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这句话乍一听上去似乎在为自己刚刚出格的行为道歉,但或许只有郑常山自己才知道他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明明他这辈子做过很多自私狂妄的事,但是似乎只有在面对陈京墨时,他才会有这种强烈的,无法言说的悔意。
这种心情三千年前有过一次,如今又有了一次,偏偏他的过错压根就无法弥补,而郑常山自己甚至不奢求能得到任何的原谅。
因为这件事,陈京墨一天也再也没下过楼,林桥下午来送过一次文件,问过他之后得知他们还是没什么交流明显有点失望。
“你这个工作效率很不好啊郑常山……陈先生不和你说话,你就不能和他主动说说话吗……我不是让你去给他每天讲几个笑话听听的嘛……我辛辛苦苦找的那些笑话不好笑吗?一般人听了都会想笑的吧?”
对于林秘书的这种迷之自信,郑常山一时间也懒得打击他了,那种恶心他妈哭了恶心死了小明挂水笑点低的二比笑话就是说给他十一岁的弟弟听他都不想笑,更别说是苦大仇深的陈先生了。
而想到陈京墨刚刚对自己的那种怪异的态度,郑常山懒散地冲林桥笑了笑才压低声音随口胡说八道道,“林秘书,说真的,我觉得相比起笑话,陈先生更需要的是性生活。”
他这话说完,林秘书就尴尬地不说话了,半响就在郑常山以为自己又要挨他一顿臭骂时,林桥才忽然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这事比讲笑话逗他笑还困难好吗,郑先生……你要是哪天能成功爬上他的寒玉床,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我马上代表我们全体公司员工真心的感谢你。”
这话说完,压根没当真纯粹只是开个玩笑的林桥就这么走了,而一直到晚上郑常山准备好晚餐上去叫陈京墨时,他头一次推开陈京墨的房门进去之后,才发现他似乎正在洗澡。
房间自带的浴室里正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郑常山面无表情地听了一会儿便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自家陈先生十年如一日性冷淡的性格在这间黑灰色调的房间里暴露无遗,只有放在床头柜的那张对郑常山而言显得相当讽刺的童年照暴露了他心里的那点柔软。
原本应该放到自己家里的那张自己的照片不知道怎么的却到了陈先生这里,想到自家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别说其他男人了估计连自慰没有的陈先生每天守着自己的照片才能入睡,郑常山便愈发的觉得自己有些混账了。
而这般想着,当他的视线落到床上叠放好了的内裤和睡衣后,打从见到他开始就忍耐了许久的郑常山忽然神色古怪的掸了掸自己的后颈,又慢慢地歪了歪头。
……
陈京墨此刻正在浴室里洗澡,花洒中的热水弄湿了他的头发,也让他惨白的脸上可算是有了一点血色。
今天他的心情比往常还要低落些,因为摘掉了眼镜他的眼睛一片模糊,隐约有水汽在眼前蔓延,刺痛了他的眼眶,他也一言不发地不发出任何声音。
“陈先生。”
突兀地在背后响起的声音吓了陈京墨一跳,下意识转过头的陈京墨第一反应便是去拿一边架子上自己的眼镜。
可是还没等他伸手,有只冰凉的手掌就阻止了他,而与此同时有个身形高挑瘦削的男人就夹着股冷风走了进来。
因为视线的模糊,陈京墨开始显得相当慌乱,他大概知道这应该是正在做自己护工的那个郑常山,可是因为看不清楚面容和这人说话的口气,他一瞬间便又有了那种郑常山还活着的不真实感。
“你的衣服忘记拿了。”
显得相当正常的一件事却偏偏被这人说出了一股下流的味道,陈京墨皱紧着眉头靠在冰冷的浴室墙壁上冷冷地看着他,浑身一面冷一面热,对他这荒唐无礼的行为已经有了发火的预兆。
而压根无视了他的这种反应,郑常山只勾起嘴角将身后浴室门关上,确保自家陈先生不会因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而感冒,这才走到他的面前又单膝就跪了下来。
“恩——”
错愕且难以置信地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个人,陈京墨的脸上涨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在短暂的被吓到后,他抬起自己的手就想要去用力这个推开正在为他做着某种对男人而言都显得相当不尊重人的事的混蛋。
可是这个无耻的家伙却忽然抬头用滚烫的舌尖舔了舔他颤抖的手指,接着毫无廉耻地以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阴沉沉地勾起嘴角笑了起来。
“放心,陈先生,这只是一种放松,随便你把我当做谁吧,等小陈先生……哦不是大陈先生自己说可以了……我就会马上走的。”
……
当晚十一点,刚准备入睡的林桥忽然接到了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他太太对于这种半夜打电话过来的可疑人物表现的相当警惕,而哭笑不得的林桥在好不容易安抚好自己的老婆后这才有些无奈地接起了电话。
林桥:“有什么事吗,郑先生,麻烦您简明扼要可以吗,我太太在边上听着呢……”
郑常山:“没爬上床,但爬进浴缸了,您的话还算数吗,林秘书?”
