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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鞍白马度春风 第41节

银鞍白马度春风 沧海暮夜 7507 2024-06-30 11:47

  若令羽继位后没有进犯大周,就更证明萧璃的坚持无错。当然, 荣景帝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高, 可万一呢?

  万一如此, 他因着此时的群臣激愤就将萧璃贬走,将来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

  “但是真的让她去南境……”荣景帝眉心微蹙着。即使往日再棒槌, 萧璃也是个女儿身,若真让她去军镇驻守, 是不是也显得太过冷酷了一些。

  “依臣所见, 让殿下去南境有几个好处。”裴晏看见荣景帝的脸色,说:“平朝臣义愤为其一,待事情平息, 不过只需陛下一纸诏书便可将公主殿下召回长安,前事尽消,而非贬谪封地,无可转圜, 此其二。”

  荣景帝不由得点点头。

  “我大周开国便是由女子领兵打下来的, 且此一行, 为公主殿下主动所求。到时即便陛下令公主殿下去驻守兵镇, 也是历练多于惩戒。”

  换句话说, 因着有大周朝的战神长公主在前,令萧璃去军营也不算史无前例,更何况是萧璃主动提出来的,不论怎样,都算不得荣景帝苛待先帝遗孤。

  荣景帝缓慢的敲击着桌面,脑中思索着。

  “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裴晏停了停,等荣景帝回过神看向他,才又开口:“陛下可令霍毕护卫公主,同去南境。”

  荣景帝愣了愣,然后啪地一拍桌面,大声说道:“好!”

  裴晏这个提议实在是搔到了荣景帝痒处。他本就在头疼霍毕该如何用,实话实说,如今北境初定,实是没必要再留霍毕于北境,假以时日,别是又出了一个杨家。可如今朝廷武将不多,霍毕有将帅之才,又不可弃之不用……

  正好,如今南境可能会不安稳,派霍毕与萧璃同往,一则可以让霍毕保护萧璃,此为他对萧璃的慈爱之心,二则南境少良将,正好有霍毕用武之地,此为他对霍毕重用之心。三则,也可以此试探霍毕,若他高高兴兴领了旨,陪萧璃去了南境,那他也不妨多信他一信,将他宠爱的公主下降也不无不可。

  至于北境……如今阿烈已经长大,也当建些功业了。正好让萧烈去北境熟悉兵务,历练历练。

  “哈哈,好啊!”荣景帝笑了,赞道:“朕有清和,胜百个朝臣!”

  “臣愧不敢当。”裴晏连忙俯首,连称不敢。

  “好了,清和不需谦虚!”荣景帝随意摆摆手,就如同寻常长辈一般,温声道:“等时机到了,也该让清和去地方历练一番,中书舍人这官职,于清和着实低了些。”

  “臣谢过陛下。”裴晏将身子压得更低,回道。

  *

  东宫这边,杨墨正在给萧璃上药。

  伤口尚未结痂,萧璃依旧还是趴着,身上盖着轻软的丝绢。杨墨拿开丝绢,用手指一点一点地把药膏涂在萧璃的后背上。尽管她已经尽可能放轻动作,可每落一次手,都能看到萧璃背上疼得抽动。

  她知道这并非是因为她动作的缘故,实在是这药每每触及皮肤,都是一阵刺痛。

  “阿璃忍着些,疼些就疼些吧,总好过留伤疤。”这是他们杨氏祖传的伤药,杨墨连着几日赶工才做好的。

  “我忍着呐!”萧璃嘶了一声,但声音却中气十足,又带着些调皮,道:“这后背自己疼得抽,我也控制不了,莫得办法。”

  “再说了,我也不在乎伤疤啦,墨姐姐不是说伤疤都是功绩……嗷!疼疼疼!”杨墨突然手下一重,萧璃立刻求饶了。

  “于战场上抗敌所得伤疤,那才是功绩!”杨墨没好气地说,见萧璃呼痛,杨墨又放轻了动作,缓下声说:“我阿妹从前总是对我说,女儿家即便舞刀弄枪,也当精致些,能不留疤就不要留疤。这话现在原样送给你。”

  听到杨墨提到妹妹,萧璃身子一僵。

  杨墨以为萧璃是因为伤口疼痛,没有太过在意,又继续说起了别的。

  萧璃的手心抓了抓身下的软枕,逐渐放松了下来。

  *

  南境,黎州。

  若是沿着剑南道往南诏而行,黎州是最后一个以大周人为主的大城,也是剑南道边境驻防最为重要的兵镇,商队南行的必经之地。

  出了黎州,是三江并行,一片山难水险的区域,这里西北与吐蕃接壤,东北挨着大周剑南,南边临着南诏,住着一些周人,但更多的是其他的异族部落和各族混居的村镇。虽然名义上仍是大周领土,可实则是个三不管之地。

