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沅拧了拧秀眉,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了。
池沅也担心过这个问题,一个合作小组的,想使绊子很容易,她也做好被找麻烦的准备,可是接下来的两天,那两个人一改常态,不迟到不早退,课题也认认真真地完成,似乎半点都没有要作妖的迹象。
可是这样的人,往往都是憋了个大招在心里头,只是池沅没想到这层罢了,毕竟以前没遇到过。
周五那个晚上,按列她作为小组组长,需要去找负责主管器材仪器的主任签字,延续租借时长。
主任的办公室在九中教学楼靠北的方向,那里因为正在修建北门,所以划了个片区为施工地区,怕有人受伤,就专门弄了个彩钢当大门锁着,一般情况下也没有学生会来这边。
可她去的时候,主任办公室已经上锁了,她还在想主任今天是忘记了这个事情准点下班了吗?还是刘老师已经找他签了,忘记和她说了。
正准备给刘老师打电话,拿出手机却发现没有信号。
这才想起,她之前偶然听人提了一嘴,明天九中要举行高三的三模啊,考试场会屏蔽校区信号。
思及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结果证明她的直觉是对的。
彩钢大门已经上锁了。
意味着,她今天很有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这条路很荒,新路才开始打混凝土。
夜幕将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后背发凉,一阵阴森,大概是想到一句梗---“大多数学校以前都是坟场”。
凉风一阵阵地吹过来,她白皙的皮肤不由得掀起一阵鸡皮疙噶。
开始的时候,试着叫唤了两声,但也还是没有人来,后面喊累了,也就坐下休息了,嗓子沙哑得疼。
今天是周五,除了高三的,大部分学生都已经离校。
教学楼的位置离这里也有些远,没人听到她呼救也是正常的。
越是一个人待着,思路就越清晰,她就不信她自己真能有这么倒霉。
虽然没有信号,但至少手机有电,能一直亮着,不让她真的可能会崩溃。
没这么一个人待过,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吓人。
开始的一两个小时还好,到后面天完全黑了之后,她甚至感觉连风吹起树叶的声音都仿佛是鬼在叫。
明明是个崇尚科学的人,但心里发凉的冷感却在告诉她,其实她没那么坚定。
池沅坐了很久,腿都麻掉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于是又试图翻墙,看能不能翻出去。
结果摔在地上的痛感让她一阵哀鸣,生理眼泪不受控制直接飙了出来。
她将脑袋埋入双膝中哭了一会儿之后,脑袋感觉被什么东西给砸了一下。
抬头看时,少年矫捷的身姿映入眼中。
陈浮己单手撑着墙,飞身一跃,就跳入了彩钢内,耳边似乎都传来他下来时刮起的一阵风声。
他身后是让人恐惧的黑夜,瘦高的身姿充满着无限的生机与勃发。
池沅看愣了,陈浮己显然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里面,并且还是以这么狼狈的姿态。
女孩双手撑着地,坐在地上,原本扎着的高马尾此刻变得松松垮垮的,碎发因为泪和汗的缘故,黏在了光洁的脸蛋和脖颈上,身上还有泥。
“陈浮己・・・・・・你怎么在这儿?”她没忍住,话语中全是浓浓的哭腔。
在那一瞬间,她像是找到了靠山一样。
就像是迷失在深海之上的巨轮,终于看到了灯塔。
“没假条,翻墙逃课。”他看着池沅的模样,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晚上四节晚自习,他能上完才怪。
陈浮己走过去,朝她伸手,一向淡漠疏离的嗓音多了几分清月般的温和。
“能不能起来?”
