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开始,南京城的粮价一涨再涨,价格竟然能比往年的价格贵了五成。
粮商这才意识到今年粮食将会大赚,纷纷下乡收粮。可粮食早已被沈家收购得差不多了。
沈家是大商户,历年来收粮都占大头,沈家收购三千石的粮食作为全年粮食库存,而其他商户没有那么多的财力物力,一般来说都会收购一千石左右。
没想到的是,沈家今年收购了五千石,加上顾重阳收购的八千石,总共就是一万三千石,几乎把南京周边的粮食给收光了。
那些粮商只知道今年沈家收了很多粮,究竟有多少,他们并不清楚。
沈家提前得到了粮食要涨价的消息,竟然不告诉他们,自己未雨绸缪,真是气人。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家将粮食高价卖给北方收粮食的商人。
虽然眼红又嫉妒,但沈家有足够的钱去收粮,又有南京知府这样的亲家,那些人也只能在心里抱怨一二罢了。
四月初,户部收粮的官员纷纷南下,各省地方官员都提前得到了消息,开始着手收粮。不是配合收,而是必须收粮,每省每县都有指标,朝廷甚至将收到的粮食数量作为年终课考的参考之一。
晚上吃饭的时候,沈玉成当着全家众人的面,将顾重阳夸了又夸,夸她有远见有胆识,走一步看三步,是个做生意的好手。
加上有之前顾重阳帮抱真夫人清蛇毒的事情在先,沈家众人对这个京城来的小表妹,直接由怜惜疼爱变成了敬佩赞叹。
就连沈素迎都对顾重阳佩服得不得了,沈让就更不必说了,直言重阳表妹聪明厉害,是他最佩服的人。
一顿晚饭,吃得言笑晏晏,这样的气氛,顾重阳非常喜欢。
因为屡屡表现出色,得到了舅舅的认可,她也有了正大光明插手沈家粮行、各商铺的理由。
沈家祖上不过是贩药出身,经过几代人的努力经营,已经发展壮大了很多。除了为药铺、纺织机坊、粮行之外,沈家在福建还有自己的船行。
舅舅深知抓大放小的道理,船行的船虽然不多,但胜在船只非常大,一直跟广东十三行合作,经常跟广东十三行一起出海做海外贸易。虽然海上贸易利润大,但舅舅很谨慎,再加上广东十三行对的把持,沈家福建的收入大头在于船行,海外贸易不过是零星一点而已。
虽然沈家在南京算得上前几位的富商了,但江浙富庶,若是放眼整个江浙,舅舅家就算不上什么了。顾重阳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荣王会挑选上舅舅。
现在荣王已经到达番地潮州了,接下来他一定会有动作。只要她仔细留心,就一定能发现荣王行动的蛛丝马迹。
几天之后,南京知府窦大人领着户部督粮御史姬荣登门拜访沈玉成。
窦大人是南京知府又是儿女亲家,督粮御史姬荣更是钦差大臣,沈玉成不敢怠慢,亲自到门口迎接,一行人在书房谈了半天的话,沈玉成又留了他们在沈家用午饭。
沈玉成送窦知府与姬御史出门的时候,顾重阳刚好从鸡鸣寺回来,两拨人在门口遇上。
顾重阳避开,等客人的轿子抬走之后方才进门。
沈玉成就跟顾重阳说:“重阳,我有话跟你说。”
“舅舅,你是不是要说粮食的事情?”顾重阳微微一笑道:“那些粮食虽然是我收的,但我不过是出个主意而已,出钱出人出仓库的都是舅舅,出力气的是沈家的伙计还有让表哥,那些粮食本来就是舅舅的,您想怎么处置都可以。”
“你这孩子,真是太聪慧了。”沈玉成跟顾重阳到达书房,他道:“刚才走的,是窦知府与姬御史,姬御史此番南下收粮,有六千石的任务,可是他眼下只收了一千石,还缺五千石,所以,希望我能将粮食以四文钱每斤的价格卖给他。”
顾重阳收粮的时候,是三文钱一石买进,往年粮食卖出去的确是四文钱一石左右,沈家并不吃亏。
可眼下,粮食已经抬高到六文钱一石了,十天前,沈家刚刚卖给北方商人一千石粮食,就是以五文钱一石成交的。这样看来,沈家这笔生意做的就有些亏了。
