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鹏听钟敏说过她母亲的死。她找不到证据,她只有怀疑。
跟顾寒山一样。
这也是她为什么执着于要实施完美犯罪,她什么都要比简语做得好。她想证明她是简语的女儿,她还比他优秀。
常鹏相信钟敏的话,他想到今天简语的作为。
简语知道他对孔明有不良企图,他预见了他有可能会对孔明下手。但是重症楼没有下手的机会,于是简语给他创造了条件,他为此甚至换了孔明的药,让孔明病情加重。他布好陷阱,等他跳下去,然后把他抓住。
许光亮告诉简语,孔明“指证”出了他常鹏就在弃尸现场,简语没有来质问他。宁雅告诉简语,是他常鹏收买她做了这一切,顾亮因此而死。简语也没有来质问他。
他就是能这么气定神闲地再挖一个坑,亲手抓住他,然后交给他一个自首任务。
常鹏想不到,如果他们没有“坏”得这么彻底,怎么跟简语“抗衡”。想必就只能由简语摆布。
当初他与另一个学生竞争参与简语主持的一个项目,明明他的综合评分比那个学生高,但就因为那个学生家庭背景更好,更有钱,更有资源,他就被刷下来了。他告诉过简语他的情况,如果他得不到这份工作,他会很困难。简语安慰他,鼓励他,给予他很大的肯定,让他心里充满希望。但最后简语不但淘汰他,还是等到最后一刻淘汰,让他错过了别的项目机会。
他后来从被选中的竞争对手那里知道,大家都传简语选定他常鹏,他的竞争对手才会拜托家里,拿出了简语很想要的一个资源。而这资源,是之前简语从正常途径去谈谈不下来的。
他常鹏,不过是一枚棋子。
这样的“小事”,不胜枚举。
再比如钟敏帮他向简语提出工作安排的事,进项目组的事,涨薪的事,职称评定的事,简语全都一口答应。但最后,简语交给他一份拟定好的口供,告诉他好好自首,拖延时间,好让钟敏出国。
常鹏觉得真是太讽刺了。
简语真的教会他,千万不要觉得别人对你的好是真的好,也许只是想把你养肥了好宰了你。
常鹏对钟敏道:“我觉得你应该跟简语谈一谈。”
“谈什么?”钟敏生气。“事到如今,他都跟我们撕破脸了,还有什么好谈的。鱼死网破。”
常鹏道:“既然都不惧怕最糟糕的情况,那为什么要拒绝转机?”
“你说什么?”
常鹏道:“如果简语真能帮我们脱罪呢?就跟从前一样。”
钟敏盯着他看。
“你想拉他下水,让他陷得更深,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
“你被他说服了?”
“我在跟你商量。我们一起讨论怎样对我们更好。”常鹏道,“如果他能帮我们,虽然他的出发点是为了他自己,但如果真能帮我们,我们就先过这关,然后想做什么才能继续。”
钟敏抿紧嘴。
常鹏道:“你可以出国,带着我们的研究成果,把论文发表了,将研究公开,狠狠打简语的脸。你会被邀出席论坛,你会有演讲,会有记者采访你,你就可以公开自己的身世,向学业界控诉简语的恶行。”
钟敏的嘴抿得更紧。
“这不才是你想要的吗?”常鹏握着她的肩,“我们做了这么多冒险的事,赚着刀口上的钱,跟杀人魔合作研究,不就是为了那一刻吗?”
是为了那一刻。
钟敏这些年,幻想过无数次那样的场景。要去闹事,公开简语是她爸爸,写举报信到学校就可以,找家媒体炒作一下也可以。但是那样的结果,她钟敏只是简语抛弃的私生女而已,名字都不会被人记住。她永远也翻不了身。
只有她成为跟简语并肩的医学家,她站在闪光灯下,享有世间瞩目的成就,那一刻,她平静地讲述自己的身世,讲述自己是如何励志走到今天。到那时,她的名字会被大家记住,会深深印刻在学术界。而简语,就是抛弃了钟敏的那个教授。
名词所有格,关乎着她的尊严。
她想从简语那里夺回尊严。
“我们不能着急。”常鹏道,“反正事情已经曝光,不能再做什么了。就看看简语他想怎么办。他想拖延,我们就帮他拖延,我们利用这些时间,做好我们的准备。”
“要准备什么?”
“死是不用准备的,但是活下去却要。”常鹏顿了顿:“你应该跟简语谈谈。就算是防止他杀我们灭口,都该谈谈。他现在知道控制不了你了,你可以试着控制他。你不怕坐牢,不怕死,他怕不怕?”
怕的人就是输家。
钟敏想了很久,问:“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常鹏把简语教他保持沉默的招数告诉了钟敏。他道:“我觉得,你也可以这样。如果警方也找你问话的话,别着急捅出来,反正我们真的最后也没什么好损失的了。”
钟敏点头:“还有吗?”
“简语想跟老王他们聊聊。”
钟敏笑笑:“他想做我们代理人吗?”