林桥:“啊????”
林桥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茫然,显然是已经忘了白天和郑常山开玩笑的事了,而脸上顶着个鲜红的大巴掌印的郑大变态也在神经兮兮地笑了笑之后,接着心情莫名很好的缓缓开口道,“没什么……也祝您和您太太百年好合,我挂了。”
第五十四章 家长
隔天下午下了一场雨,地处中原地带的杨川市被雨水浸染,空气中都显得湿漉漉的。
陈京墨今天原本应该去公司开一个例行会议,但是因为下雨天加上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最终便决定了留在家中,会议改由白柯代为主持。
昨天晚上在浴室发生的事一度让陈京墨做了好几个噩梦,这倒不是说这个同样也很神经兮兮的郑常山长得有多难看多吓人。
相反这个眼睛有残缺的男人有着张完全不逊色于原来那个郑常山的脸,身材和脸蛋都相当英俊邪气,可是对于保守又认死理陈京墨而言,自己和他的这种暧昧复杂的关系无异于一种对死去的郑常山的背叛。
“陈先生——你对得起我吗——陈先生——那个臭不要脸的老妖精哪里比得上我——陈先生——我死不瞑目啊——”
一晚上做梦脑子里都是郑常山那可家伙魔音灌耳一般惊悚吓人的哭嚎声,活活被吓醒的陈京墨早上起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脑子也乱的像锅粥,可是对于自己这个诡异的梦的每一个细节居然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已经很久没梦到郑常山了,他刚死的时候陈京墨天天晚上都盼着能梦到他,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梦到了,陈京墨又觉得心里有些苦涩难言。
明明他对那个没说过几句话的山寨货一点多余的想法都没有,但是想到郑常山那个缠人精要是知道自己和别人不清不楚的,他就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内疚。
郑常山是不知道陈先生居然会背着自己这么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他要是知道了,估计又得控制不住对自家可爱的陈先生做些禽兽不如的举动。
而等当代好男友陈先生一脸虚弱的想到楼下的厨房里给自己倒杯水喝时,他沉寂的视线一看到那个顶着大巴掌印已经在那儿给他准备早点的瘦削男人,到现在还没有摆脱昨晚心理阴影的陈先生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早啊,陈先生。”
一点都没有强行性骚扰之后被被害人殴打的尴尬,脸皮很厚的郑某人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看了陈京墨一眼,那种骚里骚气的神态和口气真是要多眼熟有多眼熟。
见状的陈京墨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他穿着身黑色背心的精瘦上身上移了过去,半响才慢吞吞地走回楼上去了。
郑常山见他就这么走了,还以为他是还在因为昨天晚上的事生自己的气,结果没过一会儿,陈京墨就拿着打白纸慢慢地走了回来,接着站到郑常山的面前就开始板着脸一张一张地拿给他看。
【不要以为自己模仿的很到位,你这样是在羞辱你自己。】
【如果以后,你再敢对我做昨天那种多余的事。】
【我会让林桥和你一起去人事领工资然后滚蛋。】
【我说到做到。】
陈京墨的表情看上去很认真,郑常山见状皱着眉和他‘严肃’的对视了一会儿,可是没维持到三秒,他就神经兮兮地勾起嘴角,接着将自己两根手指放在一起充满色情意味的搓了搓,又做了圆圈的下流手势,这才一脸明知故的问道,“哦,那这种算多余的事吗陈先生?还有这种呢?”
