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徐文壁不相信。皇帝说的这些话,就是在说给别人听的,就是在说给别人听的。
当着自己的面说,还说给谁听?
“那这么说,爱卿同意朕这么做了?”朱翊钧脸上带着笑容,一脸期盼。
此时此刻,徐文壁反而陷入了迟疑。
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这么装糊涂下去的话,恐怕这件事就这样了。可是有些时候真的不能装糊涂,于是他咬着牙说道:“回陛下,关于朝中的勋贵和勋戚要怎么处置?”
“爱卿为何这么问?”朱翊钧一脸疑惑的说道:“这件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难道说他们对这件事很反对吗?”
徐文璧在心里面叹了一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皇帝根本不可能把这样的事说出去,根本就不可能去背这个锅。
说白了,让皇帝把你们降等袭爵,这是什么事?
皇帝如果真的这么干了的话,那皇帝太丢人了,一来违背了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的圣旨,显得皇家言而无信。
当年我们为你们家卖命的时候,给的是这样的赏赐,说好的世袭罔替,现在你居然要收回去?皇家说的话都是放屁吧?
这样的印象绝对不能有,所以说皇帝绝对不会说降等袭爵这样的话出来。
可是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谣言传出来?
那就是皇帝希望有人主动站出来,哭着喊着求皇帝希望皇帝把他们的爵位改成降等袭爵。
用什么样的理由你们自己去想。如果你们的理由能说服人、让皇帝满意,那这件事就过了。
如果你们的理由说服不了人、不能让皇帝满意,这件事还是过不去。
许文璧明白,皇帝刚刚那些话就是说给自己听的,现在的样子就是做给自己看的,摆明就是希望自己能主动站出来或者串联一批人站出来。
想到这里,徐文壁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这是什么事?
自己要是主动站出来这么干的话,绝对把所有人都得罪完了。可是要是不这么干的话,就把皇帝得罪完了。
进退两难啊!
“这倒是没有。”徐文壁小心翼翼的说道:“只是现在外间有了一些传言,说是陛下想要朝中的勋贵和勋戚也都降等袭爵。”
“这是谁说的?”朱翊钧的脸色瞬间就变了,怒气冲冲的说道:“怎么会有人说这样的话?这是造谣!简直就是罪大恶极!什么人敢说这样的话?”
“朕难道是那种刻薄寡恩的人吗?这天下都是朕的,朕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现在朝中的勋贵和勋戚哪一个不是与朝廷有功的?谁家的祖上不是为大明流过血的?”
“就拿你们家来说,当年的定国公多壮烈,朕怎么可能忍心?”
“说这样话的人简直就是在离间君臣关系!”朱翊钧说完,回身喊道:“张诚,你给朕过来!”
站在不远处的张诚连忙跑了过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脸惊恐的说道:“陛下,奴婢在。”
“外面可是有人在说,朕要让所有的勋贵和勋戚全都降等袭爵?有没有这样的话?”
“回陛下,”张诚期期艾艾的说道:“奴婢听说了一些。都是坊间的一些议论,奴婢没当回事。现在外面传言甚多,是奴婢有罪!奴婢有罪!”
朱翊钧沉声说道:“你险些误了朕的大事!这样的事你居然说是小事?什么时候大事小事要由你来判断了?你一个做奴婢的,居然也敢替朕做主了吗?”
“你知不知道这是有心人在离间阵和臣子的关系?他们要把朕置于何地?难道说非要等到他们说朕是背弃祖宗的昏君,你才会觉得这是大事?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来人,把这个刁奴给朕拉出去,杖毙!”
一边的张诚惊恐的抬起头,大声说道:“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没有啊!奴婢,奴婢……”
旁边有人冲上来,拉着张诚就要往外拖。
张诚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过于憋屈,翻了一个白眼,整个人都要抽过去了。
一边的徐文璧看到这一幕,整个人直接打了一个哆嗦。
皇帝此时怒不可遏,徐文璧心里却只能握了一个大槽。
皇帝你这么生气好吗?还要直接把张诚打死?
张诚今天要是被打死了,自己也就离死不远了!
堂堂东厂的厂公,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就要被皇帝打死,这是什么啊?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自己啊?宫里的那些人会怎么看自己?
到时候自己还不被所有的太监穿小鞋?
想到这里,徐文璧都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大声说道:“陛下,陛下,你不能!”
“爱卿,你这是干啥?”朱翊钧沉着脸说道:“难道你要为这种刁奴求情不成?这等刁奴险些离间了咱们君臣感情,实在是死不足惜!”
“陛下,这又不是张公公的错。”徐文璧连忙说道:“这是真的,外面的传言很多,什么样的话都有。”
“是臣孟浪了,在陛下面前提起这事。实在是怪不得张公公,是臣不知道轻重。如果陛下要惩罚的话,那就惩罚臣!”
“你这是做什么?”朱翊钧伸手去拉徐文璧,只不过对方跪得太结实了,没有拽起来。
朱翊钧沉着脸说道:“你真的这么做?”
