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滨和郑太医都以极快的速度低下头去,好似都没有看见这一幕一般。
丫鬟们更是都把头压的低低的,没有人敢去打量谢尘的神色。
安静的室内,只剩下白歌止不住的干呕声。
谢尘的脸色阴寒的仿佛能敲下一层碎冰来,他的下颌几不可见的动了动,似乎是狠狠咬了咬牙。
只是,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寒着一张俊脸坐到了离白歌较远的位置上。
许是刚刚吐过一次,这次白歌只是吐了点水出来。
小招看她缓过口气,似是止住了吐,连忙递了水过去。
白歌漱了口,用帕子掩住嘴角,眼睛却只低垂着,不再看向谢尘。
她真不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面给谢尘难堪的,但是刚刚真的是没忍住。
一见到他,她就想起那天晚上,那种令她厌恶羞耻到灵魂都发麻的感觉。
那天晚上她不停的刷牙漱口,却觉得那味道怎么都去不掉,就连之后再吃饭也总觉得恶心的要命。
谢尘见她不吐了,心里憋着一股气无处可发,只能不耐的指节扣着茶几。
“麻烦郑太医快给看看,这吐得厉害能不能想个法子缓解一下?”
李滨赶紧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肘怼了郑太医一下。
郑太医也反应过来,几步上前从医箱里将脉枕放到桌上。
白歌侧头将手腕放了上去。
谢尘则是眼眸幽邃的盯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郑太医诊完了脉,瞄了谢尘一眼后,才问道:“这位姑娘最近是不是总待在屋子里,不走动。”
小招帮着答道:“姑娘有了身孕之后就一直胃口不好,也没精神,因此在榻上歇着的时候多。”
郑太医捋着胡子摇头道:“非也,非也,越是胃口不好没精神,才越是得多出去走走,须知人以天地之气生,以四时之法成。既与天地相参,亦与日月相应――”
“咳咳。”
李滨看着谢尘明显越发冷的神色,连忙轻咳提醒郑太医别再掉书袋卖弄,赶紧说重点。
“嗯,这多走动多晒太阳,才能天人合一,最好带她多到室外走走散散心,也免得郁结于心,伤了肝脾之气。”
郑太医正说到这儿,小招忍不住就含着怨气瞟了谢尘一眼。
是她家姑娘不想出去么,就姑娘现在这情况,被谢尘扣在这谢府里,又被挑明了关系,还怎么光明正大的在这谢府里逛游,那得心多大啊。
郑太医总结了治疗方案,又重新写了一个安胎的方子,便赶紧拎着药箱告辞了。
李滨送他到韶音阁院外,便将人留了下来。
“郑太医,你等下帮我们三爷看看脉,他最近好像是心火有点盛。”
郑太医疑惑道:“心火盛?”
李滨左右看了看,对郑太医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接着小声在老头耳边叨咕两句。
郑太医听后,立马抬起头,恍然大悟般道:“那怕不是阴阳不协,外燥内虚之症,这可得尽早调理,时间长了会妨碍子嗣的。”
李滨重重点头,正要赞同郑太医的说法,却见郑太医忽然神色微变,闭上了嘴巴。
他颈后顿时汗毛竖起,回头一看,谢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此时那张俊逸出尘的脸上无比阴郁仿佛山雨欲来,幽深黑眸中渗出一丝戾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二章
李滨看着眼前那张透着杀意寒意的俊脸, 顿时僵在原地。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这回怕是得有一个月下不来床了。
谢尘眸光阴冷的扫了他一眼,却也没有立刻发作, 反而语气平缓对郑太医道:“我最近是有些不舒服,劳您看看。”
郑太医瞥了李滨一眼,只能点头应着,跟着谢尘一路到了莫妄斋。
李滨硬着头皮跟到了门口, 然后被谢尘一个眼风拦在了外面。
谢尘将手放在脉枕上, 淡淡道:“我最近有些心绪不宁, 亦时常梦魇, 不知因何缘故。”
郑太医将两指搭到他的手腕上, 半晌后收回手,才摇头道:“谢大人,您这身体康健的很。”
谢尘修眉微皱,道:“可我最近确实偶有神志失控, 难以自持之兆。”
郑太医落笔与宣纸上,写下几个字,推到谢尘面前。
谢尘垂目看去, 是【喜、怒、忧、思、悲、恐、惊】
郑太医徐徐道:“虽然老朽不知大人因何原由情志不安,但总逃不过这七情, 大人这症状也无需寻医问药, 只需解了心中之结,症状自会消除。”
谢尘神色默然, 没有说话。
李滨看着郑太医离开, 给自己做好了赴死就义的心理建设, 等在门外。
过了许久, 门开了, 谢尘出现在门口,神色晦暗不明。
“晚些自己去徐威那领罚十鞭。”
