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电梯打开的声音响起,温玖慢半拍的向旁边闪了一步想让里面的人先出来,却没想到几双皮鞋却朝着他直直的走了过来,停在了他的面前不再动了。
他抬起头,被掩在刘海后面的眼睛微微眯起,逆着光看向了挡在他面前,比他要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人。
“……枢。”他嘴巴做了一个形状,却没有说出来声音来,也就在这个时候,贺兰绍那几乎映在他脑海深处的声音在旁边响了起来,“大哥,我去看看温夏。”
旁边还有小孩啼哭恼人的声音和女声轻柔的哄拍,温玖看着更边上那一副严父慈母孝子的一幕简直是气的都要笑出来了——温家的那些人全都来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亲生父亲和名义上的母亲以及弟弟们目不斜视的直接越过自己走到了一边,最后站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了永远都是穿着一身笔挺西装的贺兰枢。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站在了电梯旁边,一个低着头一副病容,另一个抿着唇,看上去同样的有些无措。
最终,还是贺兰枢妥协了一样的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温玖的手腕,隔着一层布料也能够传出的人体温度让温玖愣了一下,听着他道:“你就这么跑出来了?”
温玖愣愣的被他带到了一边休息的椅子上面坐下,看着在他身后一直跟着的助理快速的跑走,回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拿了一双医院备用的拖鞋和湿了水的毛巾。
贺兰枢伸手接过,半跪在地上把温玖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面,低垂着头仔仔细细的给他擦拭着脚。
毛巾很快就变黑,助理又及时递上了一块干毛巾给他擦干净,贺兰枢这才又接过了手,给温玖穿上了鞋子。
温玖一直都沉默的坐着,双手放在小腹前交握着,看上去很紧张的不停的抠弄着。
他顺从的让贺兰枢牵着他回了病房,拖鞋并不是很合脚,他们的速度又慢,拖拉在地上的声音显得尤其的明显。
贺兰枢坦然的样子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温玖低着头看着拖鞋出神,样子就好像是想要偷偷跑出医院,最后被家长给抓回去有些不开心正在闹脾气的孩子。
跟在后面的苏秦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看着在前面走着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才暗暗的摇了摇头,心里觉得,前面那二位简直是作孽。
温玖回去之后又被贺兰枢叫进来的护士安排着用热水和消毒毛巾擦了擦脚,这才被放到了床上面。
他们两个人一个坐在床边的座椅上,一个沉默的坐在病床上面,一句话都不说,一点交集都没有。
这样子不行。
温玖有些心急,可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抑郁症,自闭症。
这两个上辈子伴随了他二十余年的心理性疾病几乎是根深蒂固在了他的心底,无数次的自我否认让他几乎几次崩溃,最后他还是没能熬过去选择了半自杀。
可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想这样了。
苏秦一直都没有进来,贺兰枢又坐了一会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就打算出去看看,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衣袖被扯住了。
“……别走。”温玖的声音小的可怜,几乎像是从嗓子里面挤出来的一样,带着自己都尚未察觉出的哀求。
他很紧张,眼睛不敢看贺兰枢的眼睛,只能死死的盯着他的下巴和手,在他身上四处漂移。
“我不走。”贺兰枢皱眉,轻轻抿了抿唇,又重新坐了下去,声音尽可能的放轻了一些,仔仔细细的道:“我让苏秦给你洗苹果了,我出去看看。”
温玖沉默,看着自己还抓着他衣袖的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放了下来。
贺兰枢这才打开门出去了。
苏秦已经在门外等了很久了,见贺兰枢出来之后就拿着温玖的病例走了过去,“老板,这是温先生的病历。负责照顾他的护士李梅说他有心理方面疾病复发的征兆。”
贺兰枢眉头紧皱的翻阅大致的看了看,“找一下详细的电子档给我。”
“是。”苏秦应声,将手中已经清洗好的苹果和水果刀等东西交给贺兰枢,转身走了。
贺兰枢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又推开门,温玖听到了声音,精神整个都绷紧了,在看到了门边站着的是贺兰枢之后脸上不自觉就出现了一抹笑容,神经也渐渐的松懈了下去。
贺兰枢在这里一直坐到了晚上,他看着温玖渐渐入睡,这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抽了出来。
这一个下午他和温玖什么都没有做,一个在床上像是老鼠一样的一点点的吃着东西,一个就在床边的椅子上面一点点的准备东西。
彼此没有说一句话,却比他和温玖从前几年的相处更加的和谐。
苏秦一直还都站在门外,见到贺兰枢出来之后说道:“二少爷已经回去了,是个女孩儿,还没有取名字。”
“走吧。”他向后看了一眼,道:“离婚证办了没有?”
