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敛忘了是以什么名头送来的,也许什么名头都没有。他不常去住,那只猫也就这样无可无不可地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倒是没再跑过。
这一个下午,迟穗到底还是没能听太多的广播。临近傍晚,天色忽然变得阴沉沉下来,然后就下起了小雨。这小雨让徐凌伦感到苦恼,他原想着,今天晚上再来一场赛车。但下雨了,即使他再想要来一场,也有几分理智,不能真把命放到追求刺激上去。
迟穗却是撑了伞去到荷塘边,几片荷叶上已滚落了不少雨珠,她稍稍蹲下,从手机镜头里看这幅景象,也同样很美。
再进门时已经能闻到晚餐的香味,迟穗想进到厨房,又觉得可能是对厨师的不尊重,就恪守在外面。徐凌伦不在下面了,液晶屏幕上还停留着他游戏的成绩,是一个很高的分数。
迟穗的手机屏幕时不时亮起又熄灭,是班级群里的消息,大约明天就要回去了。她翻着班级群里的通知,这样想道。上方的消息栏中又弹出一条消息,迟穗点开,是班长发来的。
这个热心负责的男孩在问她的事情是否解决了,明天可以正常返校了吗。
迟穗回复一个肯定的答复。
真奇怪,她突然有一种错觉,如果她说还不能按时返校,班长肯定会提出来帮她解决难题。
人生的最大的错觉之一就是自以为是,迟穗狠狠地反思了一下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大学的生活总是丰富多彩的,在迟穗陆陆续续地主持过多个校园活动后,由衷生出这个想法来。卓茵茵如今也更为繁忙,据说是院里的学长创办了一家公司,卓茵茵成功入职,热火朝天地做着自己的新事业,不过她百忙之中也会抽空关心一下迟穗。
“依山傍水,独栋山庄,百亩荷塘。”卓茵茵打趣,“你那个男朋友,不会是什么皇孙贵族吧。”
迟穗自动过滤她夸张的词汇,“现在电信诈骗都不玩这一套了。”
卓茵茵笑着:“只要你不被骗,就什么都好。”
电话那头还有不停敲击键盘的声音,迟穗说了几句,就适时地放下电话。
她现在在一场校园歌手比赛的后台,这里不仅仅有她,还有许多选手,在不时地哼着歌,开嗓子。迟穗握着手机,却在想瑞山的雪。
她已经办好了护照,温敛答应她的滑雪,就在这两天了。
这场比赛的工作人员小跑到她面前,匆匆忙忙地说要调整出场顺序,她手上的主持词需要改一下。迟穗收回思绪,按照工作人员所说调换了节目顺序。
工作人员抹了一把汗,对迟穗感慨,希望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迟穗也浅浅附和一两句,就无话了。她仍是不太擅长交际,如果是换做卓茵茵,想必能接着工作人员的话题聊上许久。
胸前礼服的领口刺得皮肤有些疼,迟穗稍微扯了一下领口,这件礼服是不知哪一届的学姐留下来的,不算太合身。好在,也只要穿一晚就行。
讲完主持稿,介绍完第一个选手,迟穗站在后台,轻轻依靠着墙壁。脚上的高跟鞋鞋跟大约超过7公分,踩在上面,就像小美人鱼的双脚踩在陆地上的感受。与她搭档的男主持下去休息了,下一个串讲还是由她来进行,迟穗不能对自己放松。
下一个上场的选手,已经在做准备了,幽蓝的长裙,倒像是一条真的美人鱼。
应该是感受到了迟穗的视线,选手转过视线,见是迟穗,笑着点头示意。迟穗也同她笑了笑。
这样的人,确实应该出现在荧幕上。迟穗想了下她的名字,顾晓蕾。
可是她的歌声不如她的样貌来得出色,三分钟的演唱,只能说是平平无奇,不过评委倒是打出了不错的分数,大约是因为她身上的那条长裙,真的很美。
等这场比赛结束,已经很晚了,台下的观众也走得差不多了。迟穗换上自己的衣服,只是棉质的t恤接触到胸口还是会有隐隐的疼痛感。她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塞到自己包里,不是那个帆布包,是温敛送给她的另一个包。
温敛送她东西向来随心所欲,不容拒绝,有时是黄师傅转交,有时是一个快递,她连拒绝也做不到当面拒绝。
不知是不是有一种奇怪的定律存在,自从温敛送她包后,她自己购买的帆布包接二连三地损坏,反而是这些堪称较弱的奢侈品牌的包,却完好无损。总不会是她让这些包变成了铜墙铁壁的模样,迟穗想着,情不自禁地浅浅笑了出来。