  对于令羽一行人来说,虽说渡了江之后就安全了不少,可仍有追击之人。等到过了黎城,那就是真真正正的安全了。大周的士兵定不会深入三江区来追击他们。

  既然是驻防的兵镇,黎州自然也有驻守的将领。

  “驻守黎州的武将姓秦名义,据说曾在林氏麾下效力。”

  令羽一行人这一路马不停蹄,几乎毫无停歇,才在这么短的时间赶到了黎州。此刻,他们正在黎城郊外的一个茶亭歇脚,等到晚上,他们会由城外进入山林,想要在不惊动驻防岗哨的情况下绕过黎州。

  “不过当年倒是没听过林氏麾下还有叫秦义的。”高九拿着干粮,说:“好像是这七八年才逐渐崭露头角,尤其杨氏覆灭之后,南境被牵连的武将十数,那之后这个秦义才迅速升迁。”

  “黎州布防严密周详,这个秦义有点儿东西。”高十九接着说:“我们也是探查了好久才寻到一处堪堪可算得上漏洞之处。”

  那一处岗哨处在山林之中,哨塔下丛林密布,虽无法容大军过境,但像他们这一小队人想要通过,还是不难的。他们这一行人加上令羽都是身怀武艺之人,完全可以轻手轻脚悄悄通行。

  只要站岗之人不是那种眼力过人的高手,借着夜色的遮掩,他们应该是可以安全过去的。

  高九和高十二都觉得,他们这一路逃得都颇为顺利,简直是上天保佑,这最后一个关卡,应该也会顺利的吧?

  那天晚上,确实老天都在帮他们,给了他们一个月黑风高的好夜晚。令羽一行人弃了马,用上了毕生功夫,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终于安全通过那处岗哨,且没被发现。

  此时此刻,大周已在身后,他们现在没被发现,那之后周人就将彻底追不到他们了!

  几个护卫都松了一口气,互相看看,笑了起来。

  而武功最高的令羽则回过头,看向已经被抛在身后的哨塔,眉心微蹙。

  “殿下,有何不妥吗?”高九注意到令羽的神色,低声问道。

  “你有没有觉得……”哨塔上有人在注视着他们。

  令羽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消了音,他摇了摇头,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略微歇了歇,几人继续赶路。

  令羽最后看了大周的方向一眼,接着,便不再回头。

  他们自始自终没发现,哨塔上一人执弓,弓弦紧绷,箭尖始终对着他们,一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才垂下手。

  令羽并没有感觉错,哨塔上确实有人一直在看着他们,且还是两人。

  其中一人身着铠甲,正是拿弓之人。他身侧带着一柄重剑,三十多岁的模样,威武严肃,一看就是不苟言笑的样子。而他身边站着的是个摇着扇子的白衣公子,二十多岁的模样,嘴角一直带着笑意,自成一派风流。

  “秦将军怎么料到他们会从此处过关?”白衣公子摇着扇子,笑着问。

  “我设的岗哨我自己清楚,唯这里一处可容他们钻空子之处。”秦义回答。

  “秦将军英明。”白衣公子唰得合上扇子,拱手赞叹。

  秦义看着白衣公子这自觉风流倜傥的样子,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明显的嫌弃。

  “黎州虽说一向温暖,但现在是林中深夜,究竟有何摇扇的必要?”

  白衣公子的笑容一滞,随即摇头说:“你一个粗人,自然不懂我的风流之处。”说着说着,脸上还露出了自得之色。

  “你还要在我这里呆多久?”秦义的表情更加嫌弃,到了现在,已完全不再掩饰。

  “等郭宁从南诏回来,我们便一同北上。”白衣公子终于正了正脸色,回答。

  “回长安?”秦义问。

  “嗯,回长安,去迎殿下。”白衣公子点头,眼中露出一丝温和怀念之色。

  *

  萧璃在东宫养到伤口结痂就回到了她的公主府。

  她自问这几日负伤上工,忍着背痛当了几日鹊桥,实在已经对得起兄长。她萧璃虽然是闲人一个,但公主府还多多少少有些事务的。

  于是等她伤口结痂,不会影响穿衣时,她就立马跑了。

  且这都好些日了,不是萧璃自作多情,她那些狐朋狗友估计都担心坏了,是要好好安抚一下。

  只是有些出乎萧璃预料的是,第一个上门的竟然是平日不声不响推一下才动一下的谢娴霏。

  那时她才刚回到府中一天,招了花柒来交代些事情,谢娴霏便上门了。

  萧璃虽有些诧异,却也还是叫诗舞将谢娴霏引进来。

  谢娴霏进来时,萧璃正摊在榻上晒太阳,她伤口虽然已经结痂,可动一动还是很痛了,所以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的好。

