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踢过来。”
谢策抬脚便踢出去,下一瞬,便坐了个屁墩儿,呆呆地抬头。
而他的脚只微微擦到球,球无力地滚了两圈儿便停下来,离他不超过一尺。
尹明毓直接笑出声来。
小孩子也懂被嘲笑,从呆怔中回过神,忽地大哭起来,“哇――”
奶娘婢女哗啦涌上去哄他,尹明毓主仆顷刻间便站在了最外围。
就连谢老夫人听到哭声,也急急地走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下人们给老夫人让出路来,谢老夫人便抱住哭得泪眼汪汪的谢策,一声连着一声的哄,间隙问一嘴,发生何事。
童奶娘如实说了,尹明毓听着,很是中肯,不能反驳。
倒是金儿,惴惴不安。
“你就是如此照看孩子的!”谢老夫人严厉地瞪向尹明毓。
但她老人家出身五大世家之一的姜氏,修养使然,刻薄之言有限,气得气血翻涌,好半晌只对她斥责一句:“往后不用你照看,回东院去,这几日你都不用来请安了!”
尹明毓得令,礼数周全地表达歉意并且告退,而后教金儿捡起鞠球,走人。
谢策本来趴在谢老夫人怀里已经止泪,一见她头也不回地拿走玩具,再次伤心欲绝,哇哇大哭起来。
主仆二人站在正院门外,还能听到哭声。
金儿双目无神地抱着木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而尹明毓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起一句“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她明日不用早起了。
第12章
如果尹明毓一脸苦大仇深,那一定是装出来的,为了低调做人,更好的取悦自己。
所以快回到东院,尹明毓雀跃的心情才表现出来,“快到蟹黄肥的时候了,金儿,稍后去膳房问问,可有蟹子吃。”
“晨间婢子问过,是有的,”金儿问道,“您打算如何吃?”
尹明毓说起吃食来,头头是道,“我最喜原汁原味,只放些姜丝葱丝清蒸便可,记得教膳房调一碗酱汁。”
金儿点头,记下来。
尹明毓口中生津,也不忍着,“再送一壶黄酒来。”
金儿提出质疑:“您不是要戒酒吗?”
尹明毓有理有据地说:“合卺酒已破过例,先前许诺的话,自然要因时而变。再说,有美食而无酒,岂不是缺憾?”
金儿无言以对。
可以睡懒觉,想吃的东西又正好能吃到,好事成双,尹明毓心情更好,脚步轻快地踏入东院门,忽然顿住。
而她只停止一瞬,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眼神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饶有兴致。
金儿随后进来,一瞧见院中的人,皱起眉。
院中,婢女石榴身边,一袭水绿襦裙的年轻女子盈盈而立,见到尹明毓,眼神中闪过惊喜,款款行了几步,身姿婀娜的拜下。
“婢子朱草,拜见二娘子。”
石榴亦是行礼,一样称“二娘子”。
金儿站在尹明毓身后,面无表情地行使贴身婢女的职责,“我们娘子如今是谢家的少夫人。”
其实亲近的侍从叫“二娘子”也无妨,金儿银儿偶尔就会这般叫,只是称呼的人变成元配的婢女通房,就好像她们不认同“少夫人”这个身份似的,总归是让人有些不适。
虽说她们认不认同,尹明毓也不放在眼里,但金儿这提醒,合情合理,她自然不会训斥金儿来表现自个儿的宽容大度。
遂只笑睨了朱草和石榴一眼,轻描淡写地道了一句“起来吧”,便继续直行向前。
没有夫人为婢女通房让路的道理。
朱草和石榴不得不迅速退到一侧让路,一下子便气势全无。
石榴本就因为金儿的话臊红脸,此时站在一旁,更是难堪地垂头。
朱草倒是变通,担心地一碰石榴的手,便微微转身,愧疚地出声:“少夫人……”
尹明毓停下脚步,转回身,静静地看着她。
朱草又福了福身,愧疚地说:“少夫人恕罪,是婢子惦记着在尹家的情分,一时惊喜太过失了规矩,也忘记提醒石榴,您千万莫要怪她。”
尹明毓眼神一动,语气极诚恳、极痛心道:“你为何会这般想?凭你们和金儿在尹家的情分,她也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们罢了,你怎能误会她?”