因为难为情而脸色涨红的陈京墨看上去都有些内伤了,他挺想现在就回楼上打个电话随便给哪家精神病院也好,给自己那欠揍的秘书林桥也好,总之谁能把这个折磨自己神经病的尽快弄走就好。
可是想到就算他走了,林桥那家伙之后也会找个王常山,刘常山回来继续来烦他,陈京墨便脸色阴沉地垂下眼睛,接着看也不看这嬉皮笑脸,浑身充满着山寨痕迹的郑常山2.0直接回楼上也不理他了。
这一番不愉快弄得陈京墨的心情更恶劣了,窝在书房里找了本书看半天却也没心平气和下来。
窗户外面的雨还在不停地下,那一刻不停的声音简直让人心烦意乱,而几乎就在眼神落到窗玻璃上的雨水的瞬间,脸色泛着点白的陈京墨忽然就不经意地想起了点过去的事。
他这几年很少会出去走走,但是心中却一直很想找个时间回溪涧村看看,那个地方不仅对他有着最初家乡的意义,更因为那是他和郑常山第一次遇见的地方。
那一场山雨,让他们的命运彻底有了交集,陈京墨没法形容自己的沉沦是注定还是偶然,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如今真正的常山已经不在了,只有那座雨中的山峦永远地还留在那个地方,而对于陈京墨而言,能去到那里再看看就是他唯一想到能再触碰到郑常山的方式了。
“陈先生,我能进来吗。”
讨厌人的山寨货又在门口找存在感了,被打乱了思绪的陈京墨面无表情地坐在窗台边看了他一眼,忽然很想看看他又要玩出什么花样。
结果等郑常山慢吞吞地走进来之后,他先是给自己拿了张凳子坐到陈京墨的面前,接着什么怪异出格的举动也没做,只是将自己手上的那本牛皮纸本子翻了开来,又冲着对自己一脸警惕像是防范什么变态似的陈京墨慢慢地勾了勾嘴角。
“林秘书让我经常给你读些笑话,陈先生您要是听了觉得好笑就给个面子笑一笑吧,不然林秘书知道我既不能干多余的事,又没有干分内的活,肯定要扣我工资了。”
满嘴胡说八道顺便把无辜的林桥黑了一把,完全把自己心血来潮发神经这事栽赃给林桥的郑常山毫不羞愧地骗着人,而看陈京墨这瞬间难看的脸色显然就是真信了他的话。
见状的郑常山明显笑的更诡异了些,也不管可怜的林桥事后会被自家老板怎么教训,低头就把林秘书费了半天劲整理出来的冷笑话大全随便翻开了一页,而在用泛着灰的眼睛大概地扫了一下上面那些看着就让人无语的冷笑话,他先是挑起眉锋接着便怪里怪气地笑了起来。
郑常山:“陈先生,你知道什么地方的用户最喜欢关机吗(⊙v⊙)?”
陈京墨:“……”
郑常山:“诶!是宁波呀!o(*≧▽≦)ツ”
陈京墨:????????
