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吃。”他说。
福儿道:“不,你不想吃,你一天到晚坐在炕上,也不动,吃多了不好。”
“爷说我要养身体,把身体养得强壮点,到时打断腿才能受得住,最好多吃点好的。”
福儿看看卫琦那理直气壮的脸,心想这毛孩子真讨嫌,她当初感觉得一点都没错。
“那我再去给你夹个馍?”
卫琦舔了舔嘴唇,瞄了她肚子一眼,忍下想说都吃,而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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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儿日日都盼着卫傅赶紧回来。
十天后,一行人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有点吓人。
无他,三人的衣裳都破了,上面还有血迹。
问过之后才知道,这次王兴学差点就回不来了,也是他们运气不好,竟然碰见个饿醒了出来寻食的熊瞎子。
要知道猎人在老树林子行走,什么都不怕,就怕两种猛兽,大虫和熊瞎子。但熊瞎子要冬眠,冬天很少能碰见,至于大虫都有地盘,别在虎穴周边活动就行,这么大的雪,大虫即使捕食,也不会离巢穴太远。
谁知他们就这么倒霉,偏偏碰上一个。
当时三个人都没注意,王兴学差点没被熊瞎子一把扇掉脑袋,还是卫傅眼明手快拽了他一把,躲过去了。
三人跟熊瞎子搏斗了一场,最后当然是熊瞎子死了,不然三个也回不来。他们身上的血是熊血,不过三人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但没见血,都是挫伤。
老爷子一听是挫伤,当即把人叫进屋去了,让三人脱下衣裳给他看。
经过一番查看,四人才又从屋里出来。
原来见血不怕,就怕伤藏在皮肉里,从外表看不出来,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以前黑山村有个人就是,被牛撞了一下,当时也没事,好好的,拍拍灰继续走,谁知道下午从田里回去,人就不行了。
卫傅见老爷子给三人查看暗伤的手法不同寻常,又一次疑惑上了心,不过他没说。
三人把东西放在家里,又赶着车去了趟靖安堡,在澡堂子里洗了个澡,才又回来。
回来时,饭已经做好了。
吃饭时,王兴学大致描述了下他们这趟经历。
这次由于有马车,钱又够充足,所以王兴学准备得也充足。捡着各种米面粮食糖盐酥饼买了一大堆,买的多就便宜,他也没都拿上,而是放着店里,三人先背了一部分进山。
就这么进山一趟出山一趟,三人连跑了许多地方。
中间还差点被人劫道,幸亏王兴学和卫傅武艺都不差,打几个见财起意的毛贼还是没问题的。
也是连着这两次,王兴学才意识到卫傅的武艺是真不差,至少比他好。
由于三个人都累了,也就没多说,吃了饭都先去歇着,等明天歇够了再说。
卫傅连话都没顾得给福儿说几句,上炕没多久就睡着了。
睡到半夜时醒了,福儿也醒了。
两人也没点灯,就这么说话。
卫傅说二哥做得这活儿是真辛苦,有时那山里的村子离山外远,一天根本走不到,走不到怎么办?挖个雪窝子进去睡一晚,第二天再走。
幸亏只有一个地方是这么远,据二哥说他刚开始做这个活儿,若不是想着收一条好皮子,倒手能赚几两,他根本就坚持不住。
越是深山老林里,越是能出好皮子。像他们这次去的那个深山里的村里,就收了好几条上好的紫貂。
据二哥说,光这几条紫貂,就值了。
福儿见他说得兴致勃勃,想起以前在东宫,他一件大氅可能就不知用了多少紫貂,还只用紫貂腋下最细软的那块皮毛,不禁问:“你不觉得太辛苦太累?”
“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我想试试我能不能行。”
可能因为他话音有点不对,虽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福儿也没敢再问他为何要试这个。而是故作轻松提起了她在家里试着弄洞子菜,还说她爷说他不是个种地的料,不如去读书。
自然而然又提起老爷子去查了下,说他户籍不属犯男之列,应该能去考科举的事。
第60章
“爷希望我去考科举?”
不知何时,卫傅称呼老爷子,已从祖父入境随俗成了爷。
福儿被问得一时说不出话。
是啊,若不是希望,又怎会去打听?
此事若非刻意,根本不是他们会知道的,自此又会延伸出,她和爷为何会说起这件事?
福儿很怕卫傅会再这么问一句,因为她根本不知该如何答。难道说她跟爷暗中揣测他是否会为复仇回京而做些什么?又假设了他会走哪条路?
那如果他在问你们为何要想这些,她该如何答?
