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江暮夏靠在床头，好半晌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苍白，“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在哪里，我找到了告诉你。”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她靠在床头，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窗外的微光。

　　很冷。

　　像极了她之前因为妄想症自己把自己关在昏暗房间里的时候，只有这个时候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勉强算是个活人。

　　江暮夏没有在医院过多停留，确定情况差不多稳定下来之后，直接随手换了保暖的衣服，拦了辆车。

　　“去江城。”

　　她缓缓闭上眼睛，坐在车里觉得很累。

　　异常疲惫。

　　可……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不能就这么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毕竟他们从相遇到现在，最大的问题在她这里。

　　她还记得最开始做心理治疗的时候，是高中。

　　大概……

　　那时候周围的人对这种病症不太了解，很多都觉得她有精神病，还是后面江成柏找了校长，才把这件事压下去。

　　她当时被绑在病房里，旁边站着的就是心理医生。

　　也是这样的傍晚。

　　她问，“妄想症就不配得到爱吗？”

　　医生是怎么回答的？

　　医生说，“不是不配，是需要得到很多很多，如果一个正常人需要的安全感要靠对方百分之八十的关心和了解，在妄想症患者眼里，就是百分之百，甚至百分之一百二的付出，这样的话，如果有人爱上你，他会觉得很累，等到折磨到最后只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他时间久了，自己熬不住放弃，另外一种，就是在你已经完完全全喜欢上他的时候，他退出了你的生活，可不管是哪一种，你都会变得比之前更加敏感。”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个人，天生就是因为你而存在的，是老天爷为了拯救你专门出现在你的面前，你的这种情况也会好转，虽然这个世界上人心浮躁，所有人都在盘算利益得失，可你总要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人。”

　　“如果没有呢？”

　　“那就等。”

　　“等得到吗？”

　　“等不到也要等。”

　　“为什么？”

　　“因为总会有这么一个人，他的出现，足以弥补掉之前生活对你所有的刁难，他不会因为你不好而不爱你，只会站在你身边，为你背叛全世界。”

　　虽然……

　　这样的机会，在偶像剧里也是微乎其微。

　　“等得到吗？”

　　“等不到也要等。”

　　等不到。

　　江暮夏看着窗外节节败退的景色，记忆隐约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相遇的时候，跟现在是截然不同相反的两个季节。

　　她于万千人之中，看到了他。

　　于是……

　　在之后的很多年里，她觉得就是他了，那是一种神乎其技的直觉，就像是在丘比特的指引下，她总是能在很多人之中找到他。

　　如果不是因为雪崩之后的阴差阳错，他们之间本可以很早就在一起。

　　相濡以沫。

　　可，幸亏还来得及。

　　来得及。

　　老天爷到底没有扼杀掉她所有的光亮，在历久弥新后还是给了她两次重新遇到他的机会，一次是盛安广场最不经意的相遇，一次是七年后，阔别久远的久别重逢。

　　第一次，让她确信自己喜欢他的脸。

　　第二次，是他的人。

　　她有时候也在想，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兜兜转转的阴差阳错，让她那些缺失的感情，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弥补。

　　不过还好。

　　最起码现在，他还爱她。

　　或者说……

　　一直都很爱她，甚至没有办法不爱她。

　　盛安广场到了晚上的时候人声鼎沸，很多人都在逛街，广场上有小情侣，也有老夫老妻，一直等到夜色的尽头，变成了璀璨的霓虹灯。

　　清冷，而寂静。

　　江暮夏下车后跟过去，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长椅上的男人。

　　“……”

　　她抿了抿唇，努力调整好呼吸后还是走了过去，强忍着自己孱弱的身体，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公。”

　　那声音软得很，而且格外熟悉，“我们回家吧。”

　　回家。

　　韩庭之在听到熟悉的声音后，几乎是瞬间紧缩了瞳孔，偏开视线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仿佛经过了久远的时光，阔别到了他的面前。

　　一如回到了他们最开始相遇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喊他的。

　　“怎么了？”

　　江暮夏微微挑起唇角，主动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抬手将自己的手藏到了他的掌心里，跟他十指相扣。

　　“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真的好久。

　　要不是她一直都在找，说不定他们就真的错过了。

　　山水不相逢。

　　她初见在瑞士雪山遇到他，兜兜转转也一直都在找他，可后来阴差阳错找错了人，好在不管是在过去还是现在，她都找到了他。

　　而且……

　　也只有她能找到他。

　　韩庭之垂眸看着小女人那细细白白的指节，嗓音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微微沙哑，“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很奇怪吗？”

　　江暮夏认真地看着他，“除了这里，你还能来什么东西。”

　　又能去什么地方。

　　长椅周围是零零散散的人群，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倒是多了几分无端的寂寥，他们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坐着，可只有江暮夏的身上是冷的。

　　“很晚了。”

　　韩庭之下意识捉住了她的手，“我们回去吧。”

　　“唔……”

　　江暮夏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好半晌后主动把脑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韩庭之，其实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嗯。”

　　韩庭之有些心不在焉，主动站了起来，“先回家。”

　　“……”

