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端起一杯茶,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像是没听见他们的谈话一般,面色如常。
“七哥!去嘛。”
“好。”东方璃敛起眉。
父皇既然让老十带老九来,说明父皇心里是想着他的。
给他们机会单独相处也是好的。
“正好,烟花就在这院子里,你可以点十根。”
“诶?只有十根?”东方璎撅着嘴,“七哥你可真小气。”
“你不想点?也可以。”东方璃淡淡地说。
“别嘛,七哥你那么有钱,这点钱都舍不得花。”东方璎哼哼唧唧地说。
小九也想跟去。
东方璎却嘿嘿一笑,“小九,你先在这里等着我,等我学会了放烟花,我再带你去放,别急,我一会回来。”
小九乖巧地点着头,又坐下来。
他抬脸看着漫天的花树银花,眼睛里闪着好看的光芒。
皇帝看着小九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
这个孩子,若除去了这蓝眼珠,简直与兰妃一模一样。
不,这孩子的眉眼也很像他。
兰妃死的时候,这孩子还小,看不出什么模样来。
长大后,看这孩子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一定是他的亲生儿子。
“小九。”皇帝将茶杯放下来。
“嗯。”小九并不认识他,他乖乖地坐好。
“你知道我是谁吗?”
小九摇摇头。
“那你知道老十是谁吗?”
“璎。”小九说起老十时,目光极温柔。
“朕……”皇帝衬度了片刻,“我是东方璎的父皇,东方璎是你弟弟,你可知道?”
小九摇头。
“那你可知,我同样也是你父皇?”
小九依然摇头。
皇帝微微叹了口气。
这些年,是他亏欠了兰妃母子。
当年年轻气盛,发生了那种事之后,怒不可遏,任何意见都听不下去,一念之差铸成大错。
他将小九扔到皇宫最边缘,只为眼不见心不烦。
这些年来,他对他不闻不问。
若不是老七夫妇将这孩子带出来,这孩子怕是已经没命了。
“对不起。”皇帝说。
小九歪了歪头,不理解他为什么要道歉。
“我当时太过生气,无法冷静下来,做下了很多错事,将你扔到那里。我叮嘱了内务府,每个月按时给你和奶娘月银,足够你们生活。”
本以为放任他长大,留他一条生路。
谁知,那里的婆子和太监们胆大包天,对小九肆意伤害……
皇帝说着,声音逐渐弱下来。
这些话,全是自己找给自己的借口。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故意忽视,才导致小九被人任意欺凌。
“小九,你,能喊我一声父皇么?”
小九歪着头,盯着他看了一会,没有作声。
皇帝苦笑一声。
他果然太强人所难了。
对这孩子不闻不问这么久,突然想要认回他,还妄图让他叫父皇,有点太厚脸皮。
“璎,很好,他的,不能抢。”正当皇帝失落时,小九摆着小手,一脸认真地说。
皇帝愣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是璎儿的父亲,你不想抢走他的父皇?”
小九点着头。
皇帝不知该如何形容现在的感觉。
正如紫御卫汇报给他的,小九小小年纪就处在极为恶劣的环境里,不仅体型比同龄孩子差了一大半,十来岁年纪还无法开口说话。
就算有秦偃月和陆觐的治疗,这孩子说话也不太利索。
这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苦,经受了多少可怕的事,才会变成这样?
“如果我告诉你,我也是你的父皇呢?”皇帝鼻子泛酸。
他吸了吸鼻子,自嘲。
人年纪大了,情绪越来越浓烈。
小九不解,歪头,“璎的。”
“你跟老七,老十,都是我的儿子。”皇帝道,“因为一些原因,我对不起你。”
“小九,你愿意喊我一声父皇吗?”
“如果你愿意,等明年我生辰时,我会下罪己诏,为你母妃正名,让你认祖归宗,封你为王,以后的日子,我会尽量弥补你。”
小九无法,理解他的话。
他盯着皇帝看了好一会,手指指着天空,“烟花,很美,看花,一起。”
皇帝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到他身边来。
屋檐墙壁遮挡,从这个角度并不能看到全部的景色。
“我带你去前面的亭子里,那亭子位于高处,能看到闻京城的夜景。”皇帝抓起他的小手。
小九愣了一下,“好暖。”
皇帝不由得握紧了一些,带着他走上高台。
站在高台上,视野开阔了许多。
但,小九人太小,个子不够,只能看到一部分,他只能踮着脚。
“坐在我的肩膀上吧。”皇帝将他抱起来。
小九吓了一跳,想挣扎着下去时,目光瞥向远处时,却被远处的景色惊呆了。
除夕夜,除了漫天的烟花之外,家家户户都点了灯笼。
从高处望去,夜色之中的灯光如星光。
烟花盛开出绚烂的花朵之后,落入凡尘,如坠入银河深处,最终变为地上的灯光。
天上地下,融为同一片星河。
“美。”小九被这景色吸引了。
“是很美。”皇帝声音悠悠然。
纵使每天都生活在闻京城。
年复一年的除夕之夜,却远远比不过今年的景色。
远离了喧嚣和繁文缛节,反而让心更加安宁。
“喜欢吗?”皇帝问。
“嗯。”
“每年都陪你看烟花好不好?”
“可以,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皇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
“愿,意……”
正在点烟花的东方璎看到父皇和小九的动作,用力拽了拽东方璃的袖子,惊喜无比。
“七哥,父皇好像肯认小九了。”
“父皇他心里一直都有小九。”东方璃淡淡地说。
不然也不会询问偃月有关滴血认亲的事。
“诶?骗人的吧。”东方璎撅着嘴,“小九受了那么多苦,父皇不闻不问,要是他心里有小九,怎么舍得让小九变成那样?”
“大人的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东方璃道,“这不是舍得舍不得的问题。或许,最痛苦的人就是父皇。
“我不懂。”东方璎皱着眉头。
明明是小九受的苦最多,为何最痛苦的人是父皇?
“父皇的立场,是我们这些人无法感同身受的。”东方璃揉了揉他的头,“别想太多了,我猜着,父皇寿辰时,便是小九回归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