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连雅判断不出他是否撒谎,仔细想来赵晋扬的职业也早将他磨砺成演技精湛的演员。
情报似乎没有派上用场,许连雅多少有些落寞,“是吗,那我想不出其他地方了。”
赵晋扬还沉浸在思考里,许久才想起般:“店里的事怎样了?”
因为是人为纵火,保险不能理赔,纵火嫌疑人又未锁定,赔偿遥遥无期,许连雅几年心血付诸一炬,泄气地说:“就那样,没什么进展。”
赵晋扬更担心的是她的安全,说:“店没了可以从头再来,你人好好的就行。”
“说得轻巧。”
赵晋扬被呛得无语,顾及她的境遇,还是将气压了下来。
“还打算在这开店吗,要不换个地方,也安全一点?租房也是。”
算来是赵晋扬负她在先,许连雅心中依旧梗着,同样的建议从何津那出来她能听得进,到了赵晋扬这里她只想反着来。
她轻笑一声,“哪那么容易。”
赵晋扬没听出话里叛逆,只当是事实,说:“如果资金不足,我可以帮你――”
“我不要你的钱!”
赵晋扬自嘲一弯唇,“我钱是不多,一点还是拿得出的……”
许连雅心知他想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有多少跟我没关系,我不拿你的钱。”
许是许连雅别扭的样子触动了赵晋扬以前的回忆,也可能她一下子愿意与他讲那么多话,赵晋扬难得片刻轻松。
心情一轻快,动作便跟上来。赵晋扬忽然伸手顺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别这么倔,可以少吃点苦。”
“你别这样!”
许连雅格开他的手,甚至站了起来。她想说我们不是那样的关系了,可堵在喉咙怎么也不出来。赵晋扬脸上的尴尬让她又气又难受。
明明想靠近,又怕只是一个幻影的怀抱。许连雅气自己更多。
“你的钥匙和门禁带来了吗,这里的……”许连雅生硬地扭转话题。
赵晋扬安静地颔首。
“给我吧。”许连雅伸出手,“我准备搬家。”
掏钥匙的动作一滞,“搬去哪里?”
许连雅把钥匙夺过来一般,“没定。”
“我帮你。”
许连雅冷笑,“别老这样说,你没那时间。”
赵晋扬看穿了她横竖要与他作对,也自知有愧,将她一遍又一遍的针锋相对全数接下。
“那搬好了地方告诉我。”
她眉梢一扬,一副“凭什么”的漠然。胳膊被拽了一把,眉头更紧。
“你想躲着我?”
许连雅扯开他的手,“我又没做亏心事,躲你干吗。”
赵晋扬干脆将她肩膀扳过来,“你想去哪里是你的自由,但起码让我知道你平平安安的。”
许连雅回应他的盯视,“是不是以后我跟别人结婚了、生孩子,你也要知道?”
赵晋扬不傻,知道自己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但第一次被许连雅摆到明面上,比上回擦边的分手预告要来得猛烈。
许连雅还是不疾不徐地说:“我不反对你是个缉毒警察,但是你说走就走,归期不定,你不能这样让我……”
“守活寡”一词砸得她一阵钝痛,心思一拐,还是换了个表达――
“……你这样跟开空头支票有什么区别?”
话语尖利,直戳心房,赵晋扬刚鼓足的勇气慢慢漏掉了。许连雅说得一点也没错,他有他的无奈,但他的选择不能让她来埋单。
“我不想看着你像我爸一样,真的不想……”
“不会的!”
赵晋扬不顾先前的抗拒,把她拉进怀里,仿佛迟一秒她就不见了。
“不会的!”赵晋扬吻着她的头发说,“我会小心的!连雅,你再给我点时间……”
话说又绕回了绝处,赵晋扬还是没改变决定,许连雅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像闯入他命里的小三,和那个谓之“理想”的正妻争夺这个男人。
许连雅轻轻回抱住他,甚至哄孩子似的拍了拍他的背,惹得他的拥抱愈发紧固,像激发了所有的占有欲。
“我给你时间,多久都给你。”
忽如其来的顺从让赵晋扬咂摸出异样,他盯进她的眼睛里,“你看着我说。”
“阿扬,我说我给你时间,等你处理好事情,你可以来找我。”
她耍了花招,没说等,也没说不等,你可以来找我,但是找不找得着是另一回事。即便这样,许连雅无疑还是做了让步。赵晋扬不敢奢求太多,低下头,深吻回应。
离开前赵晋扬再三叮嘱,搬了家一定要告诉他新地址,许连雅甚至乖巧地点了点头。
只是许连雅一向的坦率让他掉以轻心了,他没想到她也会开空头支票,而且比他大手笔多了。
如果知道会面临长久的分别,也许最后一吻他会停留更久,也许他就不会走了。人总是等假想变成现实砸到眼前,才会切身体会到它的厉害。
可他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她的,就像她也晓得同样道理,像徒手拉断一只劲风中高飞的风筝,牵引线把手指割裂,断线的风筝也不知所踪。两败俱伤。
赵晋扬走后不久,何津来送还那台半融化的相机,许连雅好好收进一个束口布袋里。
何津问上次的建议考虑得怎样了,“现在快月底了,正适合搬家。”
许连雅绕束口绳的动作顿了下,说:“想好了,我要搬家,店面也不打算续租了。”这铺面刚好是她毕业那年从九月初开始租的。
何津显然喜出望外,摩拳擦掌地说:“好啊,地段你不用担心,我帮你找。要搬去哪里,你有想法了吗?”
