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还没说完,华鸢那睡不醒的样子却像是清醒了一些,咂咂嘴打断她,“这也不一定,这一任的北帝就是连任,足足当了六千年了。”
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引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须臾又觉得有些不对,“你怎么……”
一说这个,华鸢又来劲了,“我有个姓谢的朋友是吊死的……”
“是是是,他都做鬼了还喜欢托梦给你。”引商觉得自己真是多余问他。
不过这样说了几句话之后,两人倒是都清醒了不少,正想着若是那东西再不出来的话就改用别的办法,便已用余光瞥见一个身影。
☆、第5章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面目清秀,作少/妇打扮,走起路来身子晃悠悠的,总有种头重脚轻之感,好像随时会摔倒。她在符咒围成的圆圈外面徘徊了一阵,却始终看不见什么,然后又往久安坐着的地方走去了。
即便已经见过这东西几次,久安还是觉得后背发凉,拼命往引商那边使着眼色,引商只能对他做着噤声的手势,用口形示意他“装作看不见。”
视而不见这种事说来容易,做起来却难上加难,当那女鬼踮着脚尖走到这边的时候,久安只能仰头望向了天空,装作在数着天上的星星。可惜今夜乌云遮月,夜空昏暗一片,连半点光亮都看不到。他抻着脖子直愣愣的盯着那层层乌云,不时艰难的咽口唾沫,额上的冷汗已经顺着脖颈流进了衣衫中。而那少/妇还在他身边晃来晃去,甚至俯下/身来贴近他的身子。
离得这般近,久安差点被那妇人身上的阴寒之气冻了个哆嗦。没过一会儿,又闻到一股说不清的腥气,他的脖子早已僵得无法扭动了,却又不敢低头去看旁边发生了什么,心里暗恨自己之前怎么不学学那些大慈大悲咒什么的,这时候想念念心经安慰自己都做不到,只能将满天神佛拜了个遍,又着重拜了拜黑白无常,心说自己可不想这么早就见到您们二位。
胡思乱想了不知有多久,那少/妇终于从他身边走开了,不过紧接着却走到了院子里那棵树下,从树后拿出了一根绳子来,那是拇指粗的麻绳,上面血迹斑斑,腥臭的味道让人忍不住作呕。可那妇人却紧紧抓着那绳子,仿佛那是什么宝贝一般,又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了一阵,最后才拎着绳子走进了白阮娘的屋子。
久安还在那儿掰着自己的脖子,顾不上这边。引商眼看着那女人已经穿门而过,连忙站起身吩咐身边的两个人,“天灵,一会儿我去吸引她的注意,你趁着这机会抱住她别松手。华鸢,你去抢她的绳子。”
看到那绳子,她就足以判断出这是什么鬼了。缢鬼若想害人,那根吊死了她自己的绳子才是必不可少的东西。
可是交代完之后,她又觉得这安排好像有些不对劲,抬眸瞄了一眼华鸢那单薄的小身板,最后还是改了主意,“一会儿你去吸引她的注意,我去抢绳子。”
说罢,不等华鸢反对便将他推向了那扇房门。
引商力气不小,这么用力一推,华鸢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就直直的撞上大门,门扇跟着撞上两边墙壁发出“咣”的一声响,那女鬼的目光很快就被吸引了过来。
还站在符咒中央的引商小声的对着这边喊着,“快起来快起来。”
趴在地上的华鸢连忙艰难的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灰,随手一撩头发便倚在了门边,身形婀娜,亭亭玉立,然后一面抚摸着自己的脸庞,一面拈了一缕发丝咬在了嘴里,努力的朝着那女鬼眨眼睛。
趁着那妇人怔愣的工夫,天灵迈开两条腿全力冲进了屋内,直朝她扑去。女鬼猝不及防,被他从身前抱了个满怀。引商叼着几张符咒从另一边悄悄靠近了这边,挨到她身边之后伸手就去拽她手里的绳子,那力道之大哪是寻常的女鬼能比的。