  见到好友,萧璃心情不错,看谢娴霏的目光落在向外走的花柒身上,还有兴致嘴贱地问了一句:“阿霏觉得我这护卫生得俊俏不俊俏?”

  花柒听见,面不改色,他知道殿下和这些友人向来是这副德行,不想搭理他们,脚步不停。

  谁知谢娴霏却轻轻一笑,面色一如既往,却口吐惊人之语:“他在殿下这里倒确实俊俏,可为何在别处却是另一幅面容?”

  花柒的脚步猛地停下,勉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以免露出端倪。

  萧璃缓缓地坐直身子,看着就站在不远处的谢娴霏,慢慢开口问道:“阿霏此言何意?”

  谢娴霏没有回答萧璃,而是仔仔细细地又看了看僵在那里的花柒,说:“他易了容貌,甚至改了身高和走路的姿态,若是寻常人看来,确实认不出,阿璃放心。”

  萧璃定定地看着谢娴霏,然后蓦地笑了,挥了挥手,让花柒和诗舞下去,然后又靠回了躺椅上,问:“那阿霏又是如何认出来的呢?”

  “阿璃就这般承认了?”谢娴霏歪歪头,问。

  “我自问对你的性子还算了解,你若是不确定,又怎么会贸然开口?”萧璃说。

  谢娴霏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在你这里见过花柒几次,阿璃应当还记得。”

  “嗯。”萧璃点头。

  “他的手并不曾做过伪装,所以我在猎场见到时,便觉得有异。”谢娴霏继续说。

  “是了。”萧璃恍然,“我们去瓦舍看杂耍时,不论那戏人怎么变换模样,你都能一眼认出,原来竟是因为这个。阿霏于物于人观察入微,过目不忘,倒是叫人心惊。”

  说完,萧璃就招呼谢娴霏坐下,“你自己给自己倒茶吧,我如今是真的一动便疼。”

  “阿璃,你……没别的要说的了?”谢娴霏依言坐下,却对于萧璃这样轻描淡写的反应有些难以接受。

  “说什么?”萧璃捞起毯子盖在膝盖上,说:“阿霏觉得被发现了如此大秘密的我,应该对你说什么?利诱你?威胁你?或是以你我之间的交情哄骗你?”

  萧璃捞毛毯的动作似乎又牵动了伤口,她由不得咧了一下嘴,说:“若是往日我陪你演一番给你逗逗乐也无妨,这几日实在没这精神。”

  “阿璃也知道这是大秘密,这件事情若是叫别人发现了,若是陛下知道了你跟……”看萧璃满不在乎的样子,谢娴霏的语气全然不似往日懒洋洋的样子,变得又急又快。

  “可你会说出去吗?”萧璃认真地看着谢娴霏,目光清透明澈,问。

  “我……”谢娴霏愣住。

  “阿霏,我说了,我自问对你的性子还算了解。”萧璃觉得谢娴霏愣住的样子有些可爱,不由得弯着眼睛笑了,说:“若你想去告诉别人,又怎么会第一时间跑到我面前来,这般随意地叫我知道?这但凡换个人,阿霏你今日可就要被灭口了。”

  “你会灭我的口吗?”谢娴霏问。

  “你在这般大大咧咧当着我和花柒的面戳破此事时,心里不就已经有答案了吗?”萧璃回视着谢娴霏,回答。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阿璃就这般信我,不会泄密?”

  “我父皇去前,唯教过我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分辨旁人是真心还是假意。”萧璃垂下眼,看着手中的茶杯,回忆着。

  “我不否认,最初与你们几人交好,是有蛰伏伪装之意,可对你们几人,我却从来也是以真心相待。父皇说我这般可爱,只要肯付真心定换不回假意,现在看来,父皇说得真对。”

  “你怎知我们对你没有假意?”谢娴霏看萧璃那笃定且自得的样子,莫名就觉得有些牙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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