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她可能不会去做,但这也不妨碍她了解。
“可这样未免也太辛苦了些。”自打被宋钦文刺激到醒悟后,宋氏悔不当初,这会恨不得把头十几年缺失的关心全都补上,对阿瑶的事更是大事小事事事关心。
胡九龄也在忧心此点,“不如缩减些时辰?”
阿瑶想了想,也觉得这法子可行。毕竟她人就一个,而且头脑也不是顶聪明,学起东西来本来就慢,这会总不能把自己劈成两半。
“可顾山长那边……”
当初为了拜师墨大儒想方设法进了书院,这会又一副不想去的模样,怎么都有些不好。
胡九龄和宋氏同样也想到了此点,这事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正当一家三口陷入愁思时,随着布菜的丫鬟走进来三人。
“空海大师、墨大儒……”顿了顿,胡九龄看向两人中间的玄衣少年,拱手道,“侯爷,您三位这是……”
三人暂居府中,胡九龄唯恐怠慢了贵客,其实也是为防备某个狼崽子,昨日拜师完成后便嘱咐下人收拾出前院最大、也是离阿瑶所在绣楼最远的那处院落安置三人。另外他们所用饭食也要额外做,请城中最好的厨子,不惜食材,定要让三人宾至如归。
按理说这会精致的早膳应该已经端到那边,怎么三人还是过来了?
望着玄衣少年,他心中隐隐升起不秒的预感。
开口说话的是空海大师,“我三人住在贵府已是叨扰,早膳简单些就好,如此隆重实在太过浪费。我等心下有愧,故而过来与主人家一道用膳。”
两位师傅都来了,阿瑶赶忙站起来。
“师傅不必如此想,”搓搓手,她杏眼忽闪忽闪,神色间有些难为情,“等过会你们教起阿瑶,读两遍文章都背不下来时,看到如此愚钝的学生,就不会觉得这顿饭吃得心下有愧了。”
“读两遍背不过,不是常事?”墨大儒满是疑惑。
“可……”阿瑶看向两人中间的玄衣少年,“前几日景哥哥为阿瑶讲解,都是读一遍就要直接背的。阿瑶愚笨,听人读一遍都背不过,景哥哥可是稍微扫一眼就能倒背如流。”
什么!
墨大儒、空海大师以及宋家夫妇同时震惊。
墨大儒总算明白,为何商议拜师之事当日,当他气不过提出要让小侯爷暂时代为教授时,空海大师那么痛快地答应了。诚然,小侯爷在京城是个混世魔王,基本没人知道他曾经认真读过书。
可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哪用得着用功读书。闲来无事扫两眼,就比大多数人寒窗苦读多年还要学得好。更何况他有空海这么个师傅,学问肯定差不到哪儿去。
他不得不再次感叹,老乌龟怎么如此好命。大半辈子就收这么一个徒弟,天分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而空海大师则是震惊于小侯爷的处事方式,他费尽心思找了个在华首寺谈经论道的理由,每日在佛塔中转悠,闲得都快数东山后山树林有多少棵树了。如此辛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两人培养感情!
他就是这么给他培养的?
一瞬间他只觉得徒弟想要摆脱孤老终生之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这是过目不忘?”胡九龄表现得更为直接,甚至他这会有些幸灾乐祸,“侯爷天分如此之高,我家阿瑶愚钝,恐怕不是你能教得。我看日后,代为授课之事还是免了吧。”
虽然将三人客院安在了离主院最远的地方,可这也挡不住授课时这狼崽子与阿瑶接触。还好他聪明,这么聪明的人哪能教得了他家阿瑶。
“这……”
空海大师看向小侯爷脸色。
被几人目光齐刷刷看着,陆景渊却只注意着胡家父女神色。那丫头表情一如既往地呆,而胡九龄的敌意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在防着他?