“我们可以先跟老王他们聊聊。”
钟敏摇头:“我说了,这次行动失败,就没法联络。不联络,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情况,这样反而更安全。我觉得,他们一定已经跑路了。他们的路子,可比我们多。只要他们没被抓住,我们就是安全的。”
常鹏道:“简语还吓唬我说他们有可能把我们灭口。”
“听他放屁。在现场被发现的又不是我们,要灭口也是我们灭口他们才对。”钟敏道:“你提醒得对,简语才更有可能是想灭口我们的人。”
常鹏道:“老王他们如果真有路子,也许可以成为我们的后路。”
钟敏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点头:“等他们成功逃出去吧。他们安顿好会联系我的。反正,他们别被警方抓到,我们会省事很多。”
常鹏点点头,道:“简语去医院讨论那个警察的手术方案了,不知他怎么考虑的,如果他真帮我们,就不会让那个警察活着。还有,他说他会趁机跟警方打听一下情况,有消息会及时通知我们。”
――――――
医院。
葛飞驰焦急地问顾寒山:“应该有看到是什么意思?你不确定看没看到?”但是她又夸下海口说能做模拟画像。
但向衡已经听懂顾寒山的意思了:“我带你重回现场,能刺激你的记忆吗?”
葛飞驰张了张嘴:“不是,那得明天了,今晚先确保把陶冰冰救回来。”
他知道向衡在着急什么,现在离案发已经大半天了,对方可能已经在策划逃跑的事。而他们还没有找到线索,还不知道他们是谁。
葛飞驰生怕顾寒山想一出是一出,非挑现在跑现场,他赶紧道:“只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他逃到天涯海角都能把他抓回来,救人要紧。顾寒山,救人要紧。你这大半天什么都没能跟警方透露,他们肯定觉得你没看到任何东西,但是陶冰冰不一样,万一她真看到了什么,他们就不可能让她活着下手术台。”
“葛队说得对。”向衡道。
“我没说要去。”顾寒山看向向衡:“给我现场照片和视频,越多越好。”
向衡马上给方中打电话。
“就在这里看吗?”葛飞驰更着急了,他刚要说什么,护士拿着托盘过来,上面有点滴和抽血工具。
“先给你打个点滴,把血压降下来。抽个血,化验。”护士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准备,“病人叫什么名字?”护士拿着药瓶在核对。
“葛飞驰。”葛飞驰很想跳床逃跑,这种关键时候,他住什么院呢。
顾寒山帮他看了看点滴用药,点点头,让护士挂上去了。
“顾寒山,你能想起来吗?你一定要想起来啊。”葛飞驰被按住胳膊绑上硅胶绑带开始抽血,心里惦记着事,一点没觉得扎针疼。
向衡打完电话了,对葛飞驰道:“你安心住院,赶紧好起来赶紧归队。我盯着这事。”
护士好奇地听着他们说话,帮腔道:“对,好好养病,我们一定把你治好,让你破更多的案子。”
葛飞驰一点都没安慰到。他挥挥手,让护士赶紧走。
葛飞驰对顾寒山道:“我让技术员过来,把模拟画像的软件带上,你想到什么随时让他给你出画像。”
“我一会就去盯手术了。”顾寒山道。
“技术员不能来,这样简语会知道我们在做模拟画像。”
葛飞驰心一紧,对,简语会给同伙通风报信的。
啊,他觉得他的血压要上天。
向衡道:“让技术员随时待命吧,有情况我给他打电话安排。”
葛飞驰赶紧给技术员打电话。
顾寒山看他表情,问他:“你需要安慰吗?”
“不,不。”葛飞驰头晕,只能摆手,“我不吃糖。”
“我还有别的法术。”
葛飞驰觉得他下一秒就得心梗。
“你的法术变出一个凶手的模拟画像就行。我给你送十面锦旗。”
“一面就行,写上敬赠福星寒山。”
葛飞驰:“……”这究竟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得走了。”顾寒山道,“走之前我要安慰你一下。”
葛飞驰想拒绝。但顾寒山又道:“刚才安慰了阿姨,我心情很好。”
意思是你是为了自己爽才安慰别人的?葛飞驰更想拒绝了,但他突然想到刚才顾寒山心情一爽就有了灵感,葛飞驰赶紧配合:“来,施展你的法术。”
不就是吃颗糖,他可以。
顾寒山掏出一副扑克牌。向衡的手机递了过来:“顾寒山,你看看,能想到什么?”
方中发过来一堆照片和视频截图。
顾寒山一边洗牌一边看,葛飞驰很想把她手上的牌丢出去。专心一点啊!
顾寒山没看多少,她忽然停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那人的鞋子是黑色的,鞋底有道白边,绑带的绳子是黑色,绳头白色。鞋绳穿过的孔是银色的,没有看到品牌logo,鞋后帮有点高。他的裤角是深棕色,直筒休闲裤,不是很长,像九分裤的款样。他走动的时候露出了脚后跟。袜子是灰色的,低帮袜。”
顾寒山喃喃自语。
葛飞驰和向衡几乎是屏息看着她。
顾寒山忽然睁开了眼睛。葛飞驰差点跳了起来:“想起来了?”
“很多人在我脑子里走。”顾寒山道。
葛飞驰很想让她继续闭眼睛。顾寒山却把牌递给向衡:“抽一张,写上一句你想对葛队说的话。”
葛飞驰瞪着眼:“我还没死。”
向衡抽了一张牌,接过顾寒山的笔,在牌面上写了字,然后还给顾寒山。
顾寒山把那张牌很随意地插回牌堆里,洗了洗牌,又让葛飞驰抽一张。
葛飞驰按捺住焦急抽了一张,顾寒山把笔交给他:“写上你的心愿。认真一点,这是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