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越来越会为他着想了。心下满意,陆景渊也问起了她的事。
“想好盘下铺面后,下一步该如何做了?”
陪阿瑶在外逛了两日,他也知道她要开铺子,对此他无可无不可。侯府家产丰厚,不提长辈所赐和下面孝敬的,每次任务他都有大笔进项,莫说一个阿瑶,再来十个八个他也完全养得起。不过她要开铺子给自己找点事做,他也完全赞成,只是有一点:千万别累着自己。
“自然是找人将铺面修缮一新,不过到时我可能没太多功夫,也就说说该如何做,具体还要交给小乔去把控。”
苏小乔……虽然笨了点,但难得忠心。
微微点头,他又问道:“有没有想好该如何修缮?”
问起这点阿瑶犯了难,“我倒是有不少主意,觉得哪个都好,一时间都难以抉择。”
“说说看。”
她那些尚未完全成型的想法,可以跟景哥哥说?面露期待,这会阿瑶已将前世变卖祖宅之事抛到脑后。在他允诺点头后,拿起纸笔走到躺椅边,她边写边画慢慢说起来。
侯府名下也有不少生意,多是在开府时宫中所赐,无论规模还是格局,皆非一般商户可比。小侯爷记忆力惊人,只在平日闲暇路过时进去走一遭,也能知道不少东西。具体经商之事他不如胡九龄在行,但这会单说铺面整修,他却是有不少见解。
“把铺面前后打通,窗户再开大些。”
“布帘太过沉闷,用纱帘。”
自打昨日黄昏被徽墨之事感动,进而想明白后,这会两人私下相处,小侯爷也渐渐放下架子。不拘大小事,跟她一点点说起来。
阿瑶本身已有大致打算,这会听着他的建议,在原本框架下慢慢补充,整个想法越发成型。兴奋之下她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越说越起劲,完全忘了时辰。等到说差不多后,下面拍卖会上那些小件已经基本完成,开始涉及到沈家铺子。
未免气氛太过沉闷,第一间要拍的铺子规模便不小。这是沈家位于城南的一家织布铺子,占地颇广不说,里面许多纺车更是近几年全新打造,织出来的布又平又密实,向来受青城百姓喜爱。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一间值得争抢的铺子。
可阿瑶却知道,织布铺子另有蹊跷。先前整理沈家资产时,她首先关注的就是这家。本打算劝阿爹买下来,却被阿爹告知了另一桩官司。原来那纺车是这几年最新改良,之所以好用,全因其梭子与众不同。而这梭子,需要西域精铁打造,大夏普通铁匠打出来的压根用不住。
前几年尚还好,大夏与西域开有互市。可这两年边关战事吃紧,精铁更是被西域王廷牢牢掌控,等闲不得流落在外。
也就是说,纺车梭子坏了后,根本找不到替换之物。新纺车无法转动,单那间织布铺子就显得平凡无奇,只留些老纺车的织布铺子,甚至还不如一般铺子。
这种新纺车一直牢牢握在沈家手中,胡九龄也是最近与沈家竞争,整改提升胡家铺子,才偶然间得知。在他之前,这等隐患除去沈金山外,也就只有沈家当家夫人――孙氏最为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在给孙家报信交代沈家具体情况时,她把这间铺子的情况提了下。
孙家主要经营染坊,要从沈家拿织好的布匹,见多了布,他们早就对这间铺子有所企图。听孙氏这么一说后,全家人更是摩拳擦掌。如今听铺子被拿上来,稍等片刻见胡家没出声,他们终于忍不住报价。
孙家出声了?
那些往日与沈金山相熟的人家,自是清楚孙家与沈家关系。孙氏回娘家的事他们也有所耳闻,也大概猜到了孙家目的。
沈金山防得严,沈家铺子具体如何他们也不清楚,但他们不清楚不代表孙氏不清楚。这么大的事,孙氏能不向着娘家?
就是这铺子,肯定错不了!
继孙家之后,这几家就织布铺子开始了激烈抢夺。价格越喊越高,很快超过来了最初预期。最终还是孙家财大气粗,以比预期高一倍的价格顺利拿下。
让阿瑶惊讶的事还在后面,继织布铺子后,但凡孙家喊价的铺面,即便稍微冷些的,这些沈家狗腿子也争先恐后地跟上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间间或明面上不显、或暗中有问题的铺子,被这些人家以极高的价格抢下来。
“这……他们疯了么?”
