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忘了燕人有收婚的习俗。”
听到收婚,皇后眉心一跳,下意识道:“可此习俗早已荒废多年,形同无物,你可别忘了当年大燕入住中原,最为人诟病的就是收婚。”
所谓收婚,指的是收继婚,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则收其妻1。
说白话点,就是父亲死了,儿子可以收后母为妻妾,哥哥死了,弟弟可以收嫂子为妻。
这是燕人在未入关前的旧俗,燕人因常年处于苦寒之地,女性极为珍贵,自然不存在丈夫死了女人还要守寡之说。
又因燕人贵族女性出嫁都会带上大笔嫁妆,收继婚不光继承的是人,还是继承财物,防止家业外流。
可在入关后,此举却被人视为蛮夷之举,违背伦常,再加上燕人渐渐汉化,此陋习逐渐被人遗忘,但并未被明令禁止过。
也就是说,如果卫臻想娶皇后,也不是没有旧俗可依。
“你别妄想了,不可能的!你不要脸,我黎家还要脸……”
卫臻突然转移话题道:“对了,你不想知道朕为何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皇后顿时瞪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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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钟后,一辆辇轿停在坤元宫门前。
负责抬轿子的太监全都趴伏在地,深深地低着头。
从他们仅存的视线,只能看见一双穿着龙靴的脚大步走了过去,依旧能看到有女子的裙摆低垂下来,微微荡起轻微的弧度,一划而过。
竟是帝王的怀中抱着什么人。
此时东宫的宫门大敞,甚至连紧锁的端本门都打开了。
一个一身素色的女子,亭亭玉立地站于满是空旷宫院之中,徐徐对殿里说了许多话。
大意就是你是个很好的人,无奈妾身蒲柳之姿配不上你什么的,反正福儿也没细听,她听了两句,就忍不住了。
她操了根鸡毛掸子,冲了出去。
“你给我滚!滚!”
“你是——”
“你管我是谁?你这个女子怎么这么恶毒?退婚就退婚,你还跑到这来亲自说,你赶紧给我滚……”
谢玉琴不惊不乍,道:“你是那个叫福儿的宫女?他的侍妾?”
这下倒轮到福儿有些吃惊了,她怎么知道自己?
谢玉琴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含笑眼中却满是不屑地看着福儿。
“你不用诧异我为何知道你,我们世家联姻,从没有正妻未过门之前,房里就先放通房的道理,我会知道你很正常。不过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也就是个奴婢罢了,我不会与你计较……”
福儿突然趔趄了下,被人拉至身后。
直到撞在他背上,她才知道是他出来了。
她心急他怎么出来了,想走到他前面去,被人用手按在背上。
“谢姑娘?”
一身青衫的卫傅,身形略显有些单薄,脸上褪去了曾经的青涩,隐隐有了些棱角。虽是衣着简陋,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矜贵感,却并没有消失。
“你的意思卫某听明白了,你我婚约自此作废,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第43章
谢玉琴没防备卫傅会突然出来,还把那宫女护在身后。
是觉得她说通房侮辱了那宫女?
可要知道,就在几个月之前,她便听说太子身边有个很得宠的宫女,她娘劝她,说这种事在皇家太正常不过,也是皇家的规矩,让她不要计较,毕竟在勋贵世家中,纳妾也是常态。
她知道是常态,可此事却让她如鲠在喉数月之久,才会没忍住讥讽上。
见对方没说话,卫傅皱眉道:“如果还不放心,怕卫某连累你,卫某可予你一封文书。”
在来之前,谢玉琴就和母亲商量好该怎么说了。
可她预想中的纠缠不休,并没有出现,对方反而唯恐避之不及,对她十分厌恶,这让她感觉十分难堪。
“不用文书,只用一句话即可。”
卫傅点了点头。
见她还站在原地不走,又想自己如今是个阶下囚,别人闯进自己被囚之地都管不了,更何况是管别人,就拉着福儿走了。
谢玉琴僵硬片刻,缓缓转身离去。
明明应该是如释重负,可不知为何她反倒有几分不是滋味。
……
“你能杀他能关他,但你不能辱他!”
