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命!”太史大人憋着笑,把案几上托盘里的,大块酥黄刺绣擦身布,给他搁在岸边。
水里泡着的矫龙玉体,突然浮上来,骨节清晰修长的大手扒着沿岸,指头透粉,伸手去拿擦身布。
“摆驾紫极殿。”
眼尖的太史,却看见他粉白的腕子上,套着深红的镯子,还是两只手都套了的。
“皇上,你怕不是要笑死微臣!沐浴还戴东西!哈哈…一个人戴一对儿镯子,从前还说要辟邪,现在却这般虔诚迷信…”
“憋着,滚!”
……
紫极殿是明帝生前寝宫‘延寿殿’,昔年便端庄内敛而不奢丽,如今便仅剩陈旧老物。
磕漏了木头芯儿的金漆案几,还有掉了茬的白石珠帘,满屋一派大气又深沉,少用金银,多饰以杂色玉石。
简而不俗,这是长兄喜爱的。
皇上身侧,随行的内监安季,伸手撩开床头高挂的酥黄帷幔,又见白石珠帘。
刚沐浴完,只戴个鸽血红金冠、墨发半散半束的玉容天子,身长玉立站在床榻前。
宇文邕目光所触及的,是一床酥黄绵软的锦被,满榻描金雪白褥,玉枕套着锦绣牡丹,端正规矩,华贵气派。
皇上玉白的指头,去摁抚酥黄锦被,只觉云衾温软,手指捻不出半点灰来,全然不像半月前搁在这的。
“这锦被……怎未沾上半点灰?”
红衣内监一愣,便回忆道,“前些日子大雨,君侯在此留宿过,宫娥们便拿去洗了,才敢拿来让皇上盖,……当日还是您让君侯住在紫极殿的,皇上您忘了?”
皇上搁在云衾上的手一顿,忽然把目光撇到别处,漫不经心的道,“去找太史。”
“――喏。”
宇文邕坐在了榻上,看着酥黄帷幔和珠帘……那白石珠帘,垂到了的他漆黑眉眼,让他恍然如坐金殿。年号天下和平的皇帝,头顶冕旒垂眉,身穿龙袍灿烈。
如在俯瞰殿下群臣,那平时腰杆直挺的小侯爷,唯独在他面前翩然下跪俯首拜君。君非君,臣非臣。
紫极殿烛灯明亮,这白石珠帘,已垂在了这里十多年。
十三年前,他年方十四,站在文武百官侧列,看着三哥受元家禅位,群臣跪拜高呼‘大周天王’。
但三哥并不快乐。
皇位虽还在宇文家,可自从父亲殡天后,他们兄弟几个,都已是堂兄宇文护的傀儡。
金銮殿上,那个受尽盛世极宠的独孤家幺子,与三哥拉着手登上九层阶。
三哥回首间,权倾朝野的独孤家和文臣武将,跪了满地。
尚还年幼的宇文邕在殿下远远看着,三哥穿龙袍戴冕旒,威仪恍若天神,那是嫡妻生的嫡子…才配享的尊荣。而那个小孩子,就是前朝女帝的遗腹子,即便独孤如愿妻妾成群,但独孤如愿说这是女帝遗腹子,这孩子就是万人之上的嫡子,甚至尊崇更胜太子。
登基坐殿,皇权在握,三哥以为他的宏图霸业,他的剑指苍穹,终于得以大展!……
老猫碎碎念:今日清明。