出来。”
“让对方以为警察离开了。”
“对,然后我会先带顾寒山回一趟家,让对方以为她回家了。”
聂昊懂了:“接着你们悄悄离开,我安排人在她家里守株待兔。”
向衡道:“我会自己离开一次,希望他们能看到。”
“只要屋子亮了灯,让顾寒山在阳台窗边亮一亮相应该就行。”聂昊觉得是个办法:“那就这么办,白天我们查小区,晚上就在顾寒山家守着。”
――――――
顾寒山在车里坐得实在是有些闷,她下了车,习惯性地先把周围环境认真看了一圈,然后她开始在停车场溜达,把停着的车都看一遍,还看到几个路过的人。那几个人穿着制服,看到顾寒山在溜达还看了她好几眼。
顾寒山没理他们,她把停车场看完了,那几个人已经离开,她回到了向衡的车上。
过了一会,刚才那几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又走回来了。他经过停车场,朝大门岗哨那边去。
顾寒山趴在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很遗憾自己对人的表情不够敏感。如果是向衡在,他大概会知道这人走来走去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没有再走回来。但过了一会顾寒山看到从监区旁边的办公区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位女士顾寒山认得,那是梁建奇的老婆。看来她确实是在找看守所的麻烦。
顾寒山扫了一眼,那几个人的脸色她感觉不出来什么,但样貌穿着打扮她都记住了。
直到那几个人上车离开,顾寒山才反应过来她应该偷偷拍个照。这搜证习惯得培养一下才行,万一一不小心被迫要做个警界传奇怎么办?啊呸,不会的。向警官长命百岁。
顾寒山趴在车窗上,考虑要不要给向衡送一面“长命百岁、警界传奇”的锦旗,这时候顾亮的话忽然蹦了再来。
“你看到人来人往,你看到的是他们的人生。”
顾亮那时候带着顾寒山坐在河边看风景。岸堤上有人跑步,有人推着婴儿车,还有人对着河在唱歌。
顾寒山觉得没意思极了,看风景真的是非常无聊的事。
顾亮就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那个穿蓝色运动裤的男人穿着阿迪达斯跑鞋,我前两天在网上看到过,1650块。他衣襟上别着苹果mp3戴着耳机,他在我视线里从出现到消失,大概需要一分钟。唱歌的大婶一直唱着同一首歌,还摆姿势。她唱到第三遍的时候,蓝色运动裤的男人又出现,他脖子上的毛巾调转过方向,灰色的那一头放到了另一边,这次他从我视线里消失花了可能一分半钟。”
顾寒山看了看爸爸,继续道:“推婴儿车的小姑娘化的妆太浓了,她从我的视线里出现到消失,大概两分钟多一点,走得很快,还东张四望。刚才拎着一个塑料袋过去的姑娘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路,没注意到有落叶飘进了她的塑料袋里。她背着有些掉皮的棕色pu皮单肩包,塑料袋里是两个快餐盒,叶子正好落在快餐盒上面。”
顾亮看着女儿,笑了笑:“一个经济条件不错的男人在跑步,他肯定经常健身。一个大婶可能要参加演出。推婴儿车的小姑娘只是帮忙照片孩子,她有约会。拎着塑料袋过去的姑娘刚下班,她租房住,不开伙。她应该是在前面的车站下的车,那旁边有快餐店。”
顾寒山撇撇眉头:“不无聊吗?”
