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锐把猫抱出来玩了一会,拍拍身上的猫毛,说:“姐,我要回去了,我还约了同学。”
许连雅只能说好。
“我自己下去行了。”楼道的风让他缩了缩脑袋,“太冷了,你在家吧。”
何锐两手兜进口袋下了楼。
许连雅回了屋,那只新华书店的袋子挤进视野角落。心理咯噔一声,她拎起袋子扶着楼梯快步下楼。
“何锐――”
许连雅下到一楼,少年和她已经隔了一道马路。
举了举袋子,“你的书――”
少年显然听见了,回头朝她笑,做出一个潇洒的挥臂动作。
何锐钻进一辆轿车的副驾座,驾驶室的窗正缓缓上升,一个戴墨镜的中年女人下巴微扬,似没听见这边动静地淡定将车掉头,驶出小区。
许连雅失神钉了一会,翻开袋子。里面是几本起毛边的书,她翻出一本。
《怀孕指南》,看上去像十元一本的地摊货,贴了很多便条贴,随意打开一页,上面密密麻麻的标红,或者黑色的删除线,部分空白地方添了字迹清晰的笔记。
再一本,《宝宝起名大全》。
颜色缤纷的小方条在眼前渐渐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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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三提审比赵晋扬早得多,估计着呆的时间不长了,又来找了一次赵晋扬。
“考虑得怎么样了?”泰三挑起下巴。
“嗯?”
泰三笑,“别装傻。”
泰三极尽耐心,与赵晋扬先前对他的印象大相径庭,眼前这个笑眯眯毒贩看上去与寻常男人无异,谁能将之与累累血案联系在一起。
“哦――”赵晋扬佯装恍然,“那个啊。”
“对,我总会比你早离开这破地方。”泰三又望望外仓网格的天空,“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咯。”
赵晋扬不掩嘲讽,“说句您不爱听的,您现在蹲这里,实在看不出跟您混有什么光明前途啊。”
“哎――”泰三不以为意,“就这个鸟大的笼子也想困得住我?”
赵晋扬四下张望,压低声:“越狱?”
泰三啐一口,“呸,老子用得着!”拍拍胸脯,“光明正大走出去!”
赵晋扬扑哧一声,不禁摇头。
“又不信是吧!”
赵晋扬耸耸肩。
“给句话?”
赵晋扬搔搔太阳穴,说:“谢了。”
泰三显然不信被拒,眼睛瞪成铜铃大,“真没兴趣?”
依然在笑,“真的谢了。”
“嘿――有意思!在外头向来都是别人找我找不着,没想到在这还有我求不到的人。”
赵晋扬揣摩到点生气的意味,小心绕开枪口,说:“是我没这福气。”
泰三鼻子哼一声,“别来这虚的,讲好了,要是哪天你改变主意了,你就到――”
泰三说了个地名,“老厨房”的名头让赵晋扬眼皮跳了跳,当初也是大意,到狼窝逛了一遭还不自知。
赵晋扬想了想,故意问:“哪天都行?”
“哪天都行,长期有效。”
“这敢情好!”
泰三又笑着拍拍赵晋扬肩膀。赵晋扬忍不住斜了一眼肩头,以前雷毅在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跟他鼓劲。
“不会哪天我路过那时,还见不到你吧?”
又在讽刺他刑期长,泰三半笑不笑,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点了点。
“你这小子――”
傍晚洗澡,水汽迷蒙里一座白乎乎的肉山向赵晋扬移来。
赵晋扬绞了绞毛巾甩肩上,露出防备姿态。
“扬……扬哥。”
赵晋扬肩膀稍微放松,蹙眉。
肉山怯怯望了一眼角落,泰三正被几个人好生伺候着,搓背、按摩,甚至有人跪趴着当凳子。
泰三笑着朝他一挥手。
肉山扭捏地说:“扬哥,我……我给你搓背吧。”
泰三的面子卖到这地步,赵晋扬再不承他好意恐怕惹怒了野狼。
往肉山那处扫了一眼,略带厌嫌,“都弄干净了?别他妈传染我一身痒。”
肉山头点得如敲锣的锣锤头。
“敢玩阴的老子弄死你!”
