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他轻轻颔首,目光宁静。
门外头忽然有小孩儿在大声喊,欢呼的笑。他们同时偏头看过去,窗外头零零星星飘起了小雪花,漫天飞舞。四周的人来回穿梭,进来又出去。孟盛楠慢慢看向他,然后笑了笑。
“你好。”
她说完转身和陈思又问候了几句然后道别离开,没再回头。直到她走出很远之后,男生慢慢收回视线。他俯身扶着陈思站起来,女人笑问:“刚看什么呢?”
男生摇头,“没什么。”
那天的偶然相遇,对孟盛楠来说实在太过意外。她从未想过会和他那样重逢,也并没有意识到当时自己竟然还会紧张。原来过了那么久,她还是会心跳,在那个飘满雪花的冬季。
十六七岁读格言,前辈说:
青春年少的爱,有时像一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身边的很多人都这样,孟盛楠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如果算,那么陆司北呢?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很多事由不得她,做不了主无路可退。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不久之后,陆司北从上海来了江城。
他打电话叫她出来的时候,孟盛楠没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陆司北笑,“这不是想和你一起跨年么。”
那天是大年二十八。陆司北带她去了江城舞动,豪请狐朋狗友。他和她说了很多他初中在这边读书的事,不过很可惜那时候没有遇到她。孟盛楠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听他那么说话心情就已经平静很多。
包厢里,人人都在喊着唱,胡侃一通开她玩笑。
“玩你们的去。”他帮她赶走很多八卦的先生。
正热闹着,有人扯着嗓子往门口方向喊。
“来这么晚?”
“罚酒啊我告诉你。”
待他走近,扯着嗓子的男生丢过去一瓶青岛:“感情深一口闷。”
男生淡淡笑了笑,两手握住瓶颈,歪头用牙齿狠劲咬开,将瓶盖啐到地上,直接就灌进嘴里,不容分说干净利落。那个过程用了九秒半,至于那半秒,是孟盛楠看见他后愣神的时间。
有人喊:“够意思。”
“怎么没带女朋友?”
他将瓶子扔到桌边,淡淡一笑:“分了。”
“嗬,这次几个月?”
那人抬眼,声音清淡:“够了啊。”
包间里,灯光半明半暗。孟盛楠低着头喝可乐,渗进舌头上却又凉又苦。只听得见耳边有他坐在对面的声音,陆司北问他怎么回事,那人笑说没什么。男生说完对着正低头的孟盛楠抬了抬下巴,又看向陆司北。
“行啊你。”
陆司北笑了下,相互介绍。她慢慢抬眼,男生的目光掠过来。两人好像从未认识一样,都沉默了半秒,然后她看见他对她微微点了下头又移开眼和陆司北聊起来。
她竟觉得有些闷,借口出去上洗手间。
男生在她人走后,点了支烟咬在嘴里,含糊的问陆司北:“她就是你那个一见钟情?”
陆司北淡笑。
后来的事情,孟盛楠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看见那晚散伙后,他站在一边接了电话。好像是那边人问他在哪儿,男生的表情有些不耐烦,说:“在k。”
那个黄昏,孟盛楠一个人走在回家的那条巷子里,寂静深处。
不知不觉,雪花飘落。
☆、○-2-2
从十八岁到二十二岁,潦草算算,一千四百六十天。明明那么长的时间,却转瞬即逝。很多时候,孟盛楠闭上眼睛再重新睁开。好像又回到二○○六年的九月十七号下午,她拉着行李箱背着书包站在中南门口,顶着头顶的太阳然后走进去。
毕业前的那半年,忙的脚不沾地。
那段时间,她天天跟着报社前辈跑外景。晚上回来基本都是宵禁时间,然后又要准备第二天的稿子熬夜到凌晨两三点。李陶过得比她还辛苦,实习生天天要看上头脸色,担心转不了正不能在长沙立足。
五月中旬的时候,孟盛楠实习结束。
“写的怎么样了?”
李陶刚从外头赶回来,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当时她正敲着键盘,手下噼里啪啦响。
“距离合格还远着呢。”她说。
李陶哎了一声,“没个十几二十次就不叫毕业论文了。”
孟盛楠笑了笑,眼睛盯着microsoft word想着下一句该怎么陈述。宿舍里除了她和李陶其余人都加入了考研一行,现在这个时间定是奋笔疾书的埋头在图书馆自修室。
“对了,你写的题材是什么来着?”李陶问。
“纸媒的盛行与衰落。”
李陶又‘唉’了声,“我说,你毕业真不待长沙了?”