“利令智昏。”站在她身边,陆景渊声音清冷。
☆、第100章
孙氏对娘家不可谓不尽心,写回去的密信洋洋洒洒将近十页,厚厚一封几乎连信封都要撑得封不住。虽然对娘家有怨,也秉承了娘家人的冷血,但毕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人,她心中依旧残存些许不忍。
且不说话多了易露出破绽,之所以写这么长,本身就是一种示警。谁能相信回娘家受到百般冷遇的姑娘,转过身会掏心掏肺地帮娘家呢?
正常人都会怀疑之事,偏偏孙家信了!
一是因孙家惯性使然,他们习惯性地算计每一个人。在他们看来,沈家已经败了,孙氏所仰仗的只有娘家,不管愿不愿意这会都得乖乖讨好他们;二则是因前面东山别院暖锅宴被沈金山坑得太惨,损失惨重之下这会孙家急于找补回来,行事间也就没了那么多顾忌。
两相加起来,对着孙氏密信他们自然是深信不疑。
跟着胡家的商户自然不会有这般急切,可跟着沈家的商户大都有些拮据,这会他们完全跟孙家想到了一块去。
一间间或明面有问题,或暗处有蹊跷的铺子从司仪口中说出来,立刻就成为这些人争相抢夺的对象。
“这是怎么回事?”
二楼正冲着高台的隔间内,一直忧心忡忡瞥向楼上,忍了好几忍才没冲动地冲上去,将自家爱女从那狼崽子身边抢过来的胡九龄,也是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
“老爷,是孙家与钱家等先前与沈家相熟的人家在争铺子,听说好像是沈夫人给娘家报信,不过他们争得铺子,好像都是您先前不怎么看好的。”
这倒是有意思,眉头渐渐松开,胡九龄差不多反应过来。
“光他们争岂不是没意思?咱们也……不行,我一喊他们就不敢抢了。胡贵,你且去外面走一趟,派赵家、王家他们几户跟着喊两声。”
胡贵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抱拳道:“老爷英明。”
说完他推开门,悄无声息地往左侧离得近的几间隔间走去。
云来楼坐北朝南,从胡九龄方向算,左侧隔间朝东、右侧隔间朝西。虽然明面上左右对称没什么两样,可去久了的人都知道,东边阳光好,西边早晨阴着,下午西晒又严重,虽然一时半会觉不出什么,可长久以来所有人都知道东侧隔间比较好。
拍卖宴是阿瑶亲手布置,夹杂着私心,她很自然地把跟胡家关系亲近的商贾安排在了东边比较好的位置。
这可方便了胡贵,出了包间往东边走没几步,他就已经通知完了几家。赵家、王家等几乎都是一直跟在胡家后面的商家,虽然这几年沈家得势,偶尔他们也曾有过动摇,不过几辈子交情摆在那,这点情绪很快被压下去。这几个月来,眼见着沈家从繁荣鼎盛迅速到如今分崩离析,他们更是坚定了跟着胡家的心。
这次拍卖宴亦是如此,胡老爷不出价,咱们坚决不出!
可胡老爷让咱们出?那必须得出!
于是乎,在胡贵吩咐完后,一直静悄悄看西侧隔间争成斗鸡眼的东侧隔间也传出报价声。
本来几轮报价过后,西侧隔间内平日跟着沈家的商户有所冷静――他们在这争的热闹,对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
不行,先停停,静观其变。
脑子里刚冒出这种念头,下一间铺子,在孙家报价后,破天荒地、东边有人家喊出声。
怎么回事?
东西两侧虽隔了一段距离,可胡贵行踪还是瞒不过他们。打听出来后,孙家等人家悟了。东边那些商户是干嘛来的?几辈子跟在胡家后面,胡老爷不吭声他们敢随便抢东西?胡贵走一遭他们就出价,肯定是胡老爷嘱咐了什么。
连胡老爷都看好的铺子,还能有错?
抢!必须得抢!砸锅卖铁也得抢!
正如小侯爷所言,利令智昏。孙家等人家虽恐惧胡家与小侯爷亲近的关系,可重利在前他们早已红了眼,顾不得其他。
于是在胡家手下商户参与进来后,本就激烈的争夺彻底白热化。一声又一声的高价喊出来,惊得一楼嗑瓜子的百姓直接被瓜子皮给咽下去。
身处二楼正中包厢,四两拨千斤、亲身谋划这一切的胡九龄放下茶盏,听着左右两侧满是火药味的争执声,面露冷然。
孙家、钱家……这些人家曾经可没少欺压阿瑶。既然前面跟沈家沆瀣一气,这会也要坚持到底。
要不要让那些铺子的问题早日暴露出来?