许连雅说:“回南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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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许连雅家出来后,赵晋扬给沈冰溪去了电话。
那头说:“正想打找你呢。”
赵晋扬看看左右,无甚近身之人,说:“有什么好事?”
沈冰溪语气神秘兮兮,“我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告诉你。”
赵晋扬笑了一声,学她的语气:“我也有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告诉你。”
“我没跟你开玩笑,说正经的呢。”
“我也没逗你。”
约了在沈冰溪住所见面,赵晋扬挂了电话,踏上一辆刚好到站的公车。
沈冰溪租住的地方在一个老式小区,无电梯,顶楼。赵晋扬爬上七楼,敲开了蒙尘的防盗门。
开门的是郭跃,赵晋扬鼻子里哼了一下,算是招呼。郭跃也颔首,平静地说:“来了。”替他看看身后,无人,关门。
沈冰溪这里舒适度仅次于邹芸庭那,赵晋扬不见外地坐到沙发上,扯过一个抱枕两手翻转着玩。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赵晋扬省略任何铺垫地说。
沈冰溪和郭跃交换一个眼色,似在决定发言人。
“泰三落网了。”说话的是沈冰溪。
赵晋扬手里的抱枕不转了,扔到一边,身体前倾。这本是个好消息,沈冰溪脸上并无任何喜悦。
“什么名头?”赵晋扬看着他俩说。
沈冰溪苦笑,“抢劫。”
“抢了什么?”
“2000块钱和两部手机。”
赵晋扬往沙发沿砸了一拳,几欲跳起,“你们确认抓的人是泰三?他会缺那几个钱?!”
沈冰溪发誓般的无奈,“千真万确。所以我说这是个‘不好不坏的消息’。”
“这他妈算什么好消息!”赵晋扬垂头,“他这个时候让自己被逮进来是几个意思?”
郭跃沉沉开口,“我们猜测,或许是为了避风头。”
赵晋扬豁然抬眼,目光如炬盯着他。
“去年荔花村那窝点、年前郑予泽的案子……还有老大的事,多少跟他有点关系,苦就苦在我们还抓不到那条暗线。”郭跃继续说,“如果真跟泰三有关,那他也损失惨重,他越拼命想弥补这个漏风的大坑,越容易露出马脚。是时候躲一躲了。”
赵晋扬挑眉,“泰三这么张扬的性格,你觉得他是肯低头躲起来的吗?”
郭跃从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探了探身,洗耳恭听的姿态。
“你怎么看?”
没人发觉这两个男人从进门开始便没出现过针锋相对。
赵晋扬保守地说:“我猜测的,不一定准确。”
沈冰溪等不及,催他:“得了,你别卖关子,这里就我们几个,讨论一下又不会往上捅。”
“有人故意把泰三弄进去的,泰三抢了这一单――既然被捕,暂不论他是亲自下手还是被陷害――起码得在里头呆上三五年吧。照你刚才说的,泰三迟早露出马脚,这个人也许是和泰三有牵连,把泰三这头节外生枝的野狼关起来,这人也安全了……”
沈冰溪接着他的话,“如果真是这样,敢把泰三压下去的人,就只有一个。”
赵晋扬往沙发靠背挨上去,冷冷看着虚无的一点。
卢劲。没有人说出那个名字。
郭跃掏出烟盒抽出两支烟,一支弹给赵晋扬,一支衔嘴上,点着后把打火机也丢给他。
“这只是我们的推测,没有任何事实依据,队里会上发言谨慎一点。”
赵晋扬闷闷哼一声,烟头的红点随之亮了一下。
沈冰溪看看两个默然吞云吐雾的男人,朝赵晋扬眼前晃了一下手。
“你的‘不好不坏’消息呢?”
赵晋扬又笑了两声,一脸的自我嘲讽,把烟拿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