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手中符箓,干脆把它贴到对方额头上。
赵无名身躯一震,仿佛要从梦中醒来,但片刻之后又安静了下去。
“果然有效,这符箓能够克制阴煞和尸气,是一种极佳的封印之物!”
李柃又再看了看被自己卸下来放在地面的桐木棺材,却发现一股淡淡的奇特芳香正在其中升腾而起。
似乎是蝉翼素纱绫之中水元激发,蕴含着灵性的力量和那些形成恶臭的物质生出了反应,方才生成此香。
它乍闻起来有些像是茉莉的芬芳,但却更为细腻柔和,如丝如缕,兼有一种颇为黏腻的质感。
“这股香味是怎么回事,竟然和此前闻到的草木香气完全相同。”
李柃不禁想到了之前那些腐烂草木重新生长之后散发出来的芬芳,连忙用自己的闻香天赋感应,果然见到了一股又一股如同菌菇丝芽的丝线在空中沉浮。
它们来源于棺木之中,阴长明身躯所留下的腐肉和油脂。
这是一看就非常恶心的极臭之物,当中的部分已经融入棺木,形成了如同沉香的结块。
自然界中那些沉香则是树木自己分泌的树脂凝结而成,同样可能经历昆虫啃咬,腐化变质,真菌感染等变化。
因此这口棺木之中,那些木材生出香气,倒也并非无法理解之事。
但很明显,这种香并非沉香,形成的条件也没有那么自然。
他顿时好奇之心大起,不顾恶心,用神念收摄一些,仔细端详起来。
结果却是发现,这种东西和赵无言,阴长明等人身上的腐烂血肉所散发出来的恶臭是完全相同的,自己挖取出来之物正在散发出一种和此前所闻清香迥异的极度恶臭,兼具着腐烂鱼腥和粪便发酵之后,再经几番蒸煮散溢出来的感受。
浓度低时,散发清香,浓度高时,却又变成恶臭?
李柃恍然大悟:“这种性质怎么有点儿像是吲哚?”
吲哚是一种现代香水制造业中广泛运用的定香剂,存在于多种花草和食物之中。
微量的吲哚和吲哚类的化合物能够散发出香气,但是浓度超过一定限度,就会变作令人不悦的粪便味,因而亦称粪臭素。
香之本质是一种感应,色受想行识之见要受这大千世界之中的万物影响,所以万物之间的反应造就种种变化。
这种物质本身并不重要,它所能够勾动人体或者精神的感应才重要。
自己感知灵敏,唯心照见,在常人嗅觉难以分辨的条件下将其摘出,就好像是超越凡胎肉眼,见到了不可见的光波,因而能够分析其本质。
李柃肉身不在此间,也不知道靠着正常嗅觉去闻会是怎样的体验,但就算在此,也不敢贸然尝试。
万一这是凡人闻到了就要尸变的可怕毒素,能够靠着空气传染的渠道传播菌菇孢子,完成那所谓己土太岁的增殖,那就不妙了。
但与此同时,他也生出一个强烈的直觉。
己土太岁的奥秘,恐怕就蕴含在这种东西当中。
李柃想了想,干脆祭出剑气,把棺材劈得四分五裂。
他把底板之中,明显已经浸润尸油,转化性质的一大块木板卸了下来,然后身影一闪,带着它们离开了此地。
第70章 阴长明的怨念
王城附近,世外谷以东数十里外的荒山上空,一道遁光破空飞驰,快速朝赵无言所在方向移动而去。
突然,遁光停下,身穿黑衣的血砚宫修士显现出来,略带几分惊疑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质地图,用黑线勾勒出来的的简单线条仿佛能够随着场景的改变而改变,当中有个如同血滴的红点正在如有生命般蠕动,已经非常接近地图的中央。
“老祖……”
修士猛然抬头,只见前方虚空波动,如同涟漪的波澜泛起之后,一身玄青法袍的阴长明出现在了面前。
“参见老祖!”修士带着几分惊喜向对方行礼道。
旋即却又带着几分疑惑,主动开口询问道:“老祖,方才究竟发生了何事?我等见到您转瞬之间穿梭百里,从王城北方径直到了王城之南。”
阴长明不知何时把一件描绘青纹的铜制面具戴到了面上,狰狞恐怖,如同毛僵长满黑色绒毛的脸庞被遮挡了起来,语气幽深之极:“穿梭百里吗?这不足为奇,我遇到了一位高人。”
“高人?”血砚宫修士不解。
阴长明道:“不必多问,速把所有人召回,即刻撤出玄辛。”
血砚宫修士身躯一震:“是!”
