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一年,沈非烟家也接连出事,她父亲出事,直到离世,连三个月都没。沈非烟回来奔丧,他没有见她。
他父亲当时病重在外地,他陪着辗转,首都医院,港城医院,疲惫不堪。
后来又一直去国外求医,但癌症这种疾病,有时候只有一条路。
还得压着消息不被外界知道。
他的母亲也一病不起,除了照顾家人,父亲公司临危受命,夺权,比生死更丑恶的人性,等三年后,他父亲终于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完全顾不上其他。
江戎觉得余生都会困在那时的日子里,醒不来,也走不出。
一切的一切都来的太快,人生有时候可以选择的机会太少。
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最爱的人就丢了。
但这一切,他都不能说。
当初始终是他放弃了她,各自承受各自的痛苦,他有什么权利用当年的苦去换取别人的慈悲。
却听沈非烟说,“……我爸不在的时候,我家还有一百万,我当时想,这钱是回来买一套房子,然后以租养房,还是回来开个小店,或者……用来把书读完。”
她说的很直白,第一次不加修饰的直白。
“后来我选了,三个里面也许最好的选项,我知道,爸走了,我就不能回到从前的圈子了,所以我要靠自己。可今天我才发现,就算当年咱们没分手,就算我真的能成作家,我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江戎――”沈非烟抬手推了他一下,“你走吧,以后别找我了。”
江戎却好像没听出她赶他,开玩笑道,“还是自称文字工作者比较好,作家这个称呼,留着我来说。”
沈非烟应景地笑了笑。
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她看着,“在外头,我现在连喝酒,都有心理压力。我们不是一类人了,好久好久以前就不是了。”
江戎点头,“我今天才知道。”
他的心里早纠成了一团,这六年,如何荒芜。
他只是后悔他当年别无选择,却从未深切想过,沈非烟经历了什么。
原来……时间用不同的方式,把他们修剪成了一样。
沈非烟不想见他的心情,多像当年他不想见她。
不知道如何面对。
不知道公司会死会活。
只想在爱人面前风光,不想她看到自己落魄,狼狈不堪。
沈非烟抬手把那蓝宝石酒瓶放在地上,看着他说,“江戎,咱们俩早就分手了,你可不可以,给我留一点空间。”
江戎看着她,她不知道,他的人生到了今时今日,不过只求一样,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她回头,他都在这里。
可今晚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他和沈非烟变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心里有不知名的恐慌。
如果世界把自己的爱人,变得不再像她,自己还怎么去爱,想爱,首先得知道如何爱。
沈非烟对他伸出手,“江戎,余想才是我的前男友。”
这话太狠!江戎被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六年之前,才有他的席位。
他看着沈非烟的手,迟疑着,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沈非烟说,“钥匙。”
江戎所料到这一幕,可那手伸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可以跟着她千山万水,也可以跟着她风雨飘摇,更可以跟着她出生入死。
但她都不需要,她只需要,他交出她家里的钥匙。
当年她笑着,把钥匙挂在自己脖子上,如今她伸手,就可以要走。
这世上只有感情最不讲道理。
凭什么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他把钥匙放在她手心,那手指一合,她就把钥匙攥在了手心。
“江戎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别让我连伤心都没处躲。”
江戎站起来,再无法耽搁。
这个女孩,当年拿一个苹果,就能轻松搞定他,他早就知道,他对着她,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门外的风特别凉,不知不觉已经午夜。
月色当空。
又亮又圆,白白的撒满世界。
他想到曾经,无数夜晚他和沈非烟相拥回来,一路亲吻,一路说笑。
那样的日子,怎么就不见了。
他走到车里坐下。
任时间一点点过去。
手里捏着另一把钥匙,空气寂静无声,一如没有沈非烟回来的时候,日日夜夜的感觉。
现在她终于再次回来,他无论如何,不会再放手。
纵然文化和时间让他们变得不同,他也会努力让他们趋同。
他心间藏着隐秘而不可更改的念头。
她和他,
燃烧过的日子虽短却成了信仰。
年华一年年退去,
她离开过,
回来,会不会再离开?
都不重要。
只要他在,
她任何时候回来,他们都可重新开始,比上次更好。
纵然她不在他身边,
只要她好,他也一样开心。
他拿着钥匙下车,不带丝毫犹豫。
门再次开了,沙发上却没有了人,屋里死一般的沉寂。
他突然莫名惊慌,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这时候也许她会出事,又如下午般,他仓皇向楼上去,却发现没人。
书房
卧室
衣帽间
一间间洗手间
年少时玩耍,她有时候会和她玩,躲在衣帽间,他找到她的时候,什么地方找到,什么地方胡闹。
如今还怎么可能。
他一路冲下来,直接冲到后园,也没人,又一想,玻璃门刚刚里面关着。
他一路冲到洗手间,一推门,卡住了。
他连忙伸手开了灯,看到沈非烟靠墙坐在地上,灯亮了,她动了动,闭着眼靠在洗手池下面的柜子上。
江戎,长长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把她的腿推开,他从门缝挤进去。
看到沈非烟一只腿卷着,一只腿却伸直,裙子拉在大腿的位置,才能完成这个高难度的动作。
不知是为坐的方便拉起来的裙子,还是坐下来,裙子就被糟蹋成了那样。
感觉到灯光,她烦躁地皱眉。
他抬手把灯转暗。
柔柔的一点光笼下,落在她的脸上,令那模样有种高不可攀。
他蹲在,试探着叫她,“非烟。”
她没动。
“非烟……”他伸手过去,摸上她的脸,右脸,挨着他的手心,是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深切地摸上她。
她略不耐地转开脸。
他俯身看着她,用手指挑开她额头的乱发,露出那张,每晚都令他疯狂的脸庞。
脸庞细滑。
他用手指,在她的眉间划过。
沈非烟躲开,嘟囔着,“……江戎,我要睡。”
一句话,五个字。
他却如点燃了般。
曾经,日日夜夜,她都是这样和他撒娇。
她回来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地上的大理石的地砖,他手摸了摸,冰冷。
江戎连忙伸手过去,拉过她的手抱着他的脖子,沈非烟的手臂软软的,她嘟囔,不知说的什么话。
他说,“我不来,你准备睡在这里一晚上。”
沈非烟继续嘟囔,手垂下,窝在他怀里睡,是这么多天她回来,第一次乖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