“陛下,不能因为臣的一句话就让张公公丢了性命。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臣实在是罪大恶极!”徐文璧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如果陛下要惩罚的话,就惩罚臣吧!全都是臣的错!”
朱翊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回头对张诚说道:“你看看你,定国公居然如此为你求情,你何德何能?”
“也罢,看到定国公的面子上,今天就饶了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拉下去,杖责八十。”
“谢陛下,谢陛下!”张诚连忙激动地说道,随后就被拉了下去。
“你也起来吧。”朱翊钧看了一眼徐文璧,伸手指着他,叹一口气说道:“爱卿,你就是太忠厚了。人还是要学的精明一些,这世上可不都是好人,你这样的话容易吃亏。”
徐文璧憨厚的笑了笑,笑着说道:“陛下,臣觉得还是憨厚一些好。至于吃点亏没什么,吃亏是福。”
“你啊,”朱翊钧轻笑着说道:“朕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出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还夹杂了张诚的惨叫。
显然是外面已经动手开始打板子了。
听板子和身体的撞击声,再听听张诚的闷哼声,不去现场看都知道他被打得那叫一个惨。
第七一六章 勋贵楷模
听到外面的惨叫声,徐文璧直接打了一个哆嗦,心里有些无奈。
他不知道这一次皇帝是真的还是假的,看这样子是真的生气了。可是这一幕苦肉计的即视感又太强了。
徐文璧也分不清哪里是真的哪里是假的,也不知道这究竟是苦肉计还是皇帝真的生气了。
时间不长,张诚被人从外面抬了回来。
此时的张诚脸色苍白,嘴唇发青,屁股后面已经是血肉模糊一片。看得出来,这是受了非常非常严重的伤,十分吓人,看这个样子都要打死人了。
实际上,徐文璧不知道皇宫里对于这种事实在是太熟练了。这看起来打得血肉模糊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些皮外伤。
要知道皇帝要打的可是八十下,如果真的打的话,这人的命都没了。现在人还活着,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真的下手的话,不用这么多下,只需要三五下,甚至是两三下就能把人打死。结果打了八十下还这么精神,一看就没用心。
这只是看起来惨,回去清洗一下,上点药,用不了半个月就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只要期间不把伤口崩开、不大出血,人没什么问题。
朱翊钧对张诚说道:“这一次就给你一个教训,下一次如果你还敢做这样的事,朕绝对不会饶了你!”
“还有,这件事你要给朕查清楚。居然有人敢用这样的事来离间朕和臣子的关系,一看就是有人图谋不轨。你去查,把这件事给朕查清楚!这也是朕给你的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陛下放心,奴婢保证查清楚。”张诚咬牙切齿的说道。
朱翊钧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行了,抬下去吧。”
旁边的太监不敢怠慢,连忙抬着张诚走了。
等到他们离开之后,朱翊钧这才转头看向徐文璧,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苦笑着说道:“宫里这些人也是不让朕省心,这天下什么事都想瞒着朕,你也看到了。”
“陛下还是要保重龙体。”徐文璧在一边说道:“有奸诈小人弄虚作假,可终究是正义长存。朝廷上下文武百官都是理解陛下的。”
朱翊钧叹了一口气,一脸落寞的说道:“也只能是希望如此了。”
徐文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皇帝,他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这次的事是怎么回事呢?
皇宫里的事给他的冲击很大。
徐文璧看皇帝懒散的样子,似乎也不想再搭理自己了,于是说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臣就告退了。”
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爱卿就去吧。”
目送着徐文璧离开,朱翊钧的神情也变了。
刚刚忧郁什么的全都不见了,他面容严肃的看着不远处的陈矩,问道道:“人手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都准备好了。”陈矩点了点头。
“你这样就好。”朱翊钧没有再说什么,背手溜达着离开了。
他要去找王皇后,这里没什么太大的意思了。
在徐文璧离开之后,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原本还有人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可是很快就没人怀疑了。东厂的人到处在抓人,很多人被他们抓了起来,甚至有人被他们当场打死了。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随着时间的推移,消息也越来越确切。徐文璧进皇宫去询问了皇帝,问问皇帝这次是不是朝廷现有的勋贵也都要降等袭爵,毕竟现在民间已经有了这样的传言。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在得到这一个消息之后,顿时大怒,直接将东厂的太监张诚打了一个半死;同时命令东厂严厉查处,看看究竟是谁在后面造谣。
一时之间,很多人欢欣鼓舞,觉得陛下根本就没有降等袭爵这个意思、是有一些居心叵测的人在胡说八道。
他们一下子就把心放下来,毕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是假的。
陛下英明神武、圣明烛照,就应该这么办!
很多人投桃报李,都开始赞成朝廷爵位的改革,尤其是那些勋贵和勋戚,表现得非常积极。
除此之外,他们也都在吹捧定国公徐文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