想厮打对方,手却被人钳着,皇后哭着一口咬在对方肩头上。
他也不躲,抚着她的背,沉沉道:“我不是辱他。我记得你以前总说太子不够稳重,一个男人不经历一次跌入谷底,不经历一次本该是自己的妻子,变作他人之妻,如何能成熟?”
皇后停住哭声。
她不知卫臻到底在想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了。
她清楚卫臻为何会领她来看这一幕,左不过就是为了逼她,只要她一天没妥协,以后诸如这样的事还会发生。
“你不是打算流放卫璠他们?”
皇后拭掉脸上的眼泪道:“你把他也流放出京,我知道你容不下他,这偌大的京城容不下一个被废掉的太子,你把他流放到建京去,你想的事,本宫就答应你!”
“真的?”
卫臻直直地看着她噙着泪的眼睛,那双眼睛不再死寂,而是有了火光。
他突然笑了。
“好。”
就在这时,不远处起了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他半掀起轿帘问道。
不多时,就有人来回禀了。
“是废太子……废太子突然冲了出去,又和一个侍卫打了起来,他说要请太医,说是那个宫女晕倒了,陛下……”
“去请。”卫臻道,低头看了看皇后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
谢玉琴刚走到宫门前,突然从身后卷出一道风,等她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和外面的侍卫打起来了。
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是那个叫福儿的宫女突然晕倒了,方才那个面对自己冰冷漠然的男人,此时却因为要给一个宫女找太医,不顾自己被圈禁的处境,和侍卫起了冲突。
她愣愣地站在角落,没有人关注她。
不多时,一个发须花白的太医匆匆从她面前经过。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来请她离开。
就当她要离开之际,看见太医从里面走出来,站在宫门前和一个公公交谈,她依稀听到了有孕的字眼。
那个宫女,她有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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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醒来时,还在想方才到底怎么了。
怎么眼前一黑,她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刚看清眼前的情况,就看见有个人一脸激动复杂地看着自己。
“殿下,你……”
对方激动地抱着她,有些语无伦次:“福儿,福儿,你……你长苗了……”
呃……
花了一会儿时间,福儿才弄明白怎么回事。
她竟然有了?!
“我真有了?你怎么知道我有了?”
“我找了个太医来给你看,太医诊的,说快两个月了。”
福儿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都两个月了,可她肚子也没见大啊。
“太医说你以后要注意调养,不能生气,情绪不能起伏过大,你这次突然晕过去,就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之故……”
就着有孕这件事,两人说了很多话。
什么谢家、退婚之事,自然也被二人给遗忘在脑后。
反正两人被囚着,这地方也没什么人来,卫傅就抱着福儿抱了一整天。他嘴里没说什么,但福儿能明白他的心情。
因为这件事,之后汪椿来告诉福儿,已帮她安排好见爷爷的事,也没有让她大喜过望。
不是她不高兴,而是她至今都有点晕陶陶的,自己竟真就怀上了。
本来按照福儿设想,就算汪椿帮她去见爷爷,肯定也要她自己从东宫翻爬出去,谁知汪椿竟告诉她不用这么麻烦。
说负责看守东宫的侍卫,知道她有孕的事,料想她一个有孕妇人不敢做出格之举,所以准许她去和亲人见面,只是汪椿领出去的人,就要由他再领回来,若是人少了丢了,唯他是问。
福儿回来把这件事跟卫傅说了,卫傅虽露出疑虑之色,但并没有说什么,只说让她要注意身子。
到了当日,福儿穿得厚厚的,轻手轻脚地走出东宫。
如今不过十月天,她不光穿上了棉衣,还在额头上缠了一圈布,当做卧兔儿带。
外面的侍卫见她如此打扮,不禁都瞅了她一眼。汪椿太熟悉福儿了,一个成天大大咧咧的人,突然变得这么小心翼翼,不用想就知道为什么。
去宫门的路上,他略有些复杂道:“我本在寻思,能不能想个法子让你逃出宫,看你这副样子,看来这事我也不用提了。”
“我现在有身子了,哪能干出这等危险的事。之前我也寻思着,你就算帮我安排好见我爷的事,我如今这样也不好爬高上低,幸亏不用爬墙就出来了。你老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侍卫不可能因我有孕了,就对我网开一面放我出来,肯定还有别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