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飞驰挂了电话,跟向衡说了聂昊那边的进展。向衡“嗯”了一声,没表示什么。
葛飞驰看了看他的表情,道:“还有件事。我想找你谈谈的。”
“你说。”
“是关队。我们查到新阳和简语后,我通知了关队。我今天这边脱不开身,本想着聂昊他们过去问话,关队那边能帮忙盯一盯。然后关队告诉我,他跟简教授很熟,为了避嫌,不影响案子的侦查,他就不参与了。他让罗以晨去的。”
向衡点头:“他说得对,是该这样。”
“不是。”葛飞驰不乐意了,“你平常灵得跟大仙似的,这会脑子又不行了?”
向衡看着他。
葛飞驰道:“我一开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许塘是关队的线人,许塘死了,关队居然没拿走这个案子。这不是他的风格啊。胡磊与新阳和简语之间的联系,是个重大突破,他也不管。”
“他不是让罗以晨去了吗?”
葛飞驰没好气,瞪了向衡一眼:“关队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很不对劲。”
“大概就是人生低谷吧。”向衡那语气,“失去我之后他将一无所有。”
葛飞驰不想搭理他了,但还是忍不住:“我听说关队离婚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太对。案子受挫折,跟你也决裂了,市局领导对他很不满意。我是担心他有什么状况。”
“你跟他的感情还挺深厚的。”
“哎,你怎么这么酸呢。我跟关队感情肯定没有他跟你的深,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打听了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确保这个案子顺利,不要受到外力的干扰。”葛飞驰道:“毕竟是市局,在这里头插了一脚的。别背后有什么事。”
向衡没说话。
葛飞驰又道:“我想把这个案子破了,但不像跟你似的,被人背后捅刀子。”
向衡瞅他一眼:“放心,你离他远着呢,他捅不着你。”他顿了顿,问:“他怎么了,说什么了吗?”
“我跟他说简语跟这事有关联,结果他说简语跟他特别提过顾寒山。”
“怎么说的?”
“是好话。说顾寒山是个好姑娘,挺不容易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让他帮着照应一下。”葛飞驰道:“我就觉得有点怪。人家顾寒山自己都没说什么。”
“嗯。”向衡点点头。
葛飞驰道:“这事绕来绕去,好像每个人都参了一脚,是一张大网。关队这态度,有点玄乎。我不知道是碰巧的,还是他之前就有预判?”
“如果他有预判,掌握了什么可疑线索,对破案有帮助,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你?”
葛飞驰一噎。
“关队还提醒你,凡是巧合必得刨根问底。”
葛飞驰看着向衡:“这表示什么?”
“案子是你的,你该怎么查就怎么查。该找谁调查就找谁调查。”向衡道。“你不用管关队说什么。”
葛飞驰一想便释然了。与向衡该说的说明白,两人一同回到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顾寒山正与李新武玩游戏。
三个杯子。
游戏很简单。三个纸杯倒扣着,其中一个扣着一张一百块钞票揉成的纸团,另外两个是空的。顾寒山迅速转动着三个杯子,将它们的摆放次序打混,然后李新武猜哪个杯子里有钱。
顾寒山的动作很快,三个杯子的移动速度让人眼花缭乱,根本看不清。她很快停下,看着李新武。
李新武犹豫了一会,指向了中间那个。
顾寒山把那杯子拿起来,一百块就在里面。
猜对了。
“哈。”李新武轻声欢呼。然后他揭开了摆在他那边的另一个单独倒扣的杯子。那杯子在他们玩游戏的时候就一直放着。
杯子揭开,里面也有一张钞票。
“哇。”李新武惊讶,大笑道:“我不能相信,我要再试一次。”
“怎么回事?”葛飞驰问。
李新武见得他们回来,顿时拘谨起来。
顾寒山坦坦荡荡:“我和小李警官玩游戏呢。”
“嗯。看出来了。”向衡稳重地道。
就是泡小哥哥n招里的其中一招呗。难怪一点不好奇他们背着她偷偷聊什么,人家有安排了,也没闲着。
又是一百块。你爸知道你拿他的遗产这么用吗?
顾寒山看他一眼,没接话。
葛飞驰好奇道:“猜杯子我知道,但是多出来那个杯子也放张钱是什么意思?”
李新武赶紧答:“顾寒山说她能控制我的大脑,安排我猜中还是猜不中。这多出来的杯子是预测用的,在转杯子之前,她提前放个杯子在我这里。如果她想让我猜中,里面就也有钱。如果想让我猜不中,里面就是空的。”
葛飞驰愣了一愣,看了一眼向衡。
他只见过让人猜不中的,没见过还能控制别人猜中还是猜不中。
向衡还他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看他做什么呢,人家泡小哥哥的手段有科学技术含量,那是人家的本事。这招没在他身上练过,他不知道。
葛飞驰很好奇:“真的可以吗?”
“反正,刚才试的几次都是准的。”李新武道:“她手速特别快,根本看不清哪个杯子是哪个,我都乱指一下。”
“然后她提前在预测杯里放了钱的,你乱指一下也能选中钱。她要放了空杯,你乱指就中了空杯?”葛飞驰问。
“对。”李新武脸上还有笑容,显然玩得很开心。
葛飞驰摸摸下巴:“可以啊,顾寒山。”要不是场合和时间不合适,他也想试试了。
“在正式开始之前,我先跟小李警官试玩了几次,我运杯子的手势是有暗示的。”顾寒山解释道。
“有吗?”李新武很惊讶。
“有的。”顾寒山点点头,继续解释,“一开始我用三根手指按着的那个杯子就是有钱的。但因为速度很快,根本看不清动作,所以小李警官并没有察觉。可他如果选中这个手势按着的杯子,他就赢了。重复几次之后,阈下启动效应,大脑将这个手势以阈下的方式进行加工,将手势和赢这个结果做了联结。他的无意识知道选这个手势的就能赢,虽然他并没有意识到,但他的直觉会让他每次都跟着我的手势选。”
李新武惊叹:“哇,原来是这样。就是心理暗示对吗?”