“……还没有。”苏秦迟疑一瞬,“如果您需要,我马上去准备。”
贺兰枢挥手制止他,“不用。”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一楼门诊的走廊上面,傍晚最是热闹,四处都是人声,“就先这样。”
他们又走了一段,苏秦停了一会儿,还是说道:“老板,我看温先生对你依赖性很强,刚才你为什么还要走?”
贺兰枢沉默着停下,站在他已经停了好几天的位置上再一次抬头看向了温玖的病房的那一扇窗户,自嘲的笑了一声,“再不走,我怕我就走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阿玖不自觉的就撒起娇了~自闭症和抑郁症不是不可逆的病症,但是很难治好,而且容易复发。
温玖上辈子从小就自闭,所以很难治愈的,重来了一辈子,并不是身体上的疾病,而是心里和脑海中的。
所以我们要一步一步一步慢慢(吃)来~
第4章
温玖这一晚上睡的非常的好。
他有很多年都是深夜不眠,一直到白天才能渐渐的有点睡意,伴随着窗外的阳光和嘈杂的人群声才会觉得不是那么的难受。
然后他就会这么一直睡到晚上,凌晨醒过来的时候,万物俱寂,却又更觉得一个人很孤独。
每次入睡之前他都需要很久的时间,可昨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贺兰枢就只是在他身边静静的坐着,就好像是能够为他挡住了一切伤害一样,几乎是在他躺下沾到枕头的一瞬间就有了想要睡过去的感觉。
他再醒来的时候,意识先出笼,都还没有来得及想好要怎么面对贺兰枢,就又突然想起来了,兰兰应该已经出生了。
他快速的睁开眼睛,看着床边正在拉窗帘的小李楞了一下。
“醒啦?”小李笑的很甜,脸上的酒窝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会独有的味道,“夏姐问了你好几次了,你收拾一下去看看她吧。”
温玖沉默着点了点头,小李也没有多说什么,想了一下,出去的时候还是把门给带上了。
温玖下床围着床的位置饶了一圈,最后才确认贺兰枢是真的走了。
从前贺兰枢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要是不走,总会留下点什么东西表达一下讯号,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就连苏秦都不在。
他又有些丧气,可随即又想到,距离他们上辈子复婚的日子,还有两天的时间呢。
他抿唇对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默默打了打气,这才用毛巾擦干净了脸走出了门。
温夏那边只有她自己和在一边婴儿床里面的孩子,温玖面无表情的扫视了一眼,就看出来了温家和贺兰家的人来了之后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兰兰身上穿的还是他和张凯歌一起去附近的联合店里面买的婴儿装,张凯歌慌手慌脚的还不知道要买男买女,反倒是自己一口咬定是女孩儿之后倒让他有些吃惊。
“姐。”温玖打开门之后温夏就看了过来,她脸上还是尚未恢复过来的苍白,只是神态却又看着很不错,并没有什么丧气的感觉。
“阿玖。”温夏的精神还不错,此刻正笑眯眯的靠在被支起来的床上拿着平板看电视剧,温玖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没什么性质的坐到了一边。
温夏把平板收了起来,伸手摸了摸温玖的额头,见他不再发烧了才放下了心,“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事。”温玖把她的手挪了下去,起身走到了一边看了看摇篮里面还没有长开的兰兰。
虽然是足月的孩子,但是刚出生没多久并没有长开,此刻还红通通的像是个猴子一样,头上只有杂毛两三根。
温玖不由得想到了前世他偶尔几次见到兰兰时候的样子,她一点都没有自己印象之中女孩子该有的温婉听话,但凡是几次见到她的时候,不是在院子的树上抓虫子就是和一帮的男孩子和泥巴当摔炮玩,喷的脸上、身上到处都是泥点。
此刻还没长开的孩子蜷着小手睡的香喷喷的,嘴巴时不时的会做出吮吸的动作来,温玖看着就笑了起来,不由自主的说道:“兰……姐,她取名字了吗?”