可是眼看着那绳子就要脱手的时候,那少/妇总算是反应过来了,她死死将麻绳护在胸前,厉声叫道,“哪里来的小道士,再不松手的话,奴家可要变脸了。”
引商嘴里叼着符咒,哪有工夫跟她废话,手里拽着那绳子就是不肯松手。
那妇人终是怒了,咬牙切齿的扭动了几下/身子,整张脸都垂下去埋在了自己的衣衫里,等到再抬起的时候已然不是刚刚那端正的模样,一张青紫色的脸已经微肿,隐约还可以看到肌肤下那血色的脉络,泛白的眼珠看起来十分突兀,而从那嘴里伸出的是足有两尺长的红舌,从下巴一直垂到膝盖处。
她发丝散乱,颈部还可以清楚的看到绳子勒过的痕迹,但是那条长舌也使其口不能言,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似是威胁之语。
引商哪还管对方这套,这半年以来又有什么厉鬼是她没见过,模样再可怖的也不是没有,这样的缢鬼根本不足为奇。两边的人都不肯松手,僵持之下,她干脆吐出了嘴里叼着的符咒,冲着门边的华鸢喊了句,“拿火来。”
对付不同的恶鬼有不同的方法,还是自从做了道士之后她才发现符咒不是无所不能的。
跟人家抢东西的时候华鸢派不上半点用场,被她这么一喊之后才回过神来出门去帮她找火,刚巧久安捂着自己的脖子往屋子里看来,一见白阮娘趴在一旁的桌子上昏睡不醒,立时就去拿了那案上的烛灯点燃,然后抽出里面的蜡烛递给引商。
“快烧快烧!”引商对着自己手里拽着的那绳子扬了扬下颌。
一听这个,那缢鬼总算是慌了神,可是既摆脱不了天灵的禁锢,又没办法从引商手里抢回绳子,只能变回原本的端庄模样,先是厉声叫骂,最后又苦苦哀求,“奴家等了将近百年都没能投胎,找替身也是逼不得已,道长您就放过奴家一回吧。您要是烧了奴家的绳子,奴家可就永世不得超生,要受那再不堕轮回之苦。”
这妇人声音本就娇滴滴的,如今恨不得声泪俱下,更是惹人怜惜,苦苦哀求之下引商都快心软了,可是因此让她放手也是不可能的。
她今夜来这里是拿人钱财□□的,可不是为了替天行道救苦济世。
“烧。”引商又是语气坚定的向久安怒了努嘴。
久安还从来没干过这种事,可是一瞥见白阮娘那昏睡的模样,便想起了眼前这恶鬼是来抓三娘当替身的,心下也不再迟疑了,拿起蜡烛便想朝着往那绳子上烧去。
偏偏就在这时,一直神志不清的白阮娘隐约有了些意识,浑浑噩噩的从案上抬起头来,只觉得屋子里吵吵闹闹的不似平常宁静,可这扭头一看,却看到了眼前这副场面,惊愕之下不由高呼出声,“啊!!!”
僵持着的那几人一鬼都被她这惊叫声吓了一跳,久安自然是立刻扭过头去看向三娘,手中的蜡烛因此几乎烧到了身边人的衣服,那滚烫的蜡油滴在引商的手背上,灼痛之下,引商手上一松,绳子最终还是落到了缢鬼的手里。
一见师父受伤,天灵也无心自己该做的事情,那妇人趁这个机会扭着身子从他的臂膀间逃了出来,转身就跑出了这屋子。站在门边的华鸢与她擦身而过,伸手一抓却只抓到了一股凉风,缢鬼早已没了踪影。
替人捉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引商从未觉得哪次像今夜这般失败。手上的烫伤倒是其次,眼睁睁看着那缢鬼消失不见,她叹了口气坐在地上开始反思自己。
相较之下,那边的白阮娘在惊吓之后竟没有昏厥过去,反倒在平静了心绪之后整了整仪容,这才走过来对着引商等人福了福身,“辛苦几位道长,妾身此前不知这世上真有鬼怪作祟,方才也是被迷惑了心神才没有出来相迎,还望道长不要见怪。”
虽然刚刚才经历了那般惊魂动魄之事,白阮娘还是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从仪态到话语都挑不出一丝错处来,不慌不乱,举手投足都端庄得体,在面对这几个奇奇怪怪的道士时也不卑不亢,言语间带着尊重。而她那副相貌,也正如久安之前所说的那般――是个千里挑一的美人。
这世上谁能娶到这样的女子,都是百年修来的福气。
引商忍不住想到了久安口中的那个司黎。白阮娘与华轩之间说是天差地别也不为过,司黎竟舍得辜负这样的娇妻与华轩厮混,难道这世上真的有这般不懂得惜福的男人?