正好这几日他要忙,不如顺水推舟,让他降低戒备。
“也好。”
阿瑶撇嘴,她这是被景哥哥嫌弃了么?其实她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景哥哥那般聪慧。不说别人,女学中好些同窗,比如与她关系最好的苏小乔,背书速度还不如她。可她要赶超的是沈墨慈,不是沈墨慈本人,而是想要担起家业,她最起码要做到沈墨慈那水平。目标定得高,她自然也得向更高处的人看齐。
这几天她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被人嫌弃了。低头耷拉下肩,她神情有些沮丧。
余光见到女儿如此,胡九龄心下越发满意。
邀请三人落座,六人围坐在桌旁。用早膳前,胡九龄顺便提及了刚才商议的书院课业之事。
他本想着,自己不好意思讲,这两人随便提一句,顾山长那边肯定会同意。
谁曾想他刚说出,墨大儒已经开口,“昨日拜师仪式完后,我与顾山长聊了几句。他主动提及阿瑶如今有我两位师傅,课业上肯定没有问题,若是繁忙书院那边可以酌情去读。”
顾山长意思很明白,你已经有两位这么好的师傅,书院可以不用来了。即便如此,阿瑶觉得她还是得去。将想法到处后,两位师傅也是一脸赞同之色。最终师徒三人商议,书院每旬去两日,剩下的时日上午跟着其中一位师傅学。
就这样阿瑶读书之事定下来。
食不言寝不语,等到用完早膳,在胡九龄满意的目光中,陆景渊告辞离开胡家。昨日说要往各个商户发请柬,今日他便要将这些东西写出来。虽然不用他亲自动笔,可有些内容还得他一一查看、定夺。
阿瑶则是随墨大儒回后面读书识字。
一上午读书完,下午便要去自家铺子。午膳格外丰盛,连在外面忙的陆景渊也赶回来用。
待阿瑶用完后,他也停下筷子,“正好我也要出去,一道送你去绸缎庄。”
胡九龄高兴了一上午的脸,瞬间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还有第二更,8点准时到,^^
☆、第47章
他就说自己不会看错,小侯爷明明是对他家阿瑶感兴趣。早晨授课之事交予两位师傅时,见他答应得那么痛快,爽快之余他心里还有过怀疑。
会不会是自己猜错了?
毕竟对方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京中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看惯了姹紫嫣红,他又怎么可能看上个商户人家的姑娘。
想到此点他更是放心,可这才放心了几个时辰,他就杀个回马枪。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以胡九龄的敏锐,瞬间想明白其中关键。府里有他看着,肯定多有不便,可到外面就不一样了,现在满青城谁不知暂住胡家的玄衣少年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位高权重的小侯爷,他想做什么谁敢拦着。
就算光天化日之下他总不至于太过分,可让他单独接触阿瑶,他就一万个不放心。
“区区琐事,怎能如此劳烦侯爷。”
坐在饭桌旁,玄衣少年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直直地看向阿瑶,仿佛丝毫没感受到胡九龄的防备。
阿瑶只觉这两天阿爹变得有点怪,她也说不上是哪里怪,总觉得他像一只愤怒的猛虎。偶尔她冷不丁回头看,总觉得他脖子上细软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作为一个重生后孝顺之心更浓的女儿,这会她本能地照顾阿爹情绪。
仰起头,她朝少年面露歉意,小声说道:“景哥哥在外面还有事要忙,我坐家中马车过去就是。”
听闻女儿向着自己,胡九龄脸上笑意更浓,看向小侯爷的目光中夹杂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看得宋氏直接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她还指望着师兄妹感情好点,这死老头怎么就想不开。
不是他想不开……
不被人理解的胡九龄心下叹息,有些事他并非刻意瞒着宋氏,只是事关阿瑶他向来慎之又慎。虽然自打杨氏母女闹事后这三四日,宋氏对阿瑶关切有加,准备拜师仪式更是隐隐有初成亲时的干练,可这几日还不足以抵消她前面十三年累积起来的影响。
再暗中观察一段时日,若是她真的醒悟,都是一家人,到时该说的他也不会刻意隐瞒。
想事情的胡九龄注意力有所下降,所以没注意到小侯爷向空海大师打得眼色。片刻后待他回神,就听空海大师说道,“都是师兄妹,又何必那般见外,侯爷照顾着阿瑶点也是应该。”
这……正当胡家人词穷时,一直沉默的墨大儒开口了,“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上午授课时老朽忘记点事,午膳过后阿瑶先随我来。侯爷正事耽误不得,您且先行一步,阿瑶这边,等会说完再让马车送过去就是。”
空海个老乌龟,当他墨道玄是傻的,看不出他那点小九九。