　　江暮夏抿了抿唇，就这么看着主动站起身的男人，眉心都下意识跟着拧了起来，“你都不好奇我要跟你说的事情是什么吗？”

　　韩庭之怎么可能会不想知道，只不过是害怕知道罢了。

　　很怕。

　　怕她说自己喜欢上了别人。

　　怕她，说不爱他了，要跟他离婚。

　　“回家。”

　　他就这么捉着她的手，把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在这样寂静的夜色里就这样带着她上了车。

　　江暮夏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本能看了眼身侧的男人。

　　有些忐忑。

　　“韩庭之。”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闭了闭眼，好几次呼气吸气之后，还是一股脑朝着男人重新看了过去，“其实这段时间我不让你碰，是因为我怀……”

　　“呲啦――”

　　在她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车辆骤然急刹车停了下来。

　　就在路边。

　　她微微绷紧了呼吸看着身侧的男人，眉心都下意识跟着拧了起来，有些微微愕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夏夏。”

　　韩庭之表情呆滞过后，语调多了冷淡的散漫，“我不会放你走的。”

　　不会。

　　哪怕黄土白骨，也要她的墓碑带上韩太太的名字。

　　他想过了。

　　反正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到底爱不爱他，有多喜欢他，喜欢到可以为了他放弃什么，其实本质上都不重要。

　　放不下的人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的人也是他。

　　所以？

　　还有什么好思考的？

　　反正人这一辈子有多少决定是所有人都觉得合适的，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他都应该任性一次，凭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想要的，不惜一切也要得到。

　　谁也拦不住。

　　“啊？”

　　江暮夏听到他的话明显愣住，微微咬住唇瓣后看着面前男人紧绷的侧脸线条，眉心都微微拢了起来，“你说什么？”

　　“……”

　　韩庭之侧眸，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

　　突然……

　　有些低低地叹笑。

　　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生活对他来说本身就没什么波澜，怎么到了现在他却出乎意料地偏执。

　　所有的情绪高低，就这么牵挂在了她的身上。

　　于是啊。

　　山是她，水是她。

　　爱是她，不爱也是她。

　　深夜寂寥无人是她，白日空闲也是她。

　　那些年辗转反则的夜不能寐是她，头痛欲裂心痒难耐的时候想的是她，星星是她，月亮也是她，太阳是她，乌云也是她。

　　全都是他。

　　之前很多人都说，是因为江暮夏他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把之前的自己弄丢了。

　　可……

　　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从遇到了她之后，那么多年平静到毫无波澜无如一潭死水的生活才活了过来。

　　因为遇到她，所以才有了现在的韩庭之。

　　有血有肉的韩庭之。

　　他不再食雪饮冰，不再不食人间烟火，不再不知愁滋味，神仙的生活固然很好，可却也没有有血有肉的凡人爱恨情仇来的痛快。

　　大概。

　　所有人都想他变成曾经的韩庭之，可却只有他不想回到过去。

　　想留住现在。

　　哪怕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一个人的时候有一张脸蛋让自己这么记挂着，有一个人让自己这么咬牙切齿地爱着恨着。

　　真好啊。

　　“没什么。”

　　韩庭之收回视线后，主动发动了车辆，“明天早上我们就去民政局，所以想提前通知你一下，做好准备。”

　　“……”

　　江暮夏有些忐忑，抿唇过后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韩庭之，其实我……”

　　“夏夏。”

　　车辆在往前疾驶的过程中，男人的声音参杂了呢喃的沙哑，“我说过结婚的事情你逃不掉的，从你重逢招惹上我的那天，我跟你这辈子，主动是要折麽一辈子的。”

　　“……”

　　他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微薄的轻笑，江暮夏的瞳孔都跟着紧缩了，愣愣地盯着他的脸庞，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凌晨一点多。

　　韩庭之停下车辆的时候，身侧副驾驶的小女人已经睡着了。

　　睡得很沉。

　　他停下车辆盯着她白净小巧的脸庞，视线微微垂下后还是附身过去解开了她的安全带，打开车门把人抱了下来。

　　“唔……”

　　江暮夏这段时间睡得不安稳，脑袋都主动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韩庭之。”

　　“嗯。”

　　韩庭之抱着怀里的小女人，主动关上车门朝着别墅里面走，“我抱你回去，你继续睡你的，我动作轻一点，嗯？”

　　那声音，温柔的很。

　　大概……

　　之前的韩庭之在外人眼里冷冰冰的，可现在俨然是变了一个人。

　　温柔至极。

　　当然，这种温柔也只有在江暮夏面前。

　　在很多人眼里看起来是她好无厘头的无理取闹，可偏偏就是在这样互相纠缠的过程中，她救赎了他，给了他长久以来的念想和理由。

　　她，是他与这个世界抗争的决心。

　　是他的命。

　　韩庭之抱着怀里的小女人放在床上，原本是打算起身的，可江暮夏的手却紧紧抓着他的衣襟，眉心都是微微拧着的。

　　很明显，睡得不安稳。

　　“……”

　　韩庭之思量片刻后，盯着那张脸还是就这么捉住了她的手，附身吻在了她的眉心，“我陪你睡，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