也有人笑得比她还开心,顾晓蕾还没有脱掉那一身幽蓝的长裙,依旧像条美人鱼。她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身边聚集的人大概都是来恭贺她获奖,还有拍照的。迟穗从旁走过,看到了很亮的闪光灯。
又对上了顾晓蕾的视线。美人鱼笑着,礼貌对她点点头。
迟穗同样点头,将快门声甩到身后。美人鱼已经引不起她的兴趣,她现在满心满念着雪山精灵。
瑞山被称为雪国,小时候迟穗读的童话书有许多就是以瑞山作为背景。下了飞机,还要坐上一趟列车,路途遥远,雪景连绵,灯光都被不断飘落的雪所沾染。迟穗下意识地摸了摸车窗,另一边玻璃沾染上的雪粒无动于衷地依然停留在车窗上。
车厢里很安静,这安静一如既往,从那架飞机到这截车厢。
温敛睡着了,垂下眼睫,是一脸倦怠的模样。睡着时候人的模样不会骗人,迟穗伸手,想摸一摸他过于长的眼睫,或者他那一张雪净脸上分外红的唇,她想起一个不太适合但此时却长不出比它更适合形容温敛的词汇。
雪山的艳鬼。
就是会勾人心魄,蛊惑人心,挖人心肺的艳鬼。
她差点被自己逗乐,于是捂住嘴,也就不再有现在碰一碰温敛的想法了。
其实迟穗也疲惫,长途的旅行,无形之中就能把人的精力耗空。只是这一路的风景,如果睡过去未免也太可惜,所以迟穗逼着自己打起精神,看到飞落的鸟雀停在被雪堆满的屋檐上,看到站台上仍有穿灰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在铲雪,一捧雪掉落下站台,迟穗仿佛能听到雪掉落的声音。
夜色浓厚,灯雪却明亮。
她呼出一口气,在车窗上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他们住在瑞山的温泉山庄里,与温泉山庄相隔不远,还有一处寺庙,在夜里看来也是香火鼎盛,灯火通明。
合该享受温泉的,迟穗将半张脸埋在围巾下面,呼出去的气化成白雾,透过围巾散出几缕。可是她太困了,挤不出半丝的精力来泡温泉。温敛笑话她,在车上浪费了太多的精神。
迟穗的眼皮已经倦怠到迫不及待想要亲密接触,可她还是撑着让自己不落温敛下风。
“温泉什么时候泡都可以,可是风景或许只能见这么一次了。”
温敛将她的帽子也按下,这下,迟穗整张脸都看不清了,可莫名让人感觉到像是一种毛绒绒的存在。
“都听你的。”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和迟穗一样。
大抵是到了纯净的雪国,心灵也一同纯净了。
原是计划着无论如何都要看一场日出,可是天气越冷,越是挑战人类的早起能力,加之长途旅途的劳顿,让迟穗一觉睡到几乎是中午时分。房间内的窗帘厚重,不让外面的光线有丝毫可乘之机,所以当迟穗醒来时,有一瞬间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好在人类的高科技能解决这个问题。
温敛不在身边,迟穗按亮手机屏幕后,就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分不清是阳光还是雪光,总之外面很亮,光芒刺眼到让迟穗眯起了眼。
她坐回到床上,想着如果日出没有能力看到,看一场日落也是不错的选择。早午饭是烤吐司,配一杯咖啡还有甘草熏三文鱼,幸好她没有多吃,也没有贪量再加一份蒲烧鳗鱼,否则现在肚里的存货应该会丝毫不留。
迟穗不会滑雪,因此专门请了一个教练。初学者在雪地上就是不停地抱着雪板一摔再摔,好在白雪松软,防护服也够厚实,倒也不算疼痛。只是迟穗将防护镜往上推,看到教练滑到她身旁。迟穗干脆在雪地上坐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我学习的这个速度,是不是有些慢了。”
迟穗的教练也是一位女性,迟穗看她的滑雪姿态,十分的飒爽,或者说是酷,总之是迟穗很想到达的程度,但从目前的学习进度来看,还是难以望其项背。
教练也跟着她一起坐到雪地上,她们的位置特地挑选过,不在滑行道上。她掂了掂迟穗的滑雪板,笑了:“你还想快到哪里,一天之内速成出师?”