别的徒弟也就算了,阿瑶可是阿淑唯一的亲传弟子。阿淑不在了,他当然要帮她看好徒弟。以小侯爷那混世魔王的做派,绝非良配,他必须得帮阿淑看好徒弟。
“你……”空海大师一阵无言。
你个老乌龟,憋屈吧。墨大儒不得不承认,看到这一幕他心下暗觉爽快。
可下一刻,当他收到小侯爷冷冷的眼神时,心里突然咯噔下。
满是寒意的眼神从墨大儒身上划过,陆景渊平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
说完他轻撩玄色衣袍,起身朝众人点头示意后,头也不回地朝厅堂外走去。
在他身后,胡九龄一脸激动地看着墨大儒,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很可靠的同盟。而坐在胡九龄身旁的宋氏则是歉意地朝空海大师看去,间接表明自身立场。
厅堂中两位师傅一对夫妻各怀心思,两两组成同盟。而处于漩涡中心的阿瑶对此却是浑然不觉,她在回忆着上午墨大儒的讲解。刚开始她还担心自己能不能学会,可听了一点后她便彻底将心放回肚子里。他讲得很慢、很仔细,深入浅出,就算是再愚钝的人也能听懂。
即便如此她还是有些想念景哥哥,虽然他讲得完全是墨大儒的反面,又快又没耐心,还老是强迫她吃很多点心,直接撑得她肚子都要爆了,可他总能以最简单直白的话语说懂最深奥的道理。
景哥哥一片好心,想要顺路送她去铺子,她好像不应该拒绝。
后知后觉,阿瑶心里升起些许后悔,其中还夹杂着些许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绵绵情思。
用完午膳后众人开始各自忙碌。胡九龄自不必说,偌大的胡家全靠他一人支撑,每日所需过目的账册就不知凡几。宋氏那边,受阿瑶前车之鉴影响,昨日回来后她便查起了奶娘。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本以为忠厚善良的奶娘,这些年所做种种恶事比之阿瑶奶娘有过之而无不及,新一轮后院清洗即将开始。
然后是空海大师,看起来他很闲,总在小侯爷需要的时候及时出现,实际上在六人中他才是最忙的那一个。空海大师之所以名满天下,不光是因为那出《龟丞救主》的戏文,更重要的则是云游四海多年来他各处救死扶伤。病重之人只要被他碰上,无论贫富贵贱,定会全力施救。这会来到青城,他依旧不忘兼济天下的慈悲心肠,每日定要走街串巷为平民百姓诊脉疗伤。这会用完午膳,稍作歇息他便再次出门。
剩下的阿瑶随墨大儒来到书房,补上上午“忘记”的课。墨大儒只是就着上午所述内容随意发挥,东拉西扯,等到估摸着小侯爷差不多忙起来时,他便放阿瑶出府。
可惜墨大儒的估量终究有误。陆景渊是谁?怎会随意被人掣肘!
今早之所以轻易放弃授课资格,不过是因为他实在忙到没功夫,顺水推舟而已。更何况那丫头下午要出府,在外面相见反而更方便。中午他去胡府,就是想顺便接那丫头出来。早已算到会有那些阻拦,他连应对之策都准备好了。
之所以最后没用,还是因为那丫头的拒绝。
本来依他的性子,被人拒绝后定会火冒三丈。可或许是昨日刚接触过宋钦文与沈墨慈,想到那丫头前世种种辛苦,他不自觉对她多了几丝容忍。
她那么笨,连昨日沈墨慈为何生气都要想半天,要是他与胡九龄对上,她不得一整天心神不宁。算了,还是别让她多想。
可放弃原定计划不代表他放弃先前打算,心下确定后他不再多在胡府滞留。快马加鞭赶到在青城的秘密落脚地,敲定所有发给绸缎商的请柬后,估摸着时辰他朝着胡家在城南的一处铺子赶去。
以他对胡九龄的了解,他肯定舍不得那丫头吃太多苦。城南那处铺子昨晚突然调动了大批人手,据陆平查出来的消息,全是干活利落且有眼力见的人手,究竟目的为何简直不言而喻。
掐算着时辰,在他赶到后没多久,胡家马车缓缓驶到此处。眼见青霜下来,他骑着高头大马,装作不经意般从拐角溜达出来。
借着青霜伸过来的手从马车中走出,阿瑶抬头,就见铺子旁开阔的街道上,鲜衣怒马的少年骑着黑色神骏朝她身边飞奔而来。此情此景,与前世临死那日,京城雪地中的情景完全重合。
正是玄衣少年,在临死前给了她最后的温暖。
沉浸在回忆中,眼见着少年靠近,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景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目前支持小侯爷与反对小侯爷的2:2,阿瑶心思有些松动啦,^^
☆、第48章
城南的胡家铺子旁绿树成荫,刚冒出新绿的垂柳下,精致大气的双骑马车车厢外,阿瑶痴痴地看向踏马而来的玄衣少年。
前世临死前,大雪满地的京城街道上,同样身着玄衣的他一骑当先,后面跟着一群富贵子弟,鲜衣怒马疾驰而过,溅起一片片雪花在空中飘零。扭头侧身躲在墙角的她自惭形秽,抱着仅存的火狐大氅急匆匆赶往当铺。
那会是她两世最为落魄之时,京郊简陋的四合院中米缸已经空荡荡,身上最后一文钱也已化净,同甘共苦的表哥宋钦文情绪也越发焦躁,常因粗茶淡饭而对她发脾气。虽然面上依旧维持着坚强,每日强迫自己挂上笑容,但她已经深深地明白贫贱日子有多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