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亥时。除了守夜的下人和在夜风中飘摇着的一盏盏照明的灯笼,整个魏府已经和夜色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魏劭走进西屋,穿过跨院,远远看到对面甬道尽头中间那间屋子的门窗里溢着昏黄的灯光。
他的脚步原本就不快,此刻更慢了下来。但最后,终于还是走到了房廊台阶下,一个靠在廊柱上等着关门昏昏欲睡的仆妇听到脚步声,转脸见他回了,精神一振,急忙撑开眼皮子站直身体正要呼他,被魏劭动作阻止了。
魏劭步上了台阶,来到门槛前,停了一停,抬手慢慢地推开了虚掩着的那扇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男女事,阴阳人伦也,况乎夫妻。
他想道。
……
夜虽然深了。小乔此刻却再也没法像从前那样,等着等着,最后就没心没肺地自己瞌睡了过去。
其实她倒希望自己能睡过去,然后就不用再去对着魏劭那张脸了。
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最后她又开始抄帛书。一抄就是大半个时辰。原本虚浮的心情终于慢慢地沉静了下去。
但他开门进来时发出的动静,虽然不大,但还是打断了她原本渐渐平静下来的思绪。
她写完了正在写的那个字,将笔搁回在笔架上,然后站起来,转过了身。
魏劭已经进来了,身影在屏风旁晃了一下,接着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看,立刻就松了口气。
他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不对,应该说比平常还要冷漠。平时他进来,至少会看她一眼。
今晚她一个大活人站在他跟前,他连眼角风都没扫她一眼,径直就往浴房方向快步走去――脚步快的连她像平常那样迎上去说句譬如“夫君回来了”之类的场面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乔望着他背影,今天困扰了她一天的关于和他在床上亲密接触后该如何面对他的烦恼,立刻被解决了。
看起来那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叫事儿。
这样最好了。
小乔呼出一口气,转身让门外已经闻声过来的仆妇进来伺候沐浴。
……
魏劭换了衣裳从浴房里出来,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小乔。
今晚他看她的第一眼。
他发现她和平常一模一样,就那么望着自己,见自己出来了,脸上露出一看就是堆出来的微笑,迎了上来问自己:“夫君可要进些宵夜?”
他原本以为经过昨晚的亲近后,她会朝自己贴过来,或者在他面前露出娇羞模样。
但她居然没有……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那么“贤淑”。
就好像……她根本已经忘了昨晚在床上是如何服侍过自己的。
除了最后那一处,他碍于最开始许诺过不夺,她浑身上下什么样子,他都已经一清二楚了。
才一个白天过去,她就好像全忘光了?
或者说,昨晚的经历,于她根本毫无放在心上?
魏劭心里忽然就不痛快了。一种被人彻底忽略掉的不痛快。
这于他很是少见。
他便面无表情地从她边上走了过去,来到床边,翻身上床,道:“不必了。睡吧。”
小乔哦了声,到门口吩咐仆妇们各自散了去歇息,最后关了门,回到了内室。
魏劭仰面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枕于后脑勺,闭目片刻,觉察到她并没跟着自己熄灯上床,慢慢睁开眼睛,见她站在床尾自己的脚边,眼睛正望着自己,便微微皱了皱眉,道:“怎么了?还不睡?”
小乔道:“夫君,有件事,我困扰了一个白天。我想着应当让你知晓的,又怕你知道了会恼我。”
“何事?”
“夫君方才回来,可去过西屋婆母那里?”
“未曾。”
小乔声音轻了下来:“婆母……今日被祖母罚在祖宗祠里面壁……也不晓得何时才能回……”
魏劭仿佛一怔,慢慢地坐了起来,双眼望着小乔:“怎么回事?”
小乔咬了咬唇:“因为昨夜之事……”
魏劭看着她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了,一顿:“是你去告诉祖母的?”
“是祖母传我过去问话。”
魏劭没出声,皱了皱眉。
小乔便把白天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时祖母问我可知东屋昨夜那边出了何事,说听闻你大发雷霆把门都给踹断,又问这边取冰块的事。祖母问,我不敢不答。东屋那边的事我不知晓,自然不会乱答,只说了这边取冰块之事……”
魏劭瞪着她,唇角仿佛有点抽筋:“你说我中了媚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