“还没有。”温夏抿唇轻轻笑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一样,耳边的头发微微垂落下来了一点,更显得有些病弱。
这个话题让室内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温玖走到门边上了锁,才轻轻的开口问道:“你没有生出男孩子,贺兰绍很不开心吗。”
“你怎么……”温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随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和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这样也难怪。”
只是苦了孩子了。
温玖即便是知道贺兰绍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终究以他现在的身份也说不出让温夏和贺兰绍离婚的话。
事情还远远不到那一步,温夏上一世生兰兰的时候就难产,之后身体一直就不好,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在车祸醒了之后把她给误伤推到了地上导致的原因。
可现在没有发生过那一幕,这一次也是顺产,所以即便是以后温夏有了和贺兰绍离婚的念头,温夏也不会再因为自己身体可能会照顾不好兰兰的原因而迟迟不能下定决心。
温玖思绪变得快,常年不开口的结果就是他有很多话在说出口的时候总会在心中转上几圈,于是他笑了一下,“先给孩子取个名字吧。我听人家说,女孩子叫叠字的话会更加的惹人疼。”
“叠字?”温夏也来了兴趣,真的开始仔细想了想,开玩笑一样的道:“贺兰家是复姓,要是叠字的话,干脆叫贺兰兰好了。”
她现在说出来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却没想到名字真的就这么被定了下来。
温玖在医院又观察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才被真的准许办了出院手续。
温夏还不能下床,为了让她放心,温玖特意找了张凯歌来接自己,只是没想到居然整个宿舍的人全都过来了。
张凯歌是寝室长,手里还拿着很多的东西,到了医院之后就直直的朝着病房去了,并没有多管在一边沉默着像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温玖。
“老六,你小子行啊,这么大的事儿连说都不说一声。”说话的是站在一边的黄毛,名字叫严郎,和温玖其实算得上是一起长大,他们自高中之后就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他的成绩一向都不怎么好。
严郎为人一向热情,温玖初初适应还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寝室的三个人,其实是他最好的几个朋友了,可他上辈子被猪油蒙了心,真心对待他的几个兄弟都因为贺兰绍而被自己渐渐的算计疏远。
余典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警告一样的扯了扯严郎还在胡拍的手,拉着他衣服的后领道:“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再过两天开学,你是回学校住还是……”
他们宿舍一共有四个人,按照岁数排的,张凯歌是农村的孩子,比他们都要晚上两年,为人又憨厚老实,虽然有时候太过愚钝又不会说话,但是却是很受他们喜欢的老大。
余典是老二,是他们这个宿舍里面分数最高的一个,听说还是系里的第一,平时不爱多说话,但是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也是会默默地做的那种人。
严郎……比较没心没肺的,打小就是个闯祸精,这一次能考到z大本身就是走了狗屎运了。
在他们这个算是温馨的小集体里面,张凯歌是老大,因为老二和老三不太好听,所以余典就叫老四,严郎排老五,温玖就是老六。
温玖闻言想了想,虽然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但就连他自己都不能真的确定结果会是什么。
“还是留着床位吧……”这话说的他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温玖抿抿唇,眯着眼睛看了一下午后灿烂的阳光和树下斑驳的阴影,说着自己都不是很明白的话,“说不定呢。”
几个人没听清他最后一句话什么意思,看温玖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重要的话,于是帮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又上去和温夏问了好,就分别帮他拿着东西打算离开了。
严郎是开着车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很名贵的车,但是他考到驾照之后第一辆车,难免有点炫耀的意思,嘿嘿嘿的笑着跑前跑后的冲着他们显摆。
他们商量着温玖刚出院怕他晕车,所以让他坐到了前面,温玖面上带笑的看着身边笑容一副灿烂的严郎和后面两个在讨论开学论文的两个人,心里想着,自己究竟是有多么的蠢,上一世才能被贺兰绍骗到那种地步,为了他甚至不惜欺骗严郎,弄得他和余典一起落得一个犯罪在逃,一个在监狱度过了后半生的下场。
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上辈子他醒悟的太晚又无能为力,这一次一切都还在可以挽回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还来得及。
温玖想着,说话还是迟钝了一下,“我的手机……在哪?”
严郎毕竟是个新手,骚包归骚包,开车的时候却也还是十二万分小心的,车速开的也并不快,而且很稳当。
听温玖问了一句,他瞟了一眼就连忙把心思放到了前面,“在余典那呢,你让他给你找找,大张说你手机碎了,这不你生日我也没送你什么东西,我干脆给你买了个手机,卡都给你弄好了,你试一下。”
温玖眨眨眼,从缝隙中接过了余典递过来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