见面前的小道士一直不说话,阮娘也不觉得尴尬,更多的是歉疚。她这一日都过得浑浑噩噩的,仿佛被什么人蛊惑了一样,直到晚间更是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只是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将婆婆请来的几个道士拒之门外,结果再醒来时就看到了刚刚的场景。
若不是久安为她解释了缘由,她恐怕还要当这几位道长才是罪魁祸首。
在阮娘吩咐下去取伤药的久安很快跑了回来,连带着被老夫人支走的阿罗都跟着过来,跟在阮娘身边问长问短的。
拿过药膏之后,白阮娘亲自为引商手上那烫伤敷上了药,久安和阿罗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看花了眼――就算对方是个出家人也不至于毫不避讳啊。
引商也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可是目光触碰到的却是阮娘浅浅的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善意,却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她看得出她是个女儿身。
只是有时候,看穿了一些事情也不一定要说出口。
白阮娘只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细心的为引商包扎好了伤口之后,便想着吩咐久安去备下房间留几人在此住上一宿。无论如何,此时已是夜禁,就算想离开也要明日一早才行。
引商看了看自己手上缠着的布条,最后还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身前的女子,“三娘子,不妨事的话,借一步说话。”
☆、第6章
“鬼怪也是要分个三六/九等的,低等的鬼怪无从分辨生人男女,只能依靠打扮和模样来判断。”引商扯着自己的道袍,在白阮娘面前转了个圈,“师父说我阴气太重,在我身上种了道符,还叫我自小这样打扮,免得那些孤魂野鬼找上门。长大后当了道士,这样更是方便行/事。”
“原来是这样。”白阮娘刚刚确实诧异了一下,毕竟这个世道里女道士也有不少,也没必要刻意改作男子装扮出家。
“也多亏了如此,在及笈之前,我一直没遇到什么鬼怪。”回想起半年前的自己,她这个以捉鬼超渡为生的道士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鬼怪存在,直到诸多恶鬼找上了门…现在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说完,她不经意的瞥了一眼白阮娘的表情,见对方神色恍惚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这才惊觉自己实在是不该这样张扬。
那个华轩,也是取了个男人的名字,习惯扮作男子模样在男人堆里厮混。
虽然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但是白阮娘看到她,难免会想到那个勾引了丈夫的女人。
“缢鬼想要找替死鬼,必会去蛊惑另一人吊死代替自己,现今天下太平,长安城富足安宁,想不开要自缢的人实在是不多。所以……”引商忍不住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劝解对方,“三娘你还是凡事看开一些吧。”
其实她刻意找阮娘单独来谈,也是担心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阮娘会尴尬。大家都心知肚明,缢鬼偏偏找上白阮娘,定是因为阮娘自己已经有了“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样的念头。
可是这种事是别人的家事,正如引商所说,他们只捉鬼不捉奸,实在是无能为力。
司家的老夫人已经上了年纪,最近总是听人说长安城里“不干净”,再看自己儿媳近日以来确实有些神色恍惚,这才疑心家里招来了鬼怪。引商几人虽然暂时赶走了那个缢鬼,可是说到底算不上彻底驱除,谁能保证那东西还会不会再回来。久安实在是不放心,定要那恶鬼灰飞烟灭才行。引商已经收了那么多钱财,自然不能推脱,只能和华鸢天灵他们两个一直守在司家。
自从听了引商那句劝之后,白阮娘仔细思量了几日,倒是真的有重振精神的意思,平日里尽量不去想丈夫的事情,也学会将铺子里的事情交给久安等人去帮忙打理。引商瞧着她脸上渐渐有了血色,没了此前那近乎病态的虚弱不堪,也是打心底里替对方感到欣慰。