葛飞驰不想看李新武那惊叹的表情。很丢脸,警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他还好意思“哇”。
向衡问道:“可以用来控制犯罪吗?比如控制一个人去杀人,然后那个人还以为是自己做的决定。”
“理论上可以,但执行上需要很多适当的条件,有很大的难度。与其说控制,不如说诱导。”顾寒山道:“我就是想回答你们刚才的问题。”
葛飞驰坐下了:“关于胡磊杀人?”
顾寒山问:“他是第一次吗?”
――――――
新阳精神疗养院。简语办公室。
简语把胡磊的脑部扫描片翻出来,挂在灯板上,一边动作一边对聂昊道:“你可以录音,我说的内容可能会复杂一点,不好记。”
“好的,多谢简教授。”聂昊把手机录音打开。
简语看了看胡磊的脑部片子,问:“他杀人,是第一次吗?”
聂昊答道:“他没有前科。”
简语点点头:“我之所以同意接受胡磊的病情咨询,是因为他的脑子情况挺特殊的,而且常医生说,他还有同时进行肝移植的需求,这样的病例很少见。我想看看他这个人是什么样的状态。”
聂昊道:“刚才常鹏医生向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但我们还不是太清楚,胡磊脑子这些部分的异常,会导致什么情况?”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简语的语气跟常鹏一样。“大脑是人体里最复杂最神秘的部分,它控制着情绪、意识、行为等等。当人有意识自己决定行动之前,他的大脑其实已经行动了。大脑的每个部分都有相应的功能,互相还有联结和影响。胡磊有缺陷的那部分,额眶部皮质、前额皮质这些部位与行为抑制、交际、道德都有些关系。我与他交谈了解到的信息,与这些脑成像结果大体上是一致的。他对很多东西都不满、还容易紧张。他的人际关系差,没什么朋友,工作不顺利,他把过错都推到了别人身上。他冲动、易怒、多疑。”
“那从他的病历和片子里能预判到他会犯罪吗?”聂昊问。
“不能。如果他是一个病人,从他的大脑片子里只是看出他的缺陷,能预判到他的个性情况、日常行为的偏差,但不能下结论他会犯罪。但如果他是一个罪犯,比如你们拿他的片子来找我,告诉我这人犯罪了,那我就能判断应该是暴力犯罪。”
聂昊认真听着。
简语继续道:“我希望你们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有这类大脑缺陷或者说异常的人,在他有犯罪行为之前,不能下结论他一定会犯罪。根据我们的研究数据,心理变态罪犯超过90%曾经在幼年时期遭受过不同程度的虐待。也就是说,生活环境和遭遇是很关键的影响因素。拥有相似基因的人,在不同的成长环境里,受到不同的教育,有不同的交际圈,接受过不同外界刺激,会拥有不同个性、人格。从大脑里可以看出有些人拥有变态基因,会是个精神变态者。但因为受不同环境影响,接受不同教导,有些人会成为杀人犯,有些人则是天才。”
――――――
武兴分局。
顾寒山在跟葛飞驰和向衡分析胡磊。
“基于大脑的平衡机制,杏仁核激活压力,焦虑会刺激大脑神经元马上释放血清素,阻断愤怒。但胡磊的脑部缺陷,让他无法像普通人那样很快稳定情绪,所以他易怒、多疑,会长时间被负面情绪困扰。在生活里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葛飞驰点头,胡磊的亲朋好友同事确实都说他这人脾气不好。
顾寒山指着电脑里的脑部扫描图道:“杏仁核、前扣带回、额眶部皮质,这些部分的体积大小与正常人不一样,而这些区域与反社会行为和心理变态是有关联的。”
葛飞驰凑到电脑跟前仔细看,反正没看懂。“顾寒山,你真的懂这些,是吧?”
顾寒山语气平淡:“我被人研究了一辈子脑子,我爸这样的普通人研究个二十年都能当半个脑科大夫,何况我这样的。”
“啥?”葛飞驰看那些片子看得有些走神。
“天才。”向衡帮顾寒山补充。
“哦。”葛飞驰反应过来。又被炫耀了,真是的。
李新武这时候给顾寒山送来了一瓶矿泉水。向衡与葛飞驰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被这么一对比,显得有些渣了,言而无信,刚才忘了给人家拿水。
李新武体贴完,默默又退到一旁。
向衡看了他好几眼,又看顾寒山一眼。
顾寒山的表现真的凉薄,刚才跟小哥哥玩游戏哄得人家开心,这会连声谢都没有。凉薄得很让人欣赏。
顾寒山不太懂向衡的眼神意思,但她见着向衡看向小李警官,她及时反省了一下,对小李警官说了句:“谢谢。”还礼貌的马上喝了一口。
小李警官笑了笑。
向衡:“……”妹妹你真的太渣了。
顾寒山没再搭理向衡,她继续说:“你们刚才说胡磊没有前科,很可能是第一次杀人。基于他有脑癌这个情况,这个病应该会成为他的刺激源。但他生病,身体状况不好,应该不会有心情参加什么犯罪团伙,听从命令报复社会。”
“对。”向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