阴长明越过这名修士,继续往南飞去。
他的速度极快,不久后就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二天,玄辛国外,血砚宫中。
和梦境之中一模一样的大型宫殿里,阴长明高坐上首,目光威严,看着下方肃立的数人。
“两个月前,玄辛王城一带风传有疑似元婴的高人出现,王城官民还曾在城郊举办过一场消灾祈福的法会,利用灵雨催生作物,豢养鱼虾……
本以为这些只是无知愚民以讹传讹,没有想到,都是真的。
事已至此,只能退出,勿要再趟其中浑水。”
众人闻言大惊:“还真的有元婴高人插手了此事?”
“不是说所谓神迹反而是最大破绽吗,没有人会如此吃力不讨好……”
“我等立教之事,怎会如此多艰!”
阴长明看着下方众人议论,心中暗自冷笑。
古往今来,无数修士的经历早已印证子弟门人是修行路上的因果,外物之助也不可靠。
因着门人供养外物,得享晋升者有之,因着子孙后人拖累,惨遭灰灰的大修士也不知凡几。
他这趟去往玄辛,图谋大粼江神香火,差点遭殃就是明证,如若闭关潜修,肯定不会有那么多的因果。
但不赖外物就能晋升,那是少数超级天才之辈才有的本领,寻常修士还是财侣法地缺一不可。
所以,时常还是得下山历练,寻找宝物,并且与人发生争斗和冲突,这就叫做与人争命。
“还好我机智,主动以求道心切之名询问于他,不但未得其咎,反而还换来指点!”
阴长明心中思索起来。
“但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搞懂,只是为了避免杀身之祸,佯作聪慧机敏,投其所好而已……
据我经验,前辈高人大多好为人师,遇到慕道的晚辈会心生好感,但是所传真经似乎微言大义,蕴含着这尘世苦海的种种变化,又真的有几分切合我如今处境的意义所在。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那种仿佛灵光一闪,但却又始终无法抓住的异样之感又出现了。
沉思许久无果,阴长明也不由得暗自一叹。
“早知如此,就该当面直问,哪怕为此沾染上因果也在所不惜!
但,前辈高人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说不定这样也避开了未来的大祸。
真不知道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心底深处不由得生出了几分莫名的幽怨。
前辈高人一个比一个高深莫测,和他们打交道实在太难了。
血砚宫这边作出了决定,玄辛国内,砚山修士也很快得知,不由得感觉惊诧莫名。
他们并不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只感觉这般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简直莫名其妙。
砚山城城主得知,更是气得把手中酒杯都投掷于地,摔得四分五裂。
“血砚宫当真欺我砚山无人不成?
当初主动找上门的是他们,鼓动我起事的是他们,如今连一句解释都没有,说走就走的还是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城主稍安勿躁,就算没有血砚宫支持,以我们之力想要起事,也非全无把握,关键还是要稳住,此刻可千万莫要自乱阵脚。”
城主暴怒之中,旁人噤若寒蝉,唯有一名青衣文士站了出来。
他身上拥有着灵元的气息,竟是位炼气境界的修士。
城主看了他一眼,压下怒气,沉声说道:“黄仙师所言极是,但,我想要知道内情。”
青衣文士道:“这件事,恐怕还得问林姑娘。”
“林姑娘?”城主闻言,面上露出一丝复杂之色,“不错,此女必定知晓真相,她是从王城那边谋事失败过来的。”
不久之后,有侍卫来报:“林姑娘来了。”
一身红底金纹法衣,娇颜如玉的林柔娘款款而入。
林柔娘身上的气息比过往更加深沉凝练了,神态举止也似沉稳了许多,只是眼眶隐约带着几分黑意。
她看向城主,淡然说道:“不知城主大人相召所为何事?”
城主面色阴郁,带着几分不痛快说道:“林姑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早就知晓国内那些传闻的真相。
王城那一带,真的出现了元婴高人!”
林柔娘道:“不错。”
城主眼瞳微缩,强忍怒意道:“那你为何不早说?”
林柔娘道:“元婴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谁知现在究竟在何处?他之前是在王城一带出现过不错,又不代表一直潜藏在王城。”
这话说的,简直理直气壮,城主闻言竟无言以对。
青衣文士道:“城主,林姑娘言之有理,天下元婴并不只此一人,在王城出现过,也不代表与我们的事情有关。”
城主回过神,怒道:“但若他已插手此事,就会继续插手下去,否则血砚宫的老祖何以无缘无故突然放弃。”
林柔娘道:“那不正好吗?他们放弃了,以前的那些支援与合作可没有办法收回,你们已经得到的东西也不会轻易让他们带走。”
“可是……”城主几欲抓狂,“那可是元婴高人啊!”
林柔娘看了看他,认真说道:“城主阁下,请恕我直言,对方是否元婴高人,于你而言有何区别?”
城主闻言一滞:“这……”
林柔娘道:“如若别人当真要对付你,无论筑基也好,结丹也罢,都能轻而易举潜入,直接取你首级,相隔千里,相隔万里,也同样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