锣锤头立马化身为拨浪鼓。
赵晋扬又瞥了泰三一边,慢慢把背转向肉山。
轮到赵晋扬提审那天,郭跃打通关系,争取了一个十分钟的单独会面。
“只有十分钟,长话短说,泰三那边确认了吗?”
郭跃开门见山,还不忘压低声音,防门口望风的律师听见。
“确认了,没问题。”赵晋扬对即将的宣判毫不在意,轻松地说:“他甚至还想拉我入伙。”
郭跃面露意外,“当真?”
“嗯。”
“你答应了?”
“这什么屁话,当然没有。”
郭跃一手握拳,砸在另一手的手心。
赵晋扬见势不妙,忙说:“什么情况?”
“你怎么不顺水推舟,不正好借泰三这块平板跳到卢劲那吗?”
赵晋扬亦是一脸惊讶,“当初计划可没这个部分。”
“当初也没料到泰三心能那么大,竟然会拉你入帮。”郭跃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灵活应变啊。”
犹豫和试探在两个男人的眼神间来回,沉默让空间骤然压缩般,气氛压抑。
“时间不多,有话直说。”赵晋扬大概猜到几分,摸着胡茬叹气。
“还有没机会再反悔,答应泰三?”
“他给我留了个地址,让我出去后考虑。”
郭跃由衷地说:“你行啊!”
“少废话。”
“这样,你先把戏继续演下去,争取和泰三混熟一些。说不定能通过泰三把你的消息送到卢劲那,我们不是一直找机会让你回去吗。当然判决后你不一定和他同个监狱……”
郭跃话里斟酌:“这只是我的想法,还没问你的意思,再说队里也需要请示。”
赵晋扬摸胡茬的手停了。
他还能有什么想法。这是最明确便捷的道路,值得一试。
赵晋扬只是感概心境的变化。
以前的他会义无反顾,即使前头没路,他也要自己铲除一条道。但现在路就铺好在面前,他竟然萌生退却的念头。
他想要自由,他想去找她。
“阿扬?”
郭跃唤回赵晋扬偏离值守的思绪。
赵晋扬很难说出一声“不”。
年轻时候视漂泊和闯荡为男子汉气概,近来越来越有想安定的念头。赵晋扬已经到达男人三十而立的年纪,他清楚这种想法不是因为年纪,而是遇见让他想停留的人。
以前的分别不真切,因为他和她相处的实质并无多大改变,即便她提了分手,他依然可以回去找她,她也不避着。
如今相见的机会愈来愈渺茫,他才真切体会到撕裂的痛苦。
如果可以,谁不想守着老婆孩子平安终老。
雷毅说过,这种差事只能像他们这样的来干,别人还干不了。
他们都是些什么人?无牵无挂的浮萍,风吹雨打,随处可漂。雷毅自个儿中年离异,郭跃初恋女友被毒贩害死,沈冰溪孤儿院长大,赵晋扬是牺牲缉毒警的儿子,都是些底层没根的人。
别人只图警察这个体制内的头衔,稳定、体面。
雷毅说:“你能指望一个局长的儿子在黑老大面前淡定地吸烟车大炮吗?”
赵晋扬嘴边的手握成拳头,甚至不自觉狠狠咬了一口。
望风的律师敲了敲门,提醒:“快点,三分钟,要走了。”
赵晋扬瞧着门关紧了,说:“你回去向上面请示。但这事得确认一个期限,不能无限期等下去,如果多久没见效,我们得换种方案。暂定……我出监日期加一个月吧。”
郭跃点头。
“但是我不会主动去找泰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