可是每当她这样想着的时候,却只有天灵会附和着,华鸢永远是站在一边打着哈欠不说话。后来引商非要他说出些看法来,他却认真的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然后答道,“我有个姓谢的朋友,就是吊死的那个,他说过阴曹地府有地狱有十八重。生来为人是不易之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在生为人身的时候不知珍惜,妄自了结性命,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又选择了何种死法,死后都会被打入枉死地狱,永远也别想再投胎为人。白阮娘若是自尽而死了,无非是两种下场,一是成了那缢鬼的替身不得超生,二是入了地狱同样不得超生,左右没什么好下场。”
“这不公平。哪有人会好端端的寻死,不都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被迫如此?”引商只觉得这天上地下的神佛们还真是不懂人间疾苦。
华鸢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见他这样不说话,引商却还不死心的继续问着,“我之前也听师父说过,阴曹地府里有个枉死城,但凡不是寿终正寝的人死后都会被关押在那里,日日徘徊在城墙上头,连中元节都无法返回阳世,哪怕是遭人陷害含/冤而死也是如此。你怎么不问问你那个姓谢的朋友,这阴间真的还有公道可言?”
凭什么受尽冤屈枉死的无辜之人还要在死后继续受苦?这岂不是颠倒了黑白不分对错?
引商也算不上什么嫉恶如仇的人,可是实在是见不得这等不公之事。对于一些人来说,活着已经是件难事了,可是这样千辛万苦的活着可不是为了死后再遭受不公。
她很少为了什么事情这样动容,纵使是华鸢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然后慢吞吞的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如此。含/冤而死的鬼魂心中忿恨难消,本就要等到害他惨死的人被拘到阴间受审时,亲眼看到对方受刑才能平复心中怨恨。至于那些生前忠孝英烈之人,更没有到枉死城受苦之理,早就在死后便往福地投胎去了。那枉死城就建在酆都大帝殿的右边,北帝君心中自有公理。”
“真的?”她将信将疑,紧接着又不等他回答便小声嘟囔着,“那我爹现在又在何处啊?”
“什么?”华鸢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偏偏此时远远走来了一个男子的身影,引商一瞥见那个人的打扮便来了精神,推了推左右两个徒弟,“快看。”
那人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衫,看打扮与华轩十分相似,但那身形一瞥便知是男子。仔细看去,样貌虽然较之一般人出众,不过举手投足之间实在不像是文雅之人,兼之眉眼生得妖娆,倒是生来一副浪荡模样。他靠着墙里面这一侧慢慢的往这边走来,背着手若有所思,直到走至门前看到他们几人后愣了一愣,纳闷道,“你们这是……”
刚好久安也在院子里,一听外面的动静便跑出来解释道,“六郎,这就是老夫人请来的道长。”
司黎此前也听母亲说过要找道士驱邪的事情,可他本以为那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请了这么几人来。听久安说完之后,他还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引商他们三个,只觉得这几人打扮得不伦不类实在是值得怀疑。
引商不动声色的整了整自己的道袍,清清嗓子,刚想对主顾家里的少主人介绍一下自己,却没想到司黎根本没有搭理她的意思,转身就去了内院,唤道,“阮娘。”
白阮娘本还在内室的榻上歇息,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不等阿罗过来帮自己梳梳妆妆,便匆匆站起身推门出去,“六郎。”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丈夫了,出门时一见到那个人的面容,便将这些日子以来的苦闷全都抛在了脑后,再也无心计较。虽然司黎的面色不佳,她却丝毫不在意,仍是跟在他身后嘘寒问暖的。
夫妻之间的事情,哪容许外人置喙。引商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却也只能暗自摇了摇头,管不了许多。反倒是华鸢瞥了眼那男子的神情之后,突然便来了兴致,硬是扯着她去偷看。至于天灵因为身形的关系太显眼,只能守在外面给他们望风。
屋内,许久没有见到丈夫的阮娘还在忙前忙后的帮其换上在家穿的衣衫,司黎任由她服侍着,却始终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似是有什么心事。
阮娘也不是那等迟钝之人,见他心事重重便贴心的开口问道,“六郎可是有心事?”