郑常山:“因为,‘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嘛哈哈哈哈(^o^)/。”
陈京墨:“……”
……
之后的几天,因为郑常山本身一直在努力地装一个正常人,所以他的行为没再引起陈京墨更多的怀疑。
事实上因为本身秋季的工作开始繁忙,陈先生就算是精神状态再不好也得开始操心自己公司的事了,所以郑常山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机会能天天坐在他的面前给他讲一下午的冷笑话了。
十五号那天陈京墨因为工作要回y市去了,郑常山作为私人助理原本是该跟着他去的,可是因为郑小山那天恰好需要个人去开家长会,所以他就和自家陈先生请了假。
而总算能有一整天看不见这山寨货的陈京墨自然是不会挽留他的,只是见郑常山含笑着和自己打过招呼临要离开时忽然便升起了一种怪异复杂的感觉。
虽然一次次地提醒过自己,自己从这个人身上看到的和郑常山诸多的相似之处都是假的,但是有时候还是会迷惑的陈京墨的心情一瞬间有些复杂。
而不自觉站在二楼的窗台边沉默地看着郑常山往外头走,很突然的,陈京墨便看到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青山白云间,两处蔚绿的草坪指引着前方的路,身形挺拔高挑的苍白男人转过头来准确地对上他瞬间收缩的眼睛,又用一种带着点轻浮挑逗的眼神冲他眨了眨眼,原本就表情尴尬的陈京墨见状当下就沉下了脸,脸色阴晴不定地挺想随便扔了什么东西下去砸死他算了。
而明明视力并不算好,却就是能想象陈先生此刻尴尬恼怒表情的郑常山也在大笑了几声之后冲陈京墨挥了挥手,接着便干脆地转身走了。
……
“郑小山同学,你应该心怀感恩知道吗?为了你,你亲爱的哥哥可是被迫牺牲了一整天和你嫂子相处的时间,你嫂子为了这个都和我闹别扭了,结果你现在居然还敢嫌我丢你脸……”
领着自家弟弟在学校里转悠,看上去一脸萎靡的郑常山就和个大混混一样,阴森森看人的样子让周围一圈家长看到他都有些发憷。
而的确被他这渗人的样子搞得觉得有点丢脸的郑小山努力地想让自己亲大哥看上去别那么画风清奇,但是见郑常山一副我就是我就是人间不一样的烟火的自信模样,他也只能沮丧地捂着自己的脸,接着无奈地小声嘀咕道,“没有,你这样真的特别帅,你没发现别人都被你帅的不敢靠近咱们了吗哥……”
被自己弟弟的配合弄得阴阳怪气的闷笑了起来,郑常山到这里也不打算难为这实诚孩子继续赞美自己了,只是用力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而等他们俩进了这初二二班的教室后,郑常山先是和郑小山一块在他那儿狭小的座位坐下,没几分钟就不老实地把脑袋转到后面去了。
长得干干净净,和他家泥猴弟弟一点没有相似之处的男孩应该就是他弟的好哥们陆浩然了,郑常山平时老听郑小山提起他,听说是干部家庭出生的,成绩很好,所以郑常山对他的印象也有那么点。
坐他边上的应该是他妈妈,看上去温婉秀气的,却显然对郑常山这种看上去家庭条件很差的人有些排斥。
不过见自家孩子和他主动打招呼了,这神态倨傲的中年女人也不能不搭理,只不冷不热地看了郑常山一眼,接着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这是小山的哥哥吧?今天也来开家长会啊?以前都没见你来过啊,唉,做哥哥的还是要负责一点,不然以后小山书读不好和你一样该怎么办,早早的辍学出来对一个孩子可不好呢……”
“妈……”
小声地拉了拉自己妈妈的袖子,陆浩然这孩子脸皮薄,性子也软,一听自己妈妈和好朋友的哥哥说这种话就急了。
而他母亲见两个孩子都一脸尴尬,反倒是一脸穷酸样的郑常山面无表情地没什么反应,当下便狠狠地瞪了陆浩然一眼,接着皱着眉语速飞快地开口道,“怎么了!你学习退步了还不让我说啊!看看你这次考了多少分!你什么时候还考过第二名这样的成绩了?那第一名让谁给拿去啦!!整天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和这些不三不四的穷孩子,笨孩子一块玩,等会儿我就和你们班主任说去,下礼拜给你赶紧调换位置!最好就换到那个第一名的同学身边去!”
听到这话,郑小山的脸色一下子有些怪异,郑常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却只捏了捏他的手掌让他别开口说话。
陆浩然这孩子见状都无奈了,结结巴巴地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自己的母亲继续说这些让他都难为情的话,而还没等他妈妈说完,参加家长会的其他家长们和老师也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各位家长,今天麻烦大家来学校一趟了,因为马上快放假,所以就想让家长们来学校分享一下孩子这学期的收获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