幸亏卫傅并没有问。
“如果真能考,去考考也无妨。”
接下来,卫傅就真为科举开始做准备了。
因为县试就在三月。
县试又叫童生试,乃童生试的第一步,过了县试,再过府试,便是童生,若是又过院试,则是秀才。
王多寿便止步于院试这一关。
黑山村属靖安堡,靖安堡虽靠近建京城,但归属辽阳县。辽阳县县衙早在正月就张贴了告示,说明了参与县试的考生要在某几日中去县衙礼房报名。
报名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参与考试的考生要写亲供书。
所谓亲供,便是指自己的姓名、年纪、籍贯,及父母三代存殁情况,及他们的姓名年纪籍贯。
当时福儿并未跟在一起,而是老爷子及王铁栓和王多寿陪同他,王铁栓和王多寿未多想,倒是老爷子目光一凝。
谁知卫傅顿了下,就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
且不提内容如何,但见他虽穿着就是个乡下人,但身姿如松,又生得面貌俊美,着实容貌气度与衣衫不相符,礼房的吏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人物。
再看其字,当是笔走游龙,礼房便是专管县学及县试等相关事宜,自是对科举及本县的学子有一定的了解。见其一手馆阁体,写得端正有度,宛如木板印刻一般,不禁想县里何时有这等人物,怎么他却不知?
又见其亲供上所言,祖辈皆亡,父亡母未亡,随妻落户辽阳县治下,当即明白此人应该是外来之人,怪不得他不知。
由于这吏役对卫傅印象甚好,之后竟未曾刁难,亲手接下他的亲供书,大致浏览了下,便置于桌案上。之后甚至亲切地与他说,再找五名考生互相结保,这报名之事就算完了。
卫傅踟蹰。
吏役见其貌似犹豫态,当即恍然大悟道:“你应该是刚落户来的吧,找不到本地的五名考生互相结保也算正常……”
王多寿正要说话,老爷子暗中碰了他一下,让他先不要说话。
卫傅道:“大人,学生正是犹豫此事。”
吏役点点头,略微沉吟了下道:“罢,此事确实为难,这样吧你在这等等,等会儿若有考生来报名,却一时没找到结保之人,你们之间可互相结保。”
其实这也算老惯例。考生来报名,除了提供户籍外,还要写亲供书,来历是毋庸置疑的,若家中三代有犯男犯妇,户籍上也会注明。找人结保是为了防止作弊,一人作弊,五人连坐。
不过走个形式,经常会有前来报考的考生,非学馆所出,自是不认识其他考生,又或者凑不够五人,县衙一般都会用这种方式给予便利。
毕竟,若是小县,县里人口不多,读书的人自然也不会多,若每次县考连一场的人都凑不够,等于是说县官在兴教化、畅学风上做得不够,是时不光县令、县学、县教谕都会受到上面申斥。
卫傅在礼房大约等了一个时辰,这吏役便凑够了五人,让五人互相结保。
各自道明姓名,看过对方的亲供书,在结保书上画了押,五人各自离去。
回去后,福儿听说了此事,好奇问卫傅,他亲供书上怎么写的?
卫傅道:“如实写的。”
反正只让写姓名籍贯,又没让写曾经坐过什么位置,谁能想到废帝的名讳叫卫奕,而其母黎潆,是皇后,其祖父祖母的名字后是冗长的谥号庙号?
他这坦坦荡荡的态度,让福儿哑口无言。
不过他确实说的没错,亲供书上也未作任何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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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名已报,接下来就该临时抱佛脚了。
别看卫傅自诩学识还算渊博,但对于县试这种最低等的科考,他并不熟稔。
幸好有现成的人可以问,卫傅找王多寿问明县试要考什么,怎么考后,就管他借了几本书研读起来。
一下子家里多了两个读书人,大家平时说话都不免小声了些。
二月对黑山村的村民来说,还是猫冬为主。此地寒冷,若是在关内,稍微暖和一点的地方,早就要开始准备春耕了,但在这里,春耕是三月中旬以后的事。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卫琦是时候该断腿了。
老爷子亲自看了后,让他准备准备。
其实也就是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提前告知他日子。
卫琦的准备是跟福儿说他想吃鸡,要一个人吃一只。
福儿看他可怜样儿。虽然这讨嫌孩子表现得一点都不怕的模样,但福儿是谁,她最会看人潜藏的情绪,卫琦在她眼里就是色厉内荏的毛孩子。
遂大发慈悲,决定给他做一只鸡。
但不是只给他一个人吃,做好之后,她先盛了一碗,特意把里面的鸡翅和鸡腿挑了出来,先给卫傅端了一碗。
卫傅看见后,笑道:“你又何必气他。”
福儿理直气壮道:“若不是我气他,他能好得这么快,若腿是好的,估计现在都能活蹦乱跳了。”
卫傅一愣,不禁想:她平时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跟他说说闹闹,是不是也是故意给他开心?
瞧瞧卫琦,本是皇子,却被圈禁流放,吃尽苦头。
卫琦虽一直没说他的腿是怎么伤的,但伤成那样,过程一定不好。一路流放,险死还生,还被母妃抛弃,可来到王家后,他却一点都没萎靡颓丧,成日只寻思和福儿计较吃吃喝喝。
而他,处境与之差不多。
若是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你之后一年里会经历什么什么,他一定不会相信,即使信了,也无法想象自己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