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长年不在京中不知,皇上每年都是如此……”
过往的对话瞬间浮现在脑海,当时她觉得奇怪,现在终于明白了,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小事全都指向同一个谜底――薄湛早就知道她是欧汝知了。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不觉得她是个怪物么?不明白她已经不是从前的欧汝知了么?
答案无解。
卫茉陷入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中,所有事情搅成一团,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薄湛,甚至开始怀疑起钟月懿的话来。
怎么可能有个人默默地爱着她这么久,她却一无所知?
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越想越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一个低沉的男声把她从迷雾中拖了出来,抬起眼,那张俊脸上盛满了她熟悉的担忧之色。
“怎么不说话?刚才受委屈了?”
留风冷冷地插嘴:“侯爷不知道,钟小姐那张嘴实在不客气,说小姐比不上……”
“留风!”卫茉突然大声喝止她,胸口微微起伏,面色十分不自然,“茶凉了,你再去倒一壶来。”
留风咬着唇,端起茶盘出去了。
薄湛看着这副场景,心中若有所思,待脚步声远去,他往床内挪了些,伸手抚上卫茉的脸说:“好了,人都走了,有什么话就跟为夫说,没人笑话你。”
卫茉什么也没说,身子一斜,躲开了他的抚摸。
娇嫩的肌肤离开了掌心,带来深深的空虚感,薄湛却无暇顾及,看着卫茉一脸回避的样子,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钟小姐打击情敌不成反而推了他们一把,回家已气晕~
大茉茉斗嘴技能max,然而意外得知真相,还处于懵逼状态……
☆、补品有异
连续几天夜里卫茉都做了同一个梦,梦里是她逛花灯会时的场景。
那是两年前的元宵节,月儿圆,人儿俏,处处灯火璀璨,亮如白昼,就在这一片繁华之中,卫茉与秦宣并肩走在河堤上。
本来前些日子霍骁已经来找过卫茉,约好这天一起去看灯,话里话外都透着神秘,不知又安排了什么余兴节目,卫茉应是应了,但觉得自己总是夹在霍骁和王姝之间不太好,正好在路上碰到了秦宣,便与他结伴赏灯。
那时的秦宣还不像现在这么心机深沉,似乎完全不知道怎么跟姑娘家相处,想给卫茉买盏灯,又怕拿捏不准她的喜好,想开口询问,介于两人聊的一直都是政事,未免显得唐突,于是拖拖拉拉的直到星月羞眠,人声寥落,离开的马车一辆接一辆地经过身旁。
也不知是哪家的仆人,鞭子甩得比天高,马车横冲直撞,丝毫不顾行人的安全,在刮倒一名壮汉之后,眼看着即将碾上前方的小女孩,幸好卫茉反应够快,身形一闪便将她带离了车轮之下,安置在下河堤的石阶上。
小女孩有些受惊,抖着唇半天说不出话来,卫茉耐心安抚了几句,忽然听见前方一声巨响,抬眼望去,刚才那辆闯祸的马车竟不知怎的翻倒了,半截车身冲破了围栏,悬在空中摇摇欲坠,里面登时传出了尖叫声。
梦到这儿就醒了。
卫茉后来想了很久,一直不明白马车怎么会突然翻倒,或许……当时还有别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直到她第三次梦到同样的场景。
彼时她正在安抚小女孩,并让秦宣想办法找一找她的家人,然而当她回过头却发现秦宣怔愣地望着某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她发现黑暗中有道身影一闪而逝,虽然没看到脸,身形却极为熟悉,深深嵌在她的脑海。
那是她的夫君薄湛。
卫茉陡然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浑身虚汗,不停喘气。
怎么会是他?
身体燥热难耐,头脑也开始不清醒,昏昏沉沉,分不出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她扶着床栏,缓缓贴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她略微舒服了些,殊不知这番动静早已吵醒了薄湛。
“又做噩梦了?”
他的声音十分轻缓,似乎怕惊了她,见她点头才伸出手臂把她捞进了怀里,触及被汗渗透的丝衣,他立刻皱起了眉头。
“怎么又出这么多汗……”
卫茉盯着他的脸,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月光,如露如霜,一片澄明,再仔细一看,那里面还有个小小的身影,塞得满满当当,毫无缝隙。
脑海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忽然连成了一段完整的情节。
“小知,明天晚上我和姝儿来接你,还会带一个朋友,到时我们一起去赏灯。”
“……知道了。”
“那我就先走了。”霍骁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转身上马,刚扬起鞭子又放下了手,扭头问道,“小知,你觉得靖国侯为人如何?”
欧汝知静默了几秒,道:“靖国侯是哪个?”
长年不在京中,她对不上号。
霍骁一阵无语,本来准备说就是你在霍府碰见过几次的俊朗男子,想想还是作罢,只道:“算了,没什么,晚上记住别乱跑,等我来接你。”
欧汝知点头,转身进了欧府。
记忆就此中断,时光流转到现在,活成了卫茉的她终于知道当时错过了什么。
霍骁是想在那晚为她和薄湛做媒的。
她没有去,独自出门遇见了秦宣,救了车轮下的女孩,却不知对她心心念念的薄湛一路默然相随,看到马车差点撞了她,怒而出手,这才有了后来那一幕。
一念之差,全都错过了。
然而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头,这两年里她一定错过了更多的东西,比如与霍骁一起设法营救她父亲,比如私藏案卷以待翻案,薄湛全都绝口不提,甘愿抹去从前付出的一切,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与她重头开始。
这都是他不曾说出口的温柔。
“茉茉,听见为夫说话了么?把这个换上吧。”
她恍然回神,发现薄湛已经拿来了干净的丝衣,并自觉地背过身去等着她换完,她紧攥着衣服,眸光停在那沉稳健硕的身躯上,仿若隔世。
“换好了吗?为夫可要回头了。”
薄湛低笑着逗她,背部忽然一暖,紧接着一双藕臂从后面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力道很轻,仿佛一只树袋熊趴在树干上,紧紧贴合,亲密无间。
“谢谢你,相公。”
谢谢你为欧家、为我付出的一切,情重如山,我此生难还。
薄湛万万没料到她会主动说出那两个字,顿时欣喜若狂地回过身来,眼睛都在发亮,“茉茉,你说什么?”
