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袍之情,君臣之义,萧璃,必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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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几日,大理寺卿郑明便在袁孟与林选征的护送下回到长安。而袁林两人回归,便也意味着霍毕离京的日子到了。
通化门外,霍毕骑在马上,想起来当年他就是从此门入的长安。他回城的那日,百姓都涌去月灯阁看萧璃与吐蕃对战,霍毕收回思绪,看向背着行囊的齐军师,问道:“先生真的决定随我们回北境?”
齐迩点头。
“公主殿下如今大权在握,跟随她似乎更有前途。”霍毕又道:“至于嫂夫人,接来长安便是。”
齐迩笑着道:“殿下的谋略早就超过我,我留在此处,对殿下帮助也不大。再说,殿下已允我自由选择。”说到这里,齐迩摸了摸胡子,说:“老夫觉得,将军或许更需要我一些。”
“军师的意思是,将军没有公主殿下聪明,所以更需要先生,对吗?”林选征歪歪头,问道,表情极其纯良。
齐迩摸胡子的动作顿住。
“啪――”袁孟一巴掌打上林选征的后脑勺,粗声粗气道:“不会说就别说,瞎说什么大实……不是,瞎说什么!”
霍毕冷如寒铁的视线射向袁林两人,叫袁孟把那句‘大实话’生生吞了回去。
霍毕收回目光,对齐迩说:“既然如此,以后也请先生多多献策了。”
“不敢,不敢,还要将军多多关照才是。”齐迩连忙道。
霍毕笑了笑,目光上移,看向城楼。
萧璃就站在城楼上,身着公主朝服,似是刚从宫中赶来,自上而下,认真地注视着自己。
霍毕最后看了萧璃一眼,咧嘴一笑,拱手行礼,大声道:“君子一诺,此生不移,殿下,后会有期!”
说完,也不等萧璃告别,直接掉转马头,一扬马鞭,快马离开!
袁孟和林选征两人对视一眼,也遥遥对站在城楼上的萧璃一礼,然后一打马,追随霍毕而去。最后,齐迩对着萧璃点点头,慈爱一笑,然后也跟着离开。
萧璃就站在城楼上,看着四人的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再也看不见一丝踪迹。
君子一诺,此生不移。萧璃也在心底默默回道。
“殿下可是舍不得?”身侧忽然传来了如玉质般的声音。虽然音如碎玉,可语气却透着些许阴阳古怪。
萧璃偏偏头,见到裴晏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边。萧璃没搭理他,他就又接着说:“殿下若是舍不得,还能把他追回来。”
“我为何会舍不得?”萧璃双眼一眯,面色不善道。
裴晏的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从头到脚都显得很是开心开怀的模样,却偏偏要板着脸,强忍着溢出的笑意,说:“毕竟霍将军走后,以后怕是无人与殿下月下喝酒,林中舞剑了。”
霍毕那些闲来无事,去找裴晏叨逼叨的夜晚,没少说当年在南境之事。月下喝酒,林中舞剑,自然也是有过的。
萧璃:“……”
裴晏转过头,看向萧璃,极不庄重地挑挑眉,等着萧璃回答。
“裴卿说得对,本宫确实该把霍毕追回来。”萧璃咬牙道。
裴晏的笑容一顿。
“我定要把这厮的嘴给缝上!”萧璃恨恨道。也免得他天天在外面胡咧咧。
城楼楼梯边上,梅期抱着剑懒懒靠在城墙上,简直恨不得把耳朵捂上。
没耳听,真是没耳听。
正想悄悄走下城楼,却见酒流飞奔而来,略过他,直接走向了萧璃,低头禀报道:“殿下,陛下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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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中,画肆看着诗舞领着人,把一摞摞的奏折送往书房,看见她时,只是随便点点头,便又离开去做别的事情了。画肆才张开嘴,还没来得及出声,诗舞已经走远。
自公主殿下掌政以来,出入皇城,处理政务,带的一直都是诗舞,而自己就一直被扔在公主府中,每日无所事事。这两日,连酒流都时不时外出,自己却还是在料理着些府内的琐碎杂事……
随着日子一日日过去,画肆越发地沉不住气,她打定主意,等今日殿下回府,她就去请缨。大家都是公主亲卫,没道理其他人都有重要的事情做,只有她自己料理杂事。
正如此想着,府门外传来了下人行礼的声音和乌云骥的嘶鸣声,画肆心中一喜,知道是殿下回来了。
萧璃大步而入,本欲直接回书房,见到画肆站在路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略一思索,便道:“跟我来书房。”
“是,殿下!”画肆兴奋道。
“本宫如今有一件事要你去做。”书房中,萧璃坐在主位上,看着站在身前的画肆,道。
“但凭殿下吩咐。”画肆道。
“皇伯伯今日醒了,但唇齿僵硬,行动亦不便,如今是皇后娘娘在侍疾。”萧璃不紧不慢地说:“皇后娘娘还要照顾阿诺,我不欲她太过劳累,所以决定……”萧璃的目光移向画肆,目光幽深,道:“……由你去皇伯伯身边侍疾。”
“什么?”画肆的表情僵在脸上。
“怎么?”萧璃歪歪头,笑着问:“你不愿意吗?”