“舅舅,窦知府是姻亲,他亲自登门领着姬御史来收粮,这个面子我们不能不给。姬御史是朝廷钦差,户部收粮是为了救济受灾的百姓,这是积功德的事情,不能单纯以价格衡量。这笔生意虽然明面上看沈家是有些吃亏,但是我们并没有亏本,只是赚的少了。虽然银子赚的少了,但是我们给了窦知府与姬御史面子,以后办事也会方便很多。”
顾重阳权衡利弊之后道:“这笔生意做得。”
“我已经答应窦知府与姬御史了,今天下午他们就来沈家粮库搬粮。”沈玉成连连赞叹:“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看事情这么通透。我原先还担心你会不同意,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更成熟稳重。”
顾重阳不由额头冒汗:“舅舅,您能不能不要这样,抓着机会就夸我,我哪有你说得那么聪明厉害。”
她从来都不是什么聪明的人,只不过是多活了一世,比人家提前知道这些事情罢了。
“哎呀,我们重阳害羞了。”沈玉成哈哈一笑道:“这里没有外人,就我们舅甥两个,我夸夸自己的外甥女不是很正常的吗?再说了,我说的是实话,你的确又聪明又厉害。”
顾重阳:“……”
“我叫你来,除了刚才那一件事情之外,还有一件事情。”沈玉成捋了捋胡须,露出郑重的神色:“你谦表哥今年收了五千石粮食,加上你收购的八千石,一共是一万三千石,为了怕别人说我们沈家故意囤积粮食,对外,我只说我们沈家今年收购了八千石。”
小心驶得万年船,舅舅这样做很对。
“除掉卖给北方商人的一千石、卖给朝廷的五千石之外,明面上还剩两千石,刚才窦知县偷偷跟我商量,希望我将剩下的两千石转卖给他,他说按六文钱一石收购,我觉得这事情不简单,所以没有贸然答应,只说考虑一下。”
“不能答应。”顾重阳道:“舅舅,窦知府背着朝廷偷偷收粮,这事情的确有猫腻。就算没有猫腻,我们若将这两千石卖给窦知县,明面上沈家粮行就没有粮食了,那我们就无法再继续卖粮了。”
很多人都喜欢发国难财,这个窦知府说不定就是其中之一。他收购了粮食运到北方高价售出,若被发现甚至会连累沈家。
沈玉成本来就不想答应,只是碍于亲戚的面子上所以没有一口回绝,听了顾重阳的话,他当场就道:“那我这就回绝他,就说南京城的千家万户也需要粮食,沈家粮行若没有了粮食,不是要被同行笑掉大牙吗?”
“舅舅说得对。”
与此同时,瑞丰将一封书信交到了王九郎的书桌前:“九爷,京城那边有消息了。”
王九郎打开信封,匆匆扫了一遍,脸上露出几分玩味。
一个弱女子,只身一人追查母丧的真相,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凶手暴毙,让跟她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能从虎狼之窝全身而退,这个顾家四小姐,远比他看到的还要复杂。
“她的医术是跟谁所学,还是查不到吗?”
“是。”瑞丰心头一凛,欠了欠身子,谨慎道:“只能查到是在贵池时得高人传授,其他的一无所知。”
王九郎俊逸的脸上露出几分凛然,在他以为她是刻意接近的时候,她用医术向他证明她是清白的。在他相信她的时候,她身上突然又谜点重重。
她究竟是天真善良还是心计过人,她的医术又是跟谁学的,或者她真是大奸似忠,所以连他也被蒙蔽了。
可这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居然连一点破绽都没有发现,这怎么都说不通啊。
“会不会是冒名顶替的?”王九郎语速放得很慢,却让瑞丰听得头皮直麻:“南京的这一位跟京城的那个,会不会是两个人?”
“的确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