这种念头在心下一闪而过,彻底敲定了几家日后的结局。
“老爷,都已经通知到,看这时辰也该用午膳了……”通知完几家后,胡贵推门进来禀报。
沈家家大业大,那么多东西摆在那,拍卖宴流程安排得再紧凑,耗时也颇长,中间必须要提供饭食。如此多人的菜肴是个大问题,在景哥哥建议下,阿瑶采用了军中法子――大锅饭,几种菜几道汤,需要的拿碗自取,管饱。
这些能满足一楼大厅内的平民百姓,对于二楼这些想来食不厌精烩不厌细的绸缎商来说实在有些粗糙。按小侯爷意思,管那么多,饭就摆在那,爱吃吃不吃拉倒,可阿瑶总想将事情做得尽善尽美。于是在此基础上,她又加上一条,若是不想用免费饭食,可以自掏腰包在云来楼订席面。
胡贵就是想说此事,他家老爷肯定要点席面。云来楼本就人手不足,早些订上也能早点做出来。
可胡九龄的反应却完全不同,“午膳?”
听到这两个字的他目露精光,将外面激烈的争执悉数抛到脑后,他以不符合这年纪的利落动作起身,直愣愣朝门边走去。
“叫阿瑶下来一道用膳。”
老爷这是要去楼上?胡贵赶紧拦下他。
“老爷,哪有当爹的眼巴巴去请姑娘用膳的道理。您且喝口茶歇歇,想想吃什么菜,老奴往楼上去一趟便是。”
也对,这事叫别人看到不好,想明白后胡九龄停下脚步。
“快去快回。”
刚跑完一趟,还没来得及歇脚的胡贵再次转身,朝楼梯处走去。站在三楼居高临下,小侯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过了这会功夫,阿瑶也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不提前世那些恩怨,这些商贾也没少给胡家下绊子。这会他们争先恐后想往坑里跳,她高兴都来不及,想那么多干嘛。
想明白后,稍稍整理下方才与景哥哥讨论的铺面修缮细节,然后她重新将心思放回到拍卖宴上。
“差不多到午膳时辰了。”
胡家管家是为这找上来?
听到楼梯口传来的脚步声,陆景渊心思微动,“忙了一上去,咱们也该下去用膳。”
说完他推开门,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地站在门边,伸手朝阿瑶做个“请”的动作。看着他那张俊美无铸的脸,阿瑶脑子里出现一瞬间的空白,下意识地走到他身边,跟他一起出门。
待胡贵对着楼梯口暗卫说明来意,走两步转过来时,就见小侯爷与自家姑娘相携走来。
“见过侯爷,”躬身行礼后,他抬头看向阿瑶,“姑娘,眼见着就要到午膳时辰,老爷命老奴过来喊您下去用膳。”
“刚好我也正要下去。”
顿了顿,想到景哥哥方才话中的“咱们”,她扭头看向他的侧脸,颇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侯爷可要下去跟我们一道用膳?”
这丫头……他刚才不是说得清清楚楚!
虽然已经想通了,想要对阿瑶好。可陆景渊毕竟是小侯爷,无论出身、相貌还是才学,无不决定了他高高在上的地位。早已习惯了被人追捧,当着众人面放下架子这等事,一时半会他还真做不到。
所以这会他恢复冷淡神色,微微点头,淡漠道:“可。”
小侯爷何等尊贵的身份,在胡府内也就罢了,如今当着云来楼这么多人面,又怎会纡尊降贵来他胡家吃?拱手准备在他拒绝后躬身退下的胡贵听到此言愣了下,手硬生生改了个方向,做“请”的动作。
“侯爷请。”
“走吧。”
微微朝身侧阿瑶点头,待她反应过来后,他终于抬步,两人并排向楼梯口走去。
等在二楼包厢内的胡九龄在听到推门声后,满脸热切地看过去,当他看到最先伸进来的那双玄色衣摆下的皂靴时,整个人的脸瞬间晴转多云。
“侯爷,您怎么……大驾光临?”到嘴边的嫌弃之言生硬地拐个弯。
“阿爹,是女儿请侯爷一道过来用膳。”
玄色衣袍后面探出个小脑袋,阿瑶越过他走到房中,“阿爹有没有想好点什么菜?今天的菜都是女儿特意准备的,青城边上菜农新种的菜,晨间从田间新采摘下来,待开城门后立马送过来,新鲜程度比之家中用那些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起自己精心布置的拍卖宴,阿瑶话明显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