“殿下……”
“毕竟,你不是最喜欢背着本宫去找我皇伯伯吗?”萧璃还是一样温和的笑容,却让画肆身上一阵阵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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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昏暗寝殿内,穆皇后手持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挥退了下人,来到了荣景帝的身边,看着他端庄一笑,低声道:“陛下,喝药了。”
荣景帝张开嘴,却因为唇齿太过僵硬,只能发出‘啊呐’等辨不清意思的声音,又因为脸上的肌肉太过僵硬,口涎沿着嘴角流了下来。
荣景帝却全然顾不得口涎,只想挪动身子,远离穆皇后。他看着她的目光,恐惧又厌恶。
“陛下,这又是何必呢?”穆皇后仿佛看着闹脾气的小孩一样,手中拿着汤匙,不紧不慢地搅着汤药,说:“想想您最看重的君父威严,若是让您的皇儿们看到,怕是会失望呢。”
荣景帝张嘴叫了两声,眼中露出怒色。
“瞧我。”穆皇后笑着自责道:“我都忘了,陛下四个儿子,长子叫您自己逼死了,次子被迫远走他乡,三子……犯上作乱,对您心怀无限愤恨,更是亲手给您喂下穿肠毒药,至于四皇子,从小到大您也没分给他半分眼神,他心中自然也不怎么在意您如何。”
荣景帝闭上眼睛,不想再听,可是闭眼却挡不住穆皇后那在他听来如九幽恶鬼一样的声音。
皇后看着荣景帝的模样,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坐到了床榻边上,道了一句:“陛下,我知您心里苦。”
荣景帝睁眼,疑惑地看向皇后。
“您这一生,拼了命地想得人认可敬重。”穆皇后看着荣景帝,面带悲悯,道:“皆是因您少时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可,不是吗?”
荣景帝瞪圆了眼睛,想要阻止皇后继续说下去,却又动弹不得,只能听着她一字一字继续说:“同为皇子,凭什么您名为萧效,先帝却被取名萧政,比您受重视,得瞩目,您被教养成武将,他却得承大统。”
穆皇后的声音轻柔又和缓,却如黑白无常的勾魂锁,将荣景帝勾回了心中的梦魇。而这时,这勾魂锁又动了起来,幽幽道:
“这自然是因为,先帝比您更好,所以父皇选他继承大统,所以……”穆皇后的眼中浮现出一些森然的恶意,道:“您爱而不得的女子也选择嫁他为妻!”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荣景帝目眦尽裂,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了起来。他拼了命地想说话,最后却不慎咬破了舌头,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是,我知道,您喜欢阿昭。”穆皇后稳稳地坐着,全不拿荣景帝的挣扎当回事,笑着说:“这件事不仅范济知道,我也知道,好歹我也是您的枕边人呀。”
说到这里,穆皇后眼中浮现出让荣景帝发冷的笑意,说:“您知道还有谁知道吗?”