朱草:“……”
金儿立时配合道:“朱草姐姐,大家都是尹家婢女出身,我若是对你们有怨怪,私下在少夫人跟前搬弄几句是非,你们吃了苦头都不知道。”
“我是真的为你们好……”
朱草神情滞了滞,很快便又感动道:“是婢子和石榴误会了,少夫人不生气便好。”
随后她又对金儿道歉,请金儿原谅她的“敏感”。
金儿还是有些稚嫩,再次无语住,只能看向尹明毓,想得到些指示。
尹明毓喜欢这个戏码啊,挺身而出,大度地主持公道:“你既然知道错了,回头送些赔礼给金儿,我做主,这件事儿便一笔勾销了。”
“届时她若是还怪你,实在是不够善良。”
怎么就扯到赔礼上去了?朱草神情僵硬,怕被瞧出来,赶忙低头,连声答应。
尹明毓又得了一份快乐,好事成三,转身再次要走时,给了金儿一个“多学学,能赚钱”的眼神。
金儿抱着从尹家带到谢家,带出去一圈儿又带回来的木箱,受教地点头。
“少夫人……”
还有?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尹明毓还是好奇,一边儿在心里检讨自个儿太好信儿,一边儿又停了下来。
“少夫人,婢子自知身份低微,不敢祈求能够侍奉您,可否让奴婢敬一杯茶,表明敬重之心?”她说的极恭敬谦卑,很是让人动容。
尹明毓内心毫无波澜,只奇怪她折腾一番,难道就想要敬个茶?
若是想要得宠,怎么不在谢钦过来的时候表现?
而朱草等不到她的话,紧张地捏了捏袖子,以退为进地告罪:“是婢子的错,教少夫人为难,少夫人若不愿喝婢子敬的茶,婢子绝不敢多言。”
银儿、青玉、红绸听到动静,从正屋里迎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早膳时,红绸在正屋候着,见了主仆三人玩笑的氛围,便与青玉讲了,两人皆有所念。
此时听到朱草的话,青玉和红绸交换了个眼神,红绸上前一步,出声道:“少夫人,您回来了?青玉说,郎君晚膳要在东院用。”
这时,夕岚也从院外走进来,疑惑地眼神,在朱草身上一顿。
青玉笑容满面地瞧了夕岚一眼,也走上来,说:“少夫人,既无大事,不妨日后再说。”
夕岚急步走到尹明毓面前,挡住石榴,行礼,“婢子给少夫人请安。”
尹明毓的目光在几个婢女之间划过,心道有趣,随意地叫夕岚起来,然后连个话都没有便搁置下“敬茶”的事儿,回了正屋。
夕岚目送继夫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内,方才冷下脸斥责石榴,“你的差事做完了吗?在这儿偷懒!”
石榴羞愧,匆匆走开。
随后,夕岚又看向朱草,疏离道:“我还有差事,不便作陪。”
“夕岚……”
但夕岚已经转身走向石榴离开的方向,完全没有停留的意思。
朱草咬住嘴唇,瞧见院里有人在悄悄打量,便作出一副委屈的姿态,默默回了角院。
堂屋内,尹明毓支着头,问青玉和红绸:“朱草敬茶有何问题吗?”
青玉恭敬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其实朱草还未敬茶给先夫人。”
“嗯?”尹明毓微微坐正,“没敬茶?”
金儿银儿满脸惊讶,随后便是惊喜。
青玉点头,“郎君严令禁止府中议论主人是非,婢子不好闲说,但先夫人确实没有喝过朱草的茶。”
尹明毓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所以朱草这个通房,是有名无实,那她想敬茶,便是想要做实了身份?
大娘子孝顺贤惠,主动为谢钦纳妾,没落实,那肯定是有一方不配合……
男人,会对美色不为所动,当然有人是源于洁身自好,可大多是因为有更吸引他们的追求,一时的享乐不足以动摇他们。
谢钦这样一心仕途的人,为妻子守身如玉实在像个笑话,定然是有他的秩序,只要确定了……
“呵~”尹明毓轻笑,如此,这东院对她来说,便清楚了。
银儿不解地叫道:“娘子?”
尹明毓笑容加深,催促金儿:“快去膳房,今日我要吃到蒸蟹。”
金儿屈膝,便退了出去。
银儿直急得抓耳挠腮,“娘子……”
尹明毓没当着青玉和红绸说什么,只玩笑道:“我早便说,最喜欢娇娇柔柔的女子陪在边儿上,若是再软言软语地哄上那么几句,恐怕要昏头转向一整日,你再瞧瞧你这猴样儿。”
银儿嘟囔:“婢子是猴儿,就是学了朱草,也只能是矫揉造作的猴儿,难道还能变成仙女儿吗?”
青玉和红绸被逗笑。
尹明毓嗔她一眼,也笑了起来。
傍晚,谢钦来到东院用膳。
尹明毓朱草上身,亲自为谢钦端茶,“郎君,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