李滨诧异的抬起头看他一眼,倒不是意外受了惩罚,而是奇怪这惩罚对他今日的行为来说着实轻了些。
“还有,我不想听到府里有任何人议论主子的私事。”
谢尘淡淡的补了一句,他眸光冷厉,声音却轻而柔和。
“让徐威盯着些,如果有人胆敢在府中私下议论,或者将府里的事情说出去,便割了舌头,左右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李滨顿时一凛,正色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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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寒。
昨夜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的小雨,一早上推开窗户就能觉出凉意来。
小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转头对白歌道:“姑娘,我看今儿天气不错,也没那么大日头了,我们出去转转吧。”
白歌懒怠的放下手中的话本,往窗外看了一眼。
初秋的天空,仿佛是被雨水洗过一般湛蓝,云朵薄薄的柔柔的挂在天边,高远悠然。
带着凉意的秋风卷着微黄的叶子飘然落下。
确实是个好天气。
小招走到她身边,将她手中的话本子抽了出来。
“太医都说了,您得多出去走走才行。”
白歌靠在美人榻上,她的皮肤晶莹苍白,一双美眸倦怠的半睁着,被抽走了书卷的手腕悬在空中,细弱的有些可怜。
“嗯,我有些累,下午再去吧。”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带了些娇气。
小招摇头道:“下午太阳太大了,姑娘你得多动,太医说你越是在屋子里带着越是没力气,生产的时候会很危险的。”
白歌“嗯”了一声,懒懒道:“那就等傍晚再去。”
小招无奈的叹气。
等到了太阳快下山,小招再次催促起来,白歌躲不过她的唠叨,只好换了身衣服,带着小招和翠衣两个丫鬟出了韶音阁。
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只顾低着头往前走,看都不看白歌等人一眼。
小招有些奇怪的道:“怎么感觉最近这府里的人都怪怪的,我前两天去厨房也是,少了好几个相熟的婶子,都没人和我聊天了。”
翠衣偷偷瞄了白歌一眼,想了想道:“应该是三爷最近整饬了府中规矩吧,免得总有下人闲话。”
小招顿时明白过来,低低“哼”了一声:“装什么好人。”
翠衣见白歌面上神情没见半点变化,也只能心下叹了口气。
她们做奴婢的自是没法对主子的事情置喙什么,可三爷对这位白歌姑娘的心却也都能看在眼里。
若是真不上心,不喜欢,何必要她们日日汇报姑娘的情况,吐了几遍,吃了什么,吃了多少,爱吃哪道菜,喜欢什么蜜饯。
最近一段时间,三爷虽然不怎么出现在韶音阁,可是各种好东西流水一样的进了韶音阁。
各种珍稀的瓜果,蜜饯,见都没见过得衣裳料子,金银首饰。
但凡哪样能稍微博了白歌姑娘半点欢心,那就更是加了倍的送来。
就连她和蝶衣两个,不仅月例银子翻了两倍,就连家里人都得了三爷的赏赐。
翠衣觉得她实在是不理解白歌姑娘是怎么想的。
若她是白歌姑娘,能有人这般宠爱,这会儿定然都欢喜死了,怎么还能给三爷冷脸看呢?
还有那个小招也看起来笨笨的,不帮忙劝着也就罢了,怎么还总在一旁煽风点火的。
白歌自然是不知道翠衣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在谢府的后园子里随意逛了两圈,她就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又累又乏。
正要往回走,路过一处假山时,就听见有隐隐的哭声传出来。
白歌皱眉问身边的小招:“你听见了吗,还像有哭声?”
小招细细听了听,疑惑道:“好像还是小孩儿的哭声。”
白歌皱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她拉着小招刚走出两步,就听到有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哭哭哭,烦死了,再哭就把你关起来!”
小孩子的哭声忽然止住。
那女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你在这等着不许动,我一会儿回来接你。”
小孩依旧无声,女人又恶狠狠的威胁道:“你敢乱跑被人发现,今天晚上就把你一个人关在柴房里,关一晚上!”
白歌的脚步也跟着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