司黎抬眸睇了她一眼,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难不成是出了什么事?”阮娘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面对妻子那担忧的目光,司黎也有些迟疑了,可是有些事情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他不得不狠了狠心,直言道,“轩妹她有了身孕。”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听在白阮娘耳朵里不亚于晴天霹雳。她怔了怔,待到想清这句话的意思之后才忍不住捂住了胸口,胸膛之下,心“砰砰砰”地跳得厉害,纵使被恶鬼近身时都未曾有过的寒意一路攀上后脑,冷得人发颤。
司黎也不是不知道这件事有些难堪,可是事已至此他又能有什么办法?阮娘伤心固然会伤心一阵子,可是因此便让他辜负华轩也不可能。那样坚强洒脱的女子,本该不受任何人拘束的活着,或与朋友自在远行,或与兄弟畅饮美酒醉生梦死,偏偏只为了他,就要像寻常女子那般无趣的生活着。他与华轩,不仅是情人,还是志趣相投的朋友,他怎么可以辜负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了他好的女人。
“那夫君打算如何做?”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白阮娘勉强扶着旁边的长榻坐下,却连看都不知该怎样看向自己的丈夫。
“轩妹出身虽比不了白家,但是好歹世代书香,家中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做妾室实在是不合适。”司黎一面琢磨着说辞,一面打量着妻子的神色,“所以,我想着……”
他还未说完,白阮娘就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几乎昏厥过去,好不容易才抬起微颤的手指向他,“六郎,你可知道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到时候就连那个女子都要获罪。”
这是大唐律例上明明白白写着的事情,司黎怎么会不知道,可是听阮娘这么一说,他也有些急了,“这种事情若是不闹到官/府去,谁会计较?”
“我会计较!”豁出去了喊出这句话之后,阮娘便当真没能提上气来,一阵晕眩过后还是倒下了去,一时间不省人事。
☆、第7章
半醒半睡间,迷迷茫茫的,白阮娘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故乡。那时她还尚未及笄,住在这河洛之间的东都洛阳。现在这世道民风开放,洛阳城里不少女子华服浓妆纵马驰骋,不过他们白家却是世代谨守礼教,凡女眷出门时,必是乘坐马车,仆从婢子前呼后拥。
白阮娘第一次罔顾家中的规矩出门时,正是三年前的春日。她带着阿罗偷偷溜出家门,就像外面许多女子一般,两人各骑了一匹马慢悠悠的在街上逛着。只是白阮娘到底顾忌着礼教,不敢像别人那样露着一张脸走在外面,还是戴了一顶长至脖颈的帷帽才上了马。
在洛阳生活了整整十五年,那是她第一次走在街上看尽了洛阳城的美景,楼阁林立,殿宇巍峨,街道上挤满了贩夫走卒商贾书生,牡丹的香气远远飘来,沁人心脾。自马背上抬眸望去,又见城门口远远走进来一行商队,那队列中的商人人人都穿着胡服,唯独一个年轻的男子身着一袭青白长衫,身形清瘦,生得一副俊俏模样,尤其是那双眉眼,竟让人无端想起“妖娆”二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