“谢谢你,相公。”
卫茉看着他的双眼又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就被他拥进了臂弯,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间,她不再抗拒,反而轻轻抬起手臂圈住了他的腰,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动作,却让薄湛更加开心了。
“今天好乖,若天天如此为夫便省心了。”
“会的。”卫茉轻声答应。
薄湛笑了,皎若云间月,在黑暗中盛放光芒,这一刻,卫茉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的喜怒哀乐是与自己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胸口不禁有些酸涩。
从她嫁入薄家以来,满脑袋想的都是如何翻案如何为自己报仇,即便知晓了他的心意也一直敷衍以对,任他多么情深意重都视作无物,甚至心存怀疑,从来没有一刻重视过他的付出,如今她终于醒悟,不会再逃避他的感情。
从今往后,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好了,快把丝衣换上,免得着凉了。”
薄湛的手抚上卫茉的肩,欲除去罗衫,卫茉没有拒绝,薄湛意外的同时迅速替她换好了衣服,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他的动作却十分精准,仿佛已经练习过许多次。
“碧落宫不像家里时时有热水可用,先忍一忍,等天亮了再让留风打水来给你沐浴。”
“嗯。”
卫茉重新躺下,困意袭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薄湛搂着她却久久不能入眠,想着明天还是要让尤织来给她看看,总这么出汗也不是办法。
第二天一大早,在薄湛的传唤下尤织立马来了南院,本来云怀也要来,但考虑到越少人知道他和卫茉的关系越好,于是只好忍住,等尤织回来了再了解情况。
请脉的过程中尤织发现了奇怪之处,明明体质极寒却虚火旺盛,缺津伤肺,隐有目赤,看起来是经络不通引起的症状,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请问夫人,此病状持续多久了?可有其他不适之处?”
卫茉攒眉苦思,薄湛却立刻答道:“两月有余,但并非夜夜如此,也没有其他症状,之前找过其他大夫诊治,都说是体寒所致。”
尤织沉吟须臾又问道:“那这段时间夫人是否用了什么特殊的药物?”
“特殊的倒没有,只是有一次感染了风寒,喝了两副寻常汤药。”
“侯爷和夫人不妨再好好想想。”尤织的神色异常严肃,声音微微沉凝,“下官可以肯定夫人的病与体寒无关,定是误食了什么药物,与寒毒相冲,才会导致燥热外泄,严重的话还会危及性命。”
薄湛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握着床栏的手也紧了紧,无声陷入了沉思,就在卫茉和留风还一脸茫然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尤医官,补品可会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闻言,卫茉登时睁大了双眼,难道……难道是娘给的补品里出了问题?
“有可能,要看里面有些什么成分,如果是燕窝人参一类并不会有什么事,最多是虚不受补罢了,如果放了赤练草、蛇钩藤之类的药物,那问题就大了。”
“会有什么问题?”薄湛沉声问道。
尤织极尽详细地阐述着:“这种草药本身并不含毒,通常作为辅助材料用在需要以毒攻毒的病症上,其烈性可以让毒素迅速渗入经脉,从而达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效果,除此之外,放到其他任何一种疾病上,它们都是会摧垮身体的虎狼之药,而因为其无色无味不易察觉,通常作为慢性药使用,北戎的内廷司里尤为盛行。”
北戎!
薄湛和卫茉对视了一眼,瞬间读出了对方的想法。
看来家里早就已经不安全了,有人把手伸进了拂云院里,利用长辈疼爱小辈之心做出如此下作之事,若不是尤织医术精湛,恐怕谁都猜不到会是这样。
薄湛闭了闭眼,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尤医官,若真是服用了此类药物,可会导致祛除寒毒时浑身疼痛,甚至呕血?”
“肯定会。”尤织笃定地说,“呕血都算是轻的了,重者经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
薄湛霎时捏紧了拳头。
察觉到身旁之人浑身僵硬,甚至露出了杀意,卫茉立刻探手过去搂住了薄湛的胳膊,无声安抚着他,随后向尤织询问道:“不知可有治疗之法?”
尤织笑了笑,英气的面容上充满了自信,“此物虽然阴鸷,但在下官眼里还算不得什么,只要夫人配合吃药,不出半月必能康复。至于彻底祛除寒毒,下官定能助侯爷一臂之力,不过如何配药还要依夫人的身体情况而定,目前暂时以调养为主。”
“好,那便仰仗尤医官了。”薄湛沉声应了,心思却飘到了千里之外的天都城。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个靖国侯府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平静过,从前如何他都忍了,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对卫茉下手,这一次,他不会再忍。
☆、湖心夜宴
来到碧落宫半个多月,伏暑终于露出了一角微影,冰砖一车接一车地运进宫里,供皇亲国戚们享用,薄湛这儿也分到了十几块,不过都给霍骁和留风用了,因为自从卫茉每天服用尤织调配的汤药之后热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身体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冰冰凉凉十分沁爽,薄湛笑言软玉温香在怀,胜过销冰万块,便全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