荣景帝不敢继续听下去。
“阿璃知道。”穆皇后道。
“阿煦,也知道。”穆皇后继续道。
作者有话说:
这章的内容还有些没写到,没力气了,剩下的放到下一章里吧。
快累趴下了。
明天回家!!!
第177章
荣景帝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死死地盯着穆皇后,试图寻找哪怕一丝一毫她在说谎的痕迹,可惜的是, 他一丁点儿都找不到。
意识到这一点,荣景帝的胸口猛烈地起伏了起来, 只觉得双耳嗡嗡作响。
“是的,陛下, 您做过的那些龌龊又恶心的事情,阿煦和阿璃都知道。”穆皇后说:“是我安排的, 陛下, 我安排他们亲眼见到你做的恶心事。”
“萧效, 你的君父之威,尽皆毁于你自己, 怪不得任何人。”
说到这里,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痛意, 她的思绪陷入了回忆当中, 喃喃道:“阿煦倒曾质问过我,为何要那么残忍,让阿璃面对那种事情……”
穆皇后一闭上眼睛还能看见从来温润的少年那痛心又愤怒的神色, 她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说:“但我觉得,萧璃合该知道她娘为了她在忍受着什么。好在, 阿昭的女儿到底没有让我失望。”穆皇后看向荣景帝, 眼中的痛色消失, 她带着浓浓的嘲意问:“先皇施舍给你的皇位, 马上就要回到他的女儿手上了, 陛下,你高兴吗?”
荣景帝恨极,眼角都淌出血来。
话已至此,他哪里还能不明白萧煦眼中消失的敬仰之情还有偶尔一闪而过的失望所为何事?!他咬紧牙关,挤出一个字:“怎……么……”
“您是想问什么?”荣景帝狼狈的样子让穆皇后有些好笑,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明明你行事隐秘,为何会被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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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
“殿下……我……”面对萧璃了然而透彻的眼神,画肆说不出话来,但最后她还是咬牙说:“殿下,陛下问询,我不敢不说。殿下,画肆向您保证,我说的都只是小事,殿下,我保证并没有透露过任何不利于殿下之事!”
“是啊,小事。”萧璃说:“从我七八岁开始,皇伯伯不过是向你问询一些我念书习武,日常生活上的小事,但是画肆,你身为七卫之一,不会不知道,纵使只是问些小事,他与你,也是监视,也为背主吧?”
“我……”画肆无言以对,最后只能不停磕头,说:“殿下,我真的从未透露过任何对您不利之事!”
“那是因为,我从未让你有机会知道隐秘之事!”萧璃蓦地抬高声音,道:“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今日吗?”
画肆伏在地上,不停发着抖。
萧璃闭上眼,声音恢复平静,“这些年也多亏了你,才叫皇伯伯对我几乎全无戒心。”
更是靠着她的背叛,躲过了暴露裴晏的危机。
“如今大局已定,我不愿杀你,却也不想留你。走吧,入宫照顾陛下,不要再让本宫见到你。”
“……是……”画肆心如死灰,却只能谢公主不杀叛奴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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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皇后伸出手,状似温柔地抚了抚荣景帝的鬓角,说:“你将阿昭囚禁在这大明宫中,你以为你巧立名目,费尽心机,就没人知道了?你能防着我,防着这宫里诸位主子,但你能防得过无处不在的宫人吗?”
“先帝与阿昭御下有方却又宽和有容,那些从未入你眼,从未被你当成人的奴才,不知有多少在心中感念先帝与阿昭呢。”
穆皇后没理会荣景帝的躲避,继续道:“不然你以为,前任老尚宫为何独独选中杨蓁,提拔杨蓁呢?”穆皇后坐直了身子,笑着说:“还不是因为那是萧璃送进宫的人吗?”
看着荣景帝透着癫狂的双眼,穆皇后叹了一声,道:“阿效啊,萧政生前你赢不过他,萧政死了你还是赢不过他,你可真是……好生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