“嗯。”
孟盛楠打了一行字停下动作,转头道:“回我们江城。”
“你不会是因为陆司北出国离开受打击了吧?”
李陶问完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孟盛楠看了她一眼慢慢摇头。自从陆司北年初走后,她其实很少有时间去想。男生留学做交换生是好事,作为女朋友怎么也不能扯后腿。认真算一算,俩人好了一年有半。现在相隔两地,作息时间千差万别,鲜少联系,偶尔会有短信,也是很普通的问候。
“我就是想回我们那儿,没别的。”
李陶‘哦’了声,“那现在你们俩――”
“不知道。”
他没提分手,她也是。
李陶没再问,孟盛楠继续写自己的论文。刚刚还思如泉涌,现在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了。她看着电脑发愣,想起去年圣诞节下雪。那天晚上男生对她说:“留学的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她当时笑了笑,说:“当然支持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他们之间好像就已经在慢慢割离。孟盛楠叹了口气关掉文档,找了一个有意思的换装游戏排遣心底那点烦躁。没玩一会儿兴致实在提不起来,她抬头看上铺的女生。
“李陶,出国这事儿你怎么看?”
女生平躺着看天花板:“有前途,出去走一趟混个文凭再回来,里子面子都有了。”
“如果有机会,你去么?”
周宁峙走的一年后,张一延也跟着过去了。他们都跑去捋资本主义的羊毛,很久不再回来。后来陆司北也去了,她身边的很多人都走向了另一条路。只有她,还待在原地。
“我就算了,没钱没家世没后台,能在长沙混下去就不错了。”李陶说着突然笑起来,“我现在人生的第一个奋斗目标就是傍――大――款。”
孟盛楠:“……”
“不过,去年听了场考研讲座,那老师说傍大款的几率比考研还小。”
孟盛楠:“……”
李陶像是在自言自语了:“吓唬谁呢,有生之年我非得傍一个试试。”
孟盛楠:“……”
她和李陶聊了会,心里开阔了许多。外头夜正黑,她偏头去看。几年前戚乔问她梦想是什么。她那时候心里眼里都是学业,记得当时回答戚乔说:“双学位,畅销书,自由旅行者,足够花的钱和喜欢做的事。”
企鹅号突然滴滴在响。
她回过神点开看,高中文(4)班的群里聊得正嗨。
孟盛楠没翻看的习惯,正要关掉,目光忽的一滞。‘傅松’这个名字她是有多久没听过没见过了,高中的那次离别,再无音讯。他的企鹅号似乎也只是个摆设,从未曾见其闪过。她静着心往下翻记录,底下又有人冒出来说了两三句关于男生的事。大意就是他读了一所专科院校,去年升了本。
“聂静结婚了你们知道么?”有人发问。
“what?”
具体情况没人说的清楚,孟盛楠没再浏览退出了群。短短几年的时间,她们都变了,变得你几乎不认识。有的过得好,也有的不好。这四年来,她也很少参加同学聚会,去的都是些不太熟的人,然后从头发呆假笑到尾。
那一晚,她失眠了。
后来的一个月,她一直在修改论文。
江缙电话过来那天,孟盛楠刚去教学办公室交完毕业稿往宿舍走。那时候正热着,校园路上基本都没什么人。她走的很慢,刚过足球场,兜里手机就响了。
“忙什么呢?”
江缙也变了,好像自从张一延走了之后,也不再一如既往的爽朗。年复一年的漂泊在外面的世界里,学校的那一纸文凭对他而言也无大碍。他现在是个彻底的天涯浪客,行走在远水千山之外。
孟盛楠说:“晒太阳。”
“听声心情不错。”他说。
“你在哪儿呢?”
“回学校了,刚到。”江缙说,“这不在门口邮局买了份杂志,又看见你的新作了。”
孟盛楠无声笑。
“进步很大,思想上也是。”
“我都二十二了大哥。”
江缙笑了声,“嗯,大姑娘了妹子。”
“可不是,毕业了。”
“毕业了。”
江缙慢慢说完这句,没再多聊,孟盛楠挂了电话。她依旧沿着那条路往前走,阳光晒在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黑暗。二○一○年的北京下午,男生也是,沿着学院路往回走。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俩是一种人。
江缙回到宿舍的时候,陆怀也在,正和池铮说着行业术语。他刚一推开门,那两人都愣了下。池铮停下按键盘的动作,抬眼过去。陆怀已经站起来,一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你――你,靠,回来怎么一个招呼都不打?“
江缙放下背包,张开双手,“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