“你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寒山。你看到人来人往,你看到的是他们的人生。这往来之间,时间流逝,变化很快,你看清了所有细节,你能读出他们的生活。”
“我没,是你读的。”
“我是根据你看到的读出来的。”顾亮笑了笑,“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那又怎么样呢?我一点都不想看到他们。”
“这是我给你布置的作业,寒山。别放弃,别怨恨自己,别怨恨世界。如果你觉得这世界了无生趣,你就找一个有人的地方,坐下来,认真去读在你面前经过的人。就像从前我们训练的那样,找点事情做,转移注意力,让那些痛苦飘走。你看,那个跑步的男人,每跑一圈,就带跑一些你的痛苦。那个唱歌的大婶,她的歌声在空中,冲散了你脑中灰暗的消沉……”
“为什么要这样?”顾寒山打断他。
“因为这样你才能坚持下去,才能活得久一点。”
“我不想活这么久,太辛苦。”
“可是我想。”顾亮说,“爸爸会活很久,起码八九十。你要一直陪着爸爸呀。”
顾寒山闭了闭眼睛。
她记得那天她并不愉快,但她学会了怎么去读懂在她面前经过的人。
爸爸骗了她,他并没有活太久。
而她还要努力读懂在她面前经过的每一个人。
许多画面瞬间朝她涌来。
顾寒山握紧拳头。她努力想像自己坐在河边,旁边是唠叨的爸爸。跑步的男人可以带走她的痛苦,大婶的歌声也在帮助她。
顾寒山尝试接受这些帮助。她就坐在河边,她转过头,旁边没有爸爸。
不在河边,还在车里。
顾寒山用力吸气。
在车里。
不慌,她身边还有人。向警官在。
“你什么都不用改。”向衡说。
“给你点赞。”向衡又说。
“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下。”向衡再说。
顾寒山放松下来,有效的,向警官也行。
现在,来篇作业吧。谁走过都行,把那些画面和声音带走。
有个人真走过来了。就是刚才走过去的那个警服男人又回来了,他看到了她,两人视线一碰。
那狱警没有任何反应,他朝着监区那边走去。
他走远了,身影消失不见。
顾寒山舒出一口气。有效的,爸爸真是天才。
第168章
向衡和聂昊终于见到了石康顺。
石康顺仍如向衡印象中的模样,精神还不错,脸上透着狡猾。
石康顺一见到向衡就有些激动,他急切地道:“警官,警官,你们要问什么,我肯定好好配合。但是你能不能不告我了啊,我袭警我错了,我跟你赔礼道歉,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太紧张了,我混蛋,一时糊涂,真的。别告我,我不想坐牢。我给你赔钱还不行吗?警官,求求你了。我不能坐牢,坐两年出去,我的人生全完了。”
石康顺说到激动处,眼眶都发红:“我好不容易把毒戒了,重新开始。我做些小生意,生活都上正轨了,真的太不容易了,我爸妈还指望着我养老呢。我要是坐牢了,出去可怎么办呀,什么都完了。”
向衡让他说,静静观察,等石康顺的长篇大论都说完了,向衡才问:“你的律师怎么收费的?”
石康顺显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愣在那儿。
向衡道:“你的律师没跟你做好情绪疏导,理清情况,没告诉你你的案件是刑事公诉案吗?你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用。”
石康顺噎了噎,嚅嗫道:“我,我是想,如果取得你的谅解,你给求个情,是不是也管用?”
“不管用。我不谅解。”向衡道:“但如果你的律师没用,事情都没跟你说明白,你可以考虑换掉他。”
石康顺不说话了,低下头,很沮丧的样子。
“你怎么请的这个律师?”向衡问他,似乎真的关心他的律师有用没用。
石康顺道:“从前做过他们的名片,想着万一以后有用,就留下了。真是倒霉,还真用上了。其实他挺好的,是我自己太蠢了,我怎么就这么冲动做傻事呢。于律师说,我这案子情节清楚,没什么争议,免予起诉是不可能了。他帮我争取判轻点,缓刑什么的。”
石康顺说着,抬头看了看向衡:“警官,你们来是要问我什么事?如果我能帮上忙,应该算立功了吧,那能不能帮帮我,万一真能免予起诉呢?”
聂昊道:“那你好好回答问题,我们看看是不是真能立个功。”
“哎。”石康顺一脸高兴。
向衡拿出梁建奇的照片,亮给石康顺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认识啊,我们这儿的人大多都认识的。他是摸女人屁股进来的,手太欠,恶心。”石康顺显出一脸正气,“看不起这种人,欺负女人和孩子的,这里都看不起。”
聂昊都懒得吐槽他演太过,看守所里性犯罪、家暴什么的嫌疑人不少,梁建奇这种级别的怎么能引起别人关注。
石康顺继续说:“主要是吧,他做了恶心事就算了,他还给自己辩解。他说他真不是故意的,摸摸屁股这种事不够刺激,他不常干,那天就是鬼使神差动了一下手,原本也没事,但他遇到了一个疯子,那疯子要整他,所以一直盯着他,还诬陷他,还报警。最后整着整着,还真找出他的错处来,他就进来了。”
“他说的疯子是谁,叫什么名字?”向衡问。
“不知道,他没说名字,只知道是个女的。”石康顺道:“具体的你们可以直接去问他。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很多人都知道。他好像还是个公司老板?所以进来之后特别不适应。我听说他总做错事,没少被管教批评教育。”
“你跟他很熟吗?知道的还挺多。”
“不熟,能在公共区域放风就这么点时间,怎么可能熟,就是聊过几次,他话挺多,挺想找人说话的,压力大嘛。跟他一屋的不喜欢他。我就是听人说了那么一耳朵,具体不清楚,你们可以问问。”
石康顺说完,看了看两位警官的脸色,小心问:“这人怎么了呢?难道他犯的是大事?现在才查出来?”
向衡没答,又问:“他说他猥亵姑娘是偶尔行为,并不觉得刺激,他还说过什么吗?他觉得做什么才刺激?”
“不知道,他没说。我们就是聊几句而已。”
“那你跟他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