她伸手,回握住,能清晰地感知到少年的大掌之上,有些粗糙的磨砺感。
池沅接着陈浮己的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却怎么也拍不掉。
“怎么出去啊?”她将希望全都寄托在眼前这个差不多年纪大小的男生身上。
池沅不知道,陈浮己走这条路走惯了,大概是因为他总逃课,保安一向都不管这边,在他看来,很方便。
“跟着我走。”他弯身,捡起地上的书包。
池沅很相信他,踩着他的影子,跟在他身后。
北门还没完全修好,大概只做了三分之一的工程,他们是直接从钢筋上跳出去的。
有点高,大概三米的样子,池沅很怕。
陈浮己看出来了,先跳了下去,抬头望向他,少女皎洁的面容沾染上泪水之后,让人免不了一阵失神。
“陈浮己・・・・・・”她轻唤一声,生怕他不管自己了。
陈浮己伸手轻拍了拍自己的宽肩,“踩着下来。”
池沅犹豫,在陈浮己没有不耐烦之前,伸出了脚,踩在了他的肩上。
这是她有记忆以来,除了父亲以外,第二个带给她安全感的有力肩膀。
下来后,她像是溺沉大海后的死里逃生,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自己身上泥点子和混凝土的味道。
陈浮己看着她哭,没有安慰,但他就站在她身侧,她抬头就能看到他。
等她终于哭完,陈浮己才出声:“要跟我走吗?”
她一双眸子里,氤氲着一层怎么拨也拨不开的水雾,朦胧之际,她依稀能看清陈浮己英俊锋利的轮廓线。
她点头。
池沅也不知道陈浮己带自己去哪儿。
他们一起,坐了一趟很长很长的公交车。
公交车上没几个人,他们俩坐在最后几排,没有并排坐,陈浮己坐在她的身后,都是靠窗的位置。
晚风从玻璃车窗不断往里吹,她散开了发,带着些暖意的风吹平了她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陈浮己问都没有问她,直接将耳机塞进了她的耳朵里。
“静止了,所有的花开
遥远了,清晰了爱
・・・・・・”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陈浮己才伸手将耳机线拿下来。
他冰凉的手指从她耳畔滑过。
到了站,她跟着陈浮己一起下车,途中,她一句都没有问他们要去哪儿。
路有些熟悉,但她没想起是哪里。
来雾城这么久,走过不小大街小巷,觉得这里的路其实都长得差不多。
一望过去,全是数也数不尽的梯坎,两侧夹着常年茂盛青绿的参天大树。
她一直在他身后,有时候爬不动了,就伸手拉住陈浮己的衣角。
他有时候会停下来等她,有时候直接蛮横地将她拽上去,动作粗鲁。
“陈浮己,还有多久啊?”她气喘嘘嘘地问,两只腿不像是自己了的一样。
陈浮己望着远处延绵不绝的山头,缓缓启唇:“到了。”
池沅听完,才注意到周遭的景色。
这是山顶,山城的繁星一览无余,一轮弯月丝毫没有羞怯地躲在云层后面,月光照在半高的草丛里,时不时地传来一声蟋蟀声。
耳畔似乎还有山涧缓缓流过的声音,柔化心尖,悦耳动听,但她却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好像在不远处,又好似在四面八方。
天空不是黑的,而是深蓝,不是让人恐惧的,因为它私有霞光。
“好美・・・・・・”
一个住惯了康庄大道的娇小姐,这是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对雾城的赞美。
他站在那儿,身姿挺拔,像极了这里的山,像极了这里的江与河。
她侧头望向他时,少年的雄姿丝毫不比这逶迤的山脉景色逊色多少。
或许他不该混沌度日,不该与污泥交相浑浊,他该是如这山,如这江一样,迅猛而又朝气。
看她心情稳定下来了,陈浮己才问:“怎么回事?”
池沅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缓缓说:“可能是被人整了吧。”
陈浮己没有再说话,隔了好一会儿,池沅望着他:“陈浮己。”
他单手抄兜,“嗯?”
她笑弯了眉眼:“你请我吃个饭呗,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儿上。”
“嗯。”
之后,他带着她走了下山的路,但没走多远拐了巷子,这时候路更熟悉了,池沅总感觉自己来过。
她拉了拉陈浮己的臂弯:“是不是就上次我迷路那里?”
“挺有记性。”他唇角微微扬起。
“当然记得,你叫我滚还推了我一把。”她愤愤不平地补了一句。
陈浮己没否认自己的恶行恶语,也没做过多解释。
他们一直走,穿过几家瓦房,才停下来。
“你家吗?”她望向面前砖砌的平房问,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嗯。”陈浮己径直往里走,池沅跟着他。
老头坐屋子里头,开着昏黄的钨丝灯,手里头拿着几张竹片编制着。
池沅一下子就认出来这个爷爷是谁,可能是因为他脸上那块疤痕让人印象太过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