迟穗歪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她转了转头,温敛不在这个区域,这边都是初学者,如同迟穗的摔跤,比比皆是。而温敛那边,只能看到茫茫大雪和星星点点的人影。
教练让迟穗休息一下,她已经练了好一会儿,又不是去参加滑雪比赛,用不着不间断地练习。迟穗点点头,看到教练站起来,从坡上滑下,自如地在空中转圈,又稳稳地落到雪地上。
迟穗纠正了刚刚的想法,何止是难以望其项背,应该是一个天一个地,苦练数年才能学得几分吧。身旁有滑雪板擦过雪地的声音,迟穗今天对这个声音分外敏感,一听到就灵敏地往旁边退让。
她不愿意难得的旅行在医院中度过。
来人却很是轻巧地在她身边停下。迟穗抬起头的一刹那,就不自觉地露出笑,温柔绵软的,像是最干净的一捧雪。
温敛在她身前蹲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带着一散而尽的热气。
“教练呢?”
气息是温柔的,可是语句却带着雪天的寒意。迟穗望向他的眼睛,又觉得自己的感觉应该是错觉。
“教练觉得我应该休息一下。”她指着自己的双腿,“今天它们负担严重,不能再继续狠心剥削它们了。”
温敛没有被迟穗的话带歪,依旧正确地回到自己的问题上:“所以她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休息?”
即便是一对一的教练,迟穗也觉得不应该时时刻刻围着自己转。但是温敛似乎不这么觉得,他微微皱起了眉,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他只摸了摸迟穗的头,朝她伸出手。
迟穗不明所以地将手放到温敛手心,隔着手套,接触不到体温,是一件遗憾的事。站起来后,迟穗忽然想到温敛让她站起来的用意。
“你是不是,想自己教我滑雪?”
温敛的笑如同今日的阳光,如此晴好。他默认了迟穗的说法。这让迟穗不得不仔细思考,温敛是否没有将她之前说的话听进去。所以她只能再重申一遍:“我觉得我应该再休息一会,尤其是我的腿。”
对面的人煞有介事地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那站起来的用意是什么?迟穗正疑惑这个,温敛却笑开了,比刚刚的笑容更好看一点。
“去看日落吧。”
他说。
第28章
这里的日落时分也早,天际的云彩东一片西一块,无一例外都被晕染成绚烂的浅橘色,如同一片橘色的海洋,泛着波浪。太阳也是,在日落时施施然换了色彩。
“像是一个――”迟穗坐在缆车里,透过渐渐下滑的缆车玻璃,看到这太阳渐渐挂到树梢上,她转过头,笑着对温敛说,“橙子。”
是一个巨大的,温暖的橙子。
这日落带来的晚霞太美丽,仿佛比普通的日出还要好看许多。
她回过头来时,并没有恰好对上温敛的眼,他单手举起手机在眼前,从而遮住了他那双漂亮的眼。温敛应该是在拍她,让迟穗百分百得出这个结论的是,他手机的闪光灯没有关,以致于让她在闪光灯亮起时不由地眯起眼。
拍下来的那张照片一定不好看。
温敛的声音也带了笑,他说别动,再拍一张。
迟穗不自在地拨了拨头发,可能这次照片也不如意,她觉得自己的肢体很僵硬。
缆车颠簸了一下,迟穗险险地用手撑着墙壁,刚刚那一瞬间,足以叫人心跳加快。
温敛放下了手机,看向外面。那一下似乎是意外,缆车依然挂在钢绳下,虽然有摇晃的弧度,但是依旧在平稳地下滑。只是,温敛再仔细看了看钢绳,那摇晃的弧度,好像加快了。
迟穗也反应过来,想去看外面的状况,可是又是一阵剧烈的颠簸,她扶不住缆车壁,往角落倒去了。
缆车在钢绳上摇摇晃晃,她看不到外面的状况,但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缆车出问题了,也许下一秒,钢绳断裂,车厢就会往下摔去。
不能等。
迟穗挣扎着起来,车厢踉踉跄跄地撞向山崖,她费力地往前,想要推开车厢的门,另一只手已经在她之前搭上了车门。
温敛的声音难得的冷冽,他没看迟穗,只短促地说了一句抱着我。
迟穗毫不迟疑,抱住了温敛的腰。她抱得很紧,将自己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这双手上。仿佛感受到了迟穗将生命都要交付给他的重量,温敛忽然回头,竟然笑了笑,问她:“怕不怕?”
这句话刚一出口,就被剧烈的风裹挟着,吹散而去。
但是没等到迟穗回答,他就跳了下去。迟穗的话语哽在喉咙,化成了不受控制的尖叫。这一声尖叫断在摔落在地而蔓延而上的疼痛感,即使穿着厚重的衣服,向下的冲击力以及山壁的坚硬度依旧让藏在衣服内的皮肤和骨骼受到巨大的疼痛。
但是温敛的情况可能比她更糟糕一点,他是带着迟穗跳下来